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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垂丝海棠 ...

  •   “陛下想去何处?”

      “朕不常出宫,想来婕妤也甚少出府,不如趁此机会去些想去的所在,免得将来入宫留下遗憾,”

      “莫非陛下本就想出宫,才与妾身同返沈府?”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也不算说错。”

      “陛下若是想在京城走走,何不提前同妾言明,如今身无分文,可去不了许多地方。”

      魔情这才想起来,离去的仓促,一个皇帝,一个闺阁千金,越是身份贵重,反而越是身上一个铜板也无,在京里游玩怕是寸步难行。

      他抬起头,手中冒出透明的蝴蝶,飞过院墙传讯,不久后沈宅另一头的魔将有了回应,很快,一只白色的鸽子,衔着几吊钱,扑闪着翅膀飞到他们面前,魔情伸出手来,掌心接住了沉甸甸的钱串,白鸽啄着他的掌心,还吐出一块小银锭。

      “这些够了么?”

      沈纨惊呆了,不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而鸽子转头飞回了沈宅,一晃消失在深院中,留下一串涟漪般的银光。

      “陛下是如何做到的?!”

      “驭鸟之术有何难?不过这钱是从沈府的账房衔出的。”

      “不碍的,比起陛下的赏赐,这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他总把一些匪夷所思,看上去极难的事说得轻描淡写,又不欲多做解释,沈纨也只好把疑惑丢开,牵着他的手远离了沈宅,沈家所在的光华坊多有官宅,道旁整齐清净,才走了没多远,沈纨突然顿住脚步,把天子拉到一家宅邸院墙的阴影之下。

      “嗯?”魔情皱了皱眉,不知她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前方传来震耳的马蹄声,一辆高大的四驾的马车裹挟尘土,气势汹汹地向他们所在的方位驶来,尘土飞扬,道旁的行人慌忙避让。有一民妇险些被撞倒,车夫猛地一拉缰绳,厉声呵斥道:“你长没长眼,作死不成?”

      民妇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地退到街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道旁有个青年书生见状,忍不住道:“欺人太甚,这条街是你家的?马车能不能慢些?”

      “哼,你们这群刁民懂什么?”车夫语气傲慢,挥舞手中的马鞭:“这可是徐府的马车,我家大将军连天子都礼敬三分,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在这儿聒噪。”

      马车里有个声音道:“好了,别在街上和这些市井小民多费口舌,误了贵人的吉时,你我都不好担待。”

      车夫闻言,再次挥舞马鞭,驭车往前疾驰而去,马车并不刻意避让行人,但有了前头这一遭变故,路人避之不及,纷纷退到车道两旁。马车去势快,车帘飞起一角,里面坐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体型微胖,另一边坐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看上去愁眉不展。

      马车去远了,扬起的尘土引起身后行人轻微的咳嗽,高门恃权专横,行事不法,众皆侧目,但敢怒而不敢言。

      良久后才听见路人小声交谈。

      “徐家太爷又纳妾了,三百两银子,买了城南窦家的姑娘,还不到十七岁。”

      “徐家的太爷?那可是年近九十的人。”

      “可不是,一向就喜欢年小的姑娘,到这把年纪了也不停往府里进人。”

      “要我说,这实在是太好色了,这把年纪,也不怕闪了腰子,府里的小辈不曾劝慰?”

      “上梁不正下梁歪,徐家两位公子也未曾婚娶,府里的姬妾何曾少过。”

      “好色倒也罢了,放纵家奴如此跋扈,天家竟也容忍?”

      “天家。”另一人突然哼一声笑道:“你可曾听闻这两日的一桩轶事,天子前些日子在春蒐中受了伤,将养了个把月,正逢近日天家有选秀,闻说陛下相中了沈郎中家的女郎。”

      沈纨原本欲拉着天子离开,闻言突然尴尬地顿住了脚步。

      “沈家女郎素有美名,入宫对家族是个荣耀,这算什么轶事?”

      “你有所不知,陛下在选秀之时是一眼相中,一刻也不多等,当夜就侍了寝,如今尚在宫里还不让出来。”

      “呀,这也……重伤初愈就急着把京里最美的姑娘拉上龙床,何须如此着急。”

      君臣既是一样的行事,两位闲人不禁抱怨起了世风日下。

      民间对张牙舞爪的世家有怨言,这倒还罢了,但如此冒犯天子,沈纨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少年,心中窘迫而害怕,但他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勾着唇角,不发一言。

      他倒不怎么生气,虽然事是他做的,但挨骂的却是小皇帝,和他魔公子有什么相干?

      “市井言谈不足为道,陛下随妾来吧。”她拉起魔情的手,远离了是非之地。

      难得出来一趟,天子却无特别想去之处,只说随她高兴。沈纨心中暗自揣度,皇帝失明,总不至于去观景,如今也不知该往何处,京城东市附近倒是有个花神院,护持女子,一直未曾有机会去过,如今即将入宫,倒是可以求个平安,只是日前因佛经触怒天子,再去拜花神恐他不悦。不过,花神院所在的太平坊临近东市,一向有热闹的市集,如去不成花神院,也可以去东市看看。

      于是她牵着天子的手,离开光华坊,向东而行。

      越接近东市,就越是热闹,往来的车水马龙,客栈飘出饭菜和酒的香气,有些更风雅的酒楼,还传来琴音和歌声。

      魔情由着沈纨牵着他前行,察觉到一件罕事,他在人群中感觉到,有异族混迹其中,并非血统纯粹的凡人,而是只有一半的血统,也不知另一边的血亲,来自于什么族群,也许是狐狸,或是灵木一族。察起气息,并无害处,只不知是何原因,竟留在人间,隐于烟火市井之中。

      临近花神庙,魔情察觉到不远处香火鼎盛:“想到庙里去?”

