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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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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焰跟随心的节奏跃动,潋滟如斯,鲜活如斯。
善意的轻笑、调侃的嘘声,零碎地浮动在空气中,却是显得无关紧要了。
黎砚舟紧握着许知鱼的右手不放,又自然的、缓缓地牵起她的另一只手,慢慢屈身凑近她,与鼻尖不过咫尺——近到甚至能捕捉到彼此刻意放轻,却仍然抑止不住急促的呼吸,钻入耳朵绵长地环绕着。
他就那么望着她,仿佛要卸掉她由紧张和无措编制的盔甲,深邃而深情地望进她心里去,又好似是穿透她,地望向骑士桌中央的榛子蛋糕上,微微颤动的两簇烛火。
时间被拉得很慢,慢到一帧一帧地播放,将堪堪几个细微而短小的字句,一点一点地延长、延伸,延展,直至没有尽头的尽头。
她听到,他很轻声地贴在她耳前说:“许知鱼,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钟情之人亦钟情于我……我们交往吧,小鱼儿。”
纵使黎砚舟的声音如棉絮般清浅,渐渐低下声息,众人却一贯机敏得很,单单从二人展现出的神态动作,就猜测到少年人所说的话语内容,互相瞅了瞅,静默着不作声,面上皆浮现会心一笑的了然模样。
许知鱼的思绪被搅作一池被吹皱的湖水,再倒映不出原本明净的念想。
她睁大眼望向紧贴的人,一夕之间竟成了哑巴似的,唇角扯动几番,最终只微微嘟囔道:“你刚刚许的……分明就是两个愿望吧。”
“前一个是‘希望’,最后那个,才是‘愿望’。”黎砚舟认真答道,目光紧紧凝视许知鱼的冰眸,不让她有分毫逃避的机会,似乎迫切地欲望她从口中说出最终的答案,或者只是简单的一个“好”字。
许知鱼眸色深幽:“砚舟,今天是乌龙节,你确定不是假装跟我开玩笑吗?”
“今天更是我的生日。”黎砚舟坚定地道:“我心心念念好久,便是为了将这个愿望说出来。我喜欢你,小鱼儿,好喜欢好喜欢,甚至比自己还喜欢。你会答应我的,对吗?”最后一句,黎砚舟转变了语气,竟似难得一见的撒娇。
许知鱼伸手勾起他的下颚,眸光在那优美的形廓描摹逡巡。
一刹的迟疑过后,许知鱼垂下眼,好似臣服般摇首笑叹:“好吧,横竖都不能驳了寿星的面子。”
许是许知鱼答应得太过干脆利落,黎砚舟意外怔忡许久。反应过来后,他的面上先是蒙上浅浅一层迷离的微笑,唇角的弧度不断扩大、上扬,终是喜不自胜,紧紧地抱住红发的女孩儿。
黎砚舟的头埋在许知鱼单薄的肩上,手指按进她校服后背的衣料里,微微颤动着,阖上双眸。
似乎在炫然中晃神,亦似飞蛾扑火般,用力拥抱一个在苍穹中幻灭的梦。
“咳咳,”桑若雪蓦然打破这份幻灭,用夹杂笑意的声音提醒道:“还不吹蜡烛吗?蜡油都滴下来了哦。”
黎砚舟更紧地抱住许知鱼,嗓音略为暗哑,低声呢喃道:“愿望都实现了,还要吹什么蜡烛呢?”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黎砚舟像是在瞬间倒退回三岁小孩儿的年纪,许知鱼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一脸甜蜜蜜地笑着,牵着前者的手,似乎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他们两人新的关系。
许知鱼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在大庭广众下接受别人的告白,虽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一时却也是不好意思的,只巴不得赶紧结束了男友的庆生宴,让她稍微有一个喘息和适应的空间。
除此之外,会议室一旁就是许应年、盛昭所在的VA室,不知为何,许知鱼的潜意识里,让她抗拒在其余二人面前,表露她和黎砚舟如今的境况。就似贪玩的孩童害怕被长辈抓住自己的把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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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暝,与桑若雪、洛朵、韩嘉次等人一一告别后,许知鱼同黎砚舟并肩走出澜禾大门。
“小鱼儿,再陪我走一会儿,好吗?”黎砚舟拉住她的手腕,轻柔却坚定,带着难以察觉的祈求。
许知鱼笑了笑,“嗯,等会儿我们一起打车回家吧,我已经跟蒋叔说了,今天不用来接我。”
许知鱼扬首问少年:“你想去哪里?”
