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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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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九月,气候入秋渐渐转凉,雨水也随之而来,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雨直到今晨还没有半点要停的迹象。
温允宁撑开油纸伞从自己的小院踏入雨中,向城北走去。
雨水打在伞上又滑落,温允宁即便撑着伞,身上还是被打湿了一半,烟柳巷做生意的人家在雨中撑开防雨棚,继续着自己每日的生意。
温允宁走到一家包子铺的棚下笑眯眯地开口跟老板道:“张叔,还和以前一样。”
店内的中年男子见是她,高声应到:“好嘞。”
不多时刚出炉还带着热气的包子被递到温允宁手中,热气隔着油纸散在温允宁的掌心,她低头看了看,四个包子,比往日多两个。
“张叔,你多装了两个。”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没多,阿宁,你许久未回来,今日这么大雨天气又凉,你多吃些,这是张叔送的,不收你钱。”
温允宁向他笑笑:“那谢谢张叔。”
向包子铺道过谢后温允宁踏入雨中继续向城北走去。
今日是刑狱司选拔的日子。
刑狱司,北梁的司法衙门,最初建立便是要做北梁王朝的一把利刃,上至百官下至万民皆无不可查,是太祖皇帝为维护吏治清明而创立。十一年前徐太后插手政事,刑狱司渐渐被太后所掌管。
如今的刑狱司,恶名在外是滥用刑罚之地,普通百姓见刑狱司当差者唯恐避之不及。
可若真能进入刑狱司,又是另一番天地,是以刑狱司名声虽差选拔严苛却仍旧有无数有本事的穷苦人趋之若鹜。
今日是选拔第一日却逢京都大雨。
温允宁在雨中趁热吃着手里的包子,不知今年的选拔会有什么花样,但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应付选拔总是没错。
她咽下第二个包子的最后一口看着油纸中还剩两个,温允宁将它们包好放在了怀中。
到刑狱司时,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三三两两撑在伞下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居兴街北侧只刑狱司一处府衙,南侧也不过两处府衙,往日里此处最冷清不过,今日选拔,虽逢大雨却比往日还要热闹。
温允宁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耐,即便是在雨天,刑狱司的血腥煞气还是若有似无的环绕在周围,她嗅到空气中的味道忍不住皱眉。
她向离刑狱司最远的墙根下走去,已经有人撑伞站在了那里。
伞遮住了他的模样,温允宁只看见伞下挺拔颀长的身形,玄色的衣衫被雨水打湿了大半。
温允宁走到距他两尺左右的地方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才觉得刚刚被血腥气激起的恶心淡了一些。
玄衣男子听见她的动静抬起伞看向她。
他走到温允宁身侧,低声问她:“姑娘可是有些不舒服?”
温允宁向他笑了笑:“多谢公子,我并无大碍。”
玄衣男子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纸袋递给了她:“这个或许能缓解姑娘的不适,姑娘要一颗吗?”
温允宁接过纸袋看着伞下的男子,剑眉星眸瘦削的面容透着锋利。
她从纸袋中取出一块糖放在了嘴里,有一丝辛辣的味道,是姜糖。
淡淡的辛辣感顺着唇齿一直向下蔓延而去,果然舒服许多。
温允宁带着笑向他道谢:“多谢公子。”
她将小纸袋还给了他,同他闲聊了起来:“我叫温允宁,今日来此选拔,公子也是?”
他点了点头道:“我叫闻昭言,也是来此选拔的。”
温允宁还想同他再多说几句时,刑狱司的门打开了。
大门缓缓打开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有些嘈杂的众人,一时间全都静了下来。
打开门的是一个身穿绯色官服的官员,他撑伞站在门后高声道:“时辰已到,考生携之前报名时发放的木牌有序进入刑狱司内。”
原本三三俩俩散在刑狱司门口的众人,按男女两队排在了刑狱司门口。
报名那日发放给温允宁的木牌用朱砂在右下角写了二十九。
她随着队伍缓缓向前,刑狱司门前登记的黑衣官吏看过温允宁的木牌,在名册对上勾画一笔便让她进去。
刑狱司正中摆放了一块张贴着考场分布的公告板,除最后一间考场二十二人外剩余四个考场皆为二十一人。
温允宁寻到对应着自己数字,是最后一间二十二人的考场。
她进入考场时已有不少人在其中等候,刚刚玄衣男子也在其中,他见温允宁进来向她点头示意。
温允宁向他笑了笑,走到了房中一处角落里等候选拔的开始。
刑狱司的选拔每两年开设一次,每次选拔的方式从不重复,但不变的是总有人会在刑狱司的选拔中受伤。