      “陛下说笑了,花神院只有女子可入,妾岂能把陛下单独撇下,只是因为此处与陛下有些因缘,妾才想带陛下来瞧瞧。”

      “和朕有因缘?”魔情皱眉,显得很是困惑。

      沈纨露出诧异的神情,这在京城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何以陛下一副不解之态。

      “花神院是因太后娘娘而闻名,陛下不曾听说么?”

      天子不置可否,只对她道:“你不妨说详细些。”

      “花神院护持女子,许愿最是灵验,闻说当年陛下的母后在入宫前,曾来此处拜花神娘娘,还求了一个人参娃娃。先帝年近不惑,后宫妃嫔一无所出,但殿下入宫之后,就迅速有了陛下,花神院因而名扬京师。”

      “母后鲜有提及,我不太记得了。”魔情沉吟,为了得知小皇帝的信息,他麾下魔将搜过皇太后的魂,太后如今年纪也并不大,还未满四十,从他获知的信息来看,这位谢太后,在宫里过得并不开心。

      “既然灵验,人都来了,你不去求个平安?”

      沈纨踌躇,天子失明,她怎能撇下他独自离开。

      “你去吧,若有危险朕会知道。”

      他看起来丝毫不在意,而她自己,手无寸铁,一个丫鬟仆从都不带,就从府里私自出来,若让双亲知晓,不知会受到何种惊吓。但青天白日的,花神院香火鼎盛,又有巡城的守军,于是她道:“谢陛下,妾很快就回来。”

      “慢着!”沈纨才转身天子又喊住她:“你过来。”

      花神院前人多,魔情把她拉近了些才低声道:“你求你的平安,不许带上朕,若是抗旨,朕会知道,还会罚你。”

      他们站在花神院前的一株垂丝海棠之下,花树掩映,少年低着头,蒙眼带落在沈纨肩上,靠近她的耳朵轻声细语,挨得这样近,动作亲密,同新婚未久的少年夫妻没什么区别,但他说出的话语,却是冷淡又略具威胁。

      沈纨无奈:“妾……遵旨。”

      她扭身进了花神院,院里香火缭绕,前来拜花神娘娘的女子甚多,她为母亲和自己都求了个平安,她不敢让天子等候太久,正打算离去,抬眼却见对面走来几位少女,看着眼熟,慌忙避到一旁。

      “好巧,徐妹妹,今儿怎么也想到来拜花神娘娘?”

      “我就是不明白,为何陛下就只看中了沈家那丫头。”她听到一个清脆但略为骄矜的声音。

      来者是徐敦将军的独女,徐府千金徐兰宁,此前与她同为秀女,今日也到了花神院来。徐家女郎父兄如今皆为朝中重臣,她本该内定入宫成为高位嫔妃,但没想到天子昨夜将沈纨纳入后宫,其余秀女一概被遣散。也不知她今日前来,是为了求个好姻缘,还是想延续与天家的缘分。

      她的女伴道:“徐妹妹若想要求姻缘,如今正逢春,点这桃花香最适宜不过,不妨来试试。”

      魔情此时独自站在花神院外的海棠花树,突然有种心神被扰动的感觉,和此前他因梵音被干扰不同,是一种被“点名”的不适,他如今伤重,修为大受影响,对那些细微的扰动都非常敏感,他心下有些恼火,千叮咛万嘱咐,她依然食言。

      沈纨好不容易避开人群出来,却见天子神情不悦:“我之前与你说过什么?你许愿不可提及我,你全不放在心上。”

      “岂有此事,陛……郎君的吩咐,妾岂敢违拗。”花神院周边人渐多,她不得不改了说辞。

      “撒谎。”

      “妾没有!”

      两个人几乎是对峙了片刻,气氛有点僵,魔情从她的语气里已能判断,她说的话属实,却难以打消疑惑,而沈纨满腹委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最后却如此扫兴。

      一旁忽有人笑道:“郎君和小娘子可是新婚的夫妇?花神娘娘在前,要和和气气的,可不兴吵架呀。”

      二人同时转过头去,沈纨见到是个在花神院前卖纸伞的匠人,看起来应当精于画技,足边摆着各色颜料,撑开的油纸伞上花团锦簇,画着符合时令的春,有桃花,迎春花,以及粉白的梨花。

      那伞匠见魔情失明,面露讶色,又道:“对不住。”

      “你认为我们是夫妻?”

      “难道不是?”伞匠惊讶。

      沈纨默然不语,她如今是天子唯一的嫔妃,可若是在民间,她的身份不过就是个妾罢了。

      却听得天子答道:“你若要这么说,昨夜算是新婚。”

      伞匠笑了,趁机推销道:“在下卖的是花神伞,公子可要讨个好彩头。”

      魔情未及回答,徐家女此时和女伴踏出了花神院,沈纨上前来道:“可否试试你的伞?”

      “请吧,娘子。”

      沈纨赶紧抓起一把伞,也未认真看是什么花色,油纸伞微微倾斜,遮住了她和天子。此时微风拂过,开在一旁的垂丝海棠,花瓣簌簌抖落,她本就生得极美,此时日上中天,光影之间,海棠花映着美人,更是艳不可挡,那伞匠一时间竟看呆了。

      待徐家女郎的足音远去,上了马车,她这才把伞归还给了伞匠:“我瞧着这把就不错。”

      她恰好选中了画着垂丝海棠的油纸伞,油墨鲜亮,想来是刚画上不久,画面非常应景,重重花瓣垂落在花神院的碧瓦飞檐之下。

      沈纨把鸽子衔来的三十吊钱付了出去,伞匠欢喜地收下钱,在他们临去前笑道:“娘子美貌,郎君好福气,花神娘娘灵验得很,小生在此也祝贤伉俪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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