《烟柳巷轶闻》九千忘川

2、第 2 章

　　黑衣官吏抬了一张桌子放在林前的入口处，看了看眼前从木板车上三三两两下来的考生，神情冷漠地开口:“今日未时至明日未时，按照猎到野狼数量的多少计算成绩，若有提前离开者不计成绩，未能按时回来者也不成绩。听懂了吗?”
　　林前一片寂静无人说话，京都拖了两月有余的野狼之困，竟要交由他们这些甚至连在刑狱司当差都算不上的考生身上?
　　官吏慢悠悠地坐下后开了口:“不愿意接受此项选拔的人，现在可以主动弃权离开。”
　　沉默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开口道:“请问大人，猎捕林中野狼可有什么规则?”
　　“没有。杀了野狼能按时出来就行。”
　　没有。
　　刑狱司说没有规则就意味着即便她真的猎到了狼也有可能在回来的途中被人抢夺。
　　温允宁摸了摸自己袖中的小刀，只是做防身用的小刀，她从十四岁那年被柏舟带走，便带了这把刀在身上。
　　这把刀猎狼实在太小，可对人用，若用对了地方效果极佳。
　　温允宁轻抚着刀柄处因经年累月使用已经有些被磨平的纹饰，用在人的哪里效果最佳?她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
　　温允宁看了看周围，她与这些人无冤无仇，若为了自己能通过这场选拔，就将他们见了血扔在有狼群的林中，无异于杀了他们。
　　温允宁摇了摇头，罢了，再想它法猎狼吧。
　　官吏看了一眼，拿起桌案上的锣，大力敲下去，锣发出一声震天的响动，他高声道:“未时到，选拔开始!”

　　众考生犹豫着无人先进林中，许久过后终于有人第一个向林中走去，其他人缓慢地跟在第一人身后也断断续续地进入了林中。
　　温允宁也跟在人群中慢慢向林中走去，没走几步她便听见有人轻声喊她:“温姑娘。”
　　是闻昭言。
　　温允宁侧过头去向他笑了笑:“闻公子。”
　　“不知待会进入林我可有幸能与姑娘合作?”
　　温允宁皓齿明眸的面容此刻更是把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一副模样看起来喜气极了，她小声问道:“公子为何选我?”
　　“今日来选拔者一共一百零六人，女子三十二人，男子七十四人。公子若想多猎些狼。”
　　她顿了顿，原本明媚的笑容变得似笑非笑打量着闻昭言道:“应该去找些魁梧壮硕有些功夫在身的男子。”
　　“为何偏偏是我?”
　　闻昭言神色如常:“在刑狱司后院时，满场考生唯姑娘一人的坐在廊檐下吃饭。”
　　“第一场选拔所剖尸体，恶臭难耐行状可怖，又要考生仔细思索细节将其写下，其中诸多恶心不必多说。”
　　他偏过头看向温允宁:“姑娘当时没发现吗?满后院的人，面色都不太好。但唯有姑娘安适地坐着在吃东西。”
　　“所以我想姑娘这样镇定自若的人，在猎狼的选拔中定能大有所为，所以想和姑娘合作。”
　　温允宁思忖一阵道:“好，我答应闻公子。”

　　众人各自进入林中后，温允宁同闻昭言并未向林中深处走去，只走了一小段便都停住了。
　　闻昭言寻了一处截断的横木，扫了扫上面的灰坐了下来，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温允宁一同坐下，他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笔。
　　“我们要在天黑前将这些东西备齐。”
　　温允宁也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他写下的箭矢上圈了起来:“即便是只用木头削尖做箭矢即可，你我用什么去削木头?”
　　闻昭言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拿在手上把玩，眼睛里却是颇有意味地看着温允宁:“姑娘应当也有一把吧。”
　　温允宁从袖中拿出自己的小刀放在手中摩挲:“不比公子这把，我这把小了许多，用来制作箭矢倒是比公子这把费力一些。”
　　闻昭言把匕首扔给了温允宁:“箭矢就麻烦姑娘了，我去猎兔子，等猎够了足数的兔子能吸引狼群来，我们便到林中深处去。”
　　温允宁点了点头赞同道:“届时天应当也快黑了，是动手的好时机。”
　　温允宁将自己的小刀也扔给了闻昭言:“孤身一人去林中，还是带上能防身的东西吧。”
　　闻昭言接住她扔来小刀向她笑了笑:“多谢姑娘。”