有些人总想有备而来,便去寻往日通过选拔的人问,可效果微乎其微,想通过刑狱司的选拔唯有灵活应变才有一丝可能。
巳时的更鼓敲响,房间的门被打开,刑狱司的两个官吏抬着担架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女子。
担架用麻布全部罩住,两个官吏将它放在了地上,担架上隐约散发的臭气和被麻布盖住的模样,温允宁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最后进来的女子将自己带的木箱放到了地上,一言不发地掀开麻布,露出了麻布下的尸体,房间内一时间全是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温允宁强忍住恶心,还是上前半步皱着眉看了看那具尸体。
尸体不知放了几日,早已腐烂肿胀,面目肿大,四肢膨胀,皮肤也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刑狱司的官吏什么也没说,只向尸体边的女人点了点头,那女人便从工具箱中拿出刀具一排摆放在地上,从中抽取一把开始解剖尸体。
房内众人皆明白过来,这就是他们此次的考题了,原本极力避开的众人又不得不围了上来。
温允宁抱臂半眯眼看着那女子解剖尸体,却觉自己右侧有人靠近不动声色的往她手中塞进一个小纸袋。
她侧身看去,玄衣男子将装着姜糖的纸袋塞到了她的手中,向她眨了眨眼后又回过头接着看尸体解剖。
温允宁摩挲着纸袋,糖块有些硌手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将纸袋放入袖中亦专心看回那女子的动作。
女子第一刀从尸体身上划过时,臭气喷薄而出顿时充斥在了狭小的房间内,有液体从尸体中流出,早有忍不住的考生推门而出,在门外发出呕吐的声音。
直到官吏让他们全从房中出来站到刑狱司院中,这场解剖才算结束。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温允宁看着湿漉漉的刑狱司大院深呼吸一口,从袖中拿出一块糖来含在舌下才觉得回过神来。
院中摆好了桌案,绯色官服的官员再度出现,他站在最前方道:“各位考生将自己刚刚解剖尸体过程的细节逐一写下,一柱香后交与我,此场考试即为结束。考试结束后考生到刑狱司后院等待。”
一柱香燃尽,最后一点香灰掉落,温允宁的试卷被收走,她起身向刑狱司后院走去。
时近午时,大雨虽停,天色却仍旧阴沉。
陆陆续续有考生进入后院,她站在一处听前面两人低声讲话,其中稍高那人长出一口气道:“可算是结束了,你不知我刚刚边写边差点吐出来呢。”
他一旁矮小精悍的男子嗤了一声:“这才到哪?你就以为结束了?”
高个男人顿了一顿迟疑地开口:“王兄…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刑狱司选拔,常有人受伤而归?刚刚那一场虽恶心可不至让人受伤,如今将我们留在这里并不放回,是还有更难的一场还未开始。”
更难的一场?
温允宁将游廊长凳上的积水擦净坐了下来,已近午时,上午一番折腾她早已是肚中空空,她从怀中拿出张叔早上送她的包子,默不出声地吃了起来。
“看来给姑娘糖倒是我自做多情了。”
闻昭言在温允宁身边坐下,她听闻昭言此话一时有些不解,偏过头问他:“什么?”
闻昭言带着一丝戏谑开口道:“姑娘刚经历了一场场面如此难看的尸体解剖,还有胃口吃得下饭,我刚担心你恶心倒是显得我多虑了。”
温允宁摇了摇头:“公子刚刚的姜糖帮了大忙,我该谢谢公子的,并非是公子多虑。”
“而且”
温允宁笑了起来:“饭总是要吃的嘛!”
她拿起剩下的一个包子递给闻昭言:“公子吃吗?我听说待会儿还有一场考试呢。”
闻昭言接过递来的包子也向温允宁笑了起来:“那就多谢姑娘好意了。”
后院考生全到齐后,官吏站在后门前高声道:“请诸位考生有序排队进入下一场考试。”
院中的考生都向后门聚集,门口停了五辆拉货用的木板车,考官见人都到齐后挥了挥手,示意考生按自己木牌上的序号对应上车。
温允宁在心中轻笑,拉货的木板车?不把人当人看倒也是万事方便。
不知一会儿要发生什么,温允宁干脆坐定闭目养神,不再多想。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木板车终于停了,官吏让考生们自行下来排好队。
温允宁环顾四周看了看,她知道此处是哪里,京都南城郊的树林。
两月前,不知怎么突然在南城郊的树林中出现了一队狼群,夜间从此路过的行人被狼群袭击以至丧命的事这两月内发生了好几起,如今京都的人夜里已经不敢从此地经过了,但仍有不知情的外来者经过此地以至丧命。
本以为不过是小事一件交由京都府尹处理,不想拖了两个月,直到闹得京都内人心惶惶此事却还未能彻底解决。
圣上为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此事转交给了刑狱司,命其半月之内解决此事,不然便问责刑狱司。
秋风吹动枝叶,温允宁嗅着风中夹杂的林中潮气,心中讥讽,好一招不把人命当命的借力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