“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黎砚舟握着许知鱼手腕的左手慢慢下移,滑入女孩儿柔软的掌心,不动声色地牵住她,十指相扣,彼此的体温萦绕指尖,慢慢传输到心脏,霎时,双方皆产生一种心跳得很快的错觉。
许知鱼说:“没有这样的地方吧。”
黎砚舟微笑:“把其他人都忘掉,不就有了吗?”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油嘴滑舌的一面。”许知鱼嘴上调笑自若,实则害羞的不敢和少年对视,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任由他拉着自己,慢慢往前走。
一段时间的安静过后,黎砚舟紧了紧握着许知鱼的手,状若自然地问她:
“我上次给你的U盘看了吗?有没有……喜欢的照片?”
“你是说那个黑色猫爪的U盘?”许知鱼说:“还在阿年那里呢。”
黎砚舟的声线微微有一丝紧绷:“你给他了?”
“他擅自抢走的。”说到这个,许知鱼就莫名来气,“一点儿都不讲理。”
又是须臾的安静。
黎砚舟声音很轻,一字一句落在许知鱼耳里,却清清楚楚,不容丝毫置喙,甚至听得许知鱼丝丝双腿发软,“他……是不是也喜欢你?”
“怎、怎么可能,”许知鱼的唇角勉强扬起一抹笑,却俨然失了血色。她的目光定在黎砚舟清隽的侧颜上,眼神复杂:“许应年是我……同父异母的私生子。”
许应年。
同父异母的私生子。
预想中那么羞于启齿的两个组合,面对身旁的男生,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简直就像是说今天吃了什么样的晚餐一般,真是教人错愕而难以置信。
仿佛是蓄满清水的闸门被轻巧地拉开一道缝隙后,剩下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争先恐后地从许知鱼嘴里涌出。她从十一月同许应年最初的相遇讲起,一直叙述到遇见黎砚舟之前的那段时光。
“你可能想象不到,刚开始,我对许应年的感觉有多坏,”许知鱼苦笑,“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从伊始,我就将自己置于高高在上的审判的角度,才会对他那么憎恨、将怨气尽数迁怒于他。”
“不过,虽然阿年现在已经成为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但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我们没有这层难以放下的关系,应该会跟昭或者之前的你一样,成为亲昵而纯粹的朋友吧。”
许知鱼水蓝的瞳孔,在路灯下显出漂亮的流转的颜色,流露出几丝温情,像是渐渐融化的冰。
黎砚舟心笙微动,垂落身旁的另一只手微微蜷缩,握拳、复又松开,转而郑重地抬起牵着的许知鱼的手,在其手背上落下柔软而绅士的一吻,“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算不是朋友,也应该会成为家人一般的存在吧。”
“我……”望着眼前清隽的男生,许知鱼的脑海中,忽而闪过口中提及的那名少年,黑淩凌的不动声色的眸,冷白的皮肤、修直的羽玉眉和柔软的唇瓣。
一股异样的情绪,宛若直线袭来的箭镞,“咻”一下扎入心墙,却在下一秒就消散成齑粉。
这种感觉来得太极太快,待许知鱼再想捕捉时,竟已无从下手了。喉头略微发干,许知鱼小弧度地弯了弯唇角,难得乖巧地抑出一个“嗯”字。
“对了,差点忘了给你生日礼物。”半晌,许知鱼将脑中纷繁的思绪强制驱走,反手从玫瑰黄的书包内摸出一个被纱绸包裹的心形瓶,瓶身的弧度显得曼妙而高雅。
许知鱼将心形瓶递过去:“里面是我手折的幸运星,有三百六十五颗,每颗星星里面,都写了一些好玩儿的话,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拆开看看。寓意你在长大后的每一年里,每天拥有好心情,被幸福和浪漫环绕。”
“谢谢小鱼儿。”黎砚舟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手中的心形瓶,将绸缎小心地一层一层剥下,好似捧着的是举世无双的珍宝。绸缎一截一截缠满少年休皙的骨指,心形瓶透明的模样露出来,无数颗纸折的星星像洒满苍穹的每一寸角落般,占满瓶内空间的每一丝空隙。
黎砚舟沉吟道:“你一定……准备了很久。”
许知鱼笑眯眯地歪首:“喜欢吗?”
“当然。”这次,柔和的吻没有再落在女孩儿的手背,转而印在她白洁光滑的额角,带来丝丝瘙痒的触感,羽毛一般的轻,棉花一般的软。心脏若麋鹿乱撞,不见东西,没有方向。
他们不再言语,就这般微笑着携手,感受着彼此鲜明的温度,掠过傍晚凤街黯淡的树荫、归鸟的嘶鸣,渐渐汇入凤街后喧嚣繁杂的街道,身边是熙来攘往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
原本的两个人儿变作两只小小的点,逐渐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光点迷离,交融一体。
如同往常千千百百个相同的夜色,有什么东西,却又似乎在悄悄地改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