　　等闻昭言猎够足数的兔子回来时，温允宁削好的箭矢已经能垒起来了。
　　闻昭言将猎到的兔子递给温允宁，她仔细看了看藤蔓上绑好的兔子，大小不一，一共八只。
　　被绑在藤蔓上的兔子皆是昏死过去一动不动，没有流血皮毛完整不见一丝损伤。
　　温允宁解开其中一只不大不小的兔子，提到鼻前嗅了嗅，有一丝苦味。
　　没有见血又带有一丝苦味，闻昭言应该是在兔子喝的水源里用了林中就近的谜草，等它们喝水后晕了过去再带回来。
　　闻昭言寻了合适的枝干，从自己的衣摆处划下两块布条，做了两把简易的弓。
　　天色渐暗，夜风吹动林间枝叶发出沙沙声，原本生气蓬勃的林子在渐渐暗下去天色中变得诡异。
　　闻昭言将一把弓递给温允宁，将她制成的箭矢平分成两份用藤蔓绑好，背在了背上:“走吧。”
　　两人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向林中深处走去。
　　走到一处草木碎石较少的平坦处两人停下了脚步，温允宁看了看周围，走到其中最高的那一棵下打量了一阵，对闻昭言道:“等一会儿引来了狼，就上这棵树。”
　　闻昭言看了那树片刻，向温允宁道:“姑娘应当不需我相助吧?”
　　闻昭言是疑问的口气，但笃定的模样却是不需要温允宁回答他。
　　温允宁沉默不答，她确实不需要他相助。
　　只是…
　　温允宁在夜色里皱了皱眉，他是怎么发现的?
　　她今日已经被他发现太多的事了，自己的小刀，自己会轻功，自己的掩饰在他面前不起作用，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温允宁又换上一副笑模样，在看不清的夜色里从树下走向平坦的空地，开口对闻昭言道:“公子既然这样说了，我再要请公子相助反倒不好开口了。”
　　温允宁将地上的枝叶拢在一处，拿起两块石块点起了火，枝叶燃起的火点亮了夜色，她把之前那只不大不小的兔子从藤蔓上取了下来，她从怀中掏出匕首熟练的将兔子的皮毛整张剥了下来，又将内脏也一同处理的出来，手法熟练没有一丝迟疑。空气中的血腥味夹杂着腥气被夜风带走。
　　闻昭言看着温允宁一时迟疑:“温姑娘…只是放血引狼的话也需要这样处理兔子吗?”
　　温允宁将兔子划成两半穿在了树枝上看也不看他地答道:“不需要啊。”
　　“那…姑娘这是?”
　　温允宁将两只兔子架在火上烤:“饭还是要吃的嘛。”
　　“不过可惜。”
　　温允宁的有些懊恼的神色被火光照亮:“今日身上没带什么调料，不然如此鲜美的兔子烤出来定然好吃。”
　　不多时温允宁将烤好的兔子递给闻昭言，对他轻笑道:“公子今日，可是已经欠了我两顿饭了。”
　　闻昭言亦轻笑着应道:“待选拔结束我定回请姑娘。”
　　两人吃完手中的兔子，将藤蔓上剩下的兔子解开，用匕首划开兔子的脖颈将血洒在了周围。
　　一切处理妥当，温允宁用沙土把火盖灭，背着弓箭站在之前选好的那棵树下，脚步轻盈间便跃上了高处的树枝。
　　她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在枝叉上旋转腾挪却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平稳。
　　闻昭言没有看错，她确实会轻功。
　　温允宁在在树枝上蹲了下来，闻昭言随后也跟了上来，选好了位置在她另一侧蹲了下来。
　　空气中血腥味太重了，夜风不停吹过，两人只在树上蹲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听到了林中沙沙作响的声音。
　　温允宁半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底下的动静。
　　第一只狼从林中跃出凑到被扔在地上的兔子旁，渐渐越来越多的狼从林中出来围在已经死掉的兔子周围。
　　直到再没有狼从林中出来，温允宁仔细数过一共十二头。
　　她今日用树枝削了三十支箭矢，此刻她和闻昭言一人有十五支木箭，木箭是仓促间赶制出来的，一击毙命的可能性非常小，他们若想带着这些野狼在明日未时前赶出去，每一箭都至关重要。
　　丑时过半，月色洒在林中带来微弱的亮光。
　　温允宁从身上取下弓箭，将弓拉到极致对准其中一只射了出去。
　　木箭击中狼的眼睛，它仰起头发出疼痛而愤怒的呜咽，随之而来的木箭穿透了它的喉咙。
　　这一箭是闻昭言补射的。
　　同伴的血气让整个狼群异常愤怒，狼群呲着牙从喉咙中发出低吼。
　　闻昭言射出一箭，射向了最靠近树下的一只狼，这次是温允宁跟着补上了一箭。
　　狼群没有被吓退，反寻着动静向他们靠近。
　　两人，一群狼，对峙在夜色中，越来越重的血腥气味弥漫在林中。
　　温允宁不敢有片刻松懈，她极力拉弓搭箭，想让每一支木箭都能射在狼身上，可还是空了两支。
　　温允宁伸手向后摸去，什么也没有摸到，身后的箭已经被她用完了。
　　她看向闻昭言，他背后还剩一支箭，但下面还有两头狼守在原地。
　　林中连月色也看不见了，是天色破晓前沉寂而无边的黑夜。
　　“歇一会儿吧。”
　　温允宁突然低声开口:“加上你还未射出的这一支箭，我们至少还再需要一支箭，才能从目前的境况里出去。”
　　闻昭言听罢略带嘲讽地轻笑着开口道:“眼前的困境确实只需要两支。”
　　“但这之后呢?”
　　温允宁沉默不答只看向不远处的两根树枝，从怀中掏出了匕首，这两根修剪过后尚可做箭。
　　她起身前踏一步，树上的枝叶只是轻微的摇动片刻很快就停住了。
　　闻昭言侧头看着她低声道:“姑娘果真，身手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