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彼岸》刘小鸦Yaaa

82、惊喜

　　每逢假期，光阴似拼尽全力撒开脚丫子的顽童，头也不回地飞快跑远，再回过神，只余记忆中意犹未尽的残影，与即将开学的冰冷现实。

　　不过，是次复活节假虽临近尾声，许知鱼却完全没有往日的不舍和眷恋，更多的反而是心内隐隐的期待，仿佛很快便会开启人生一项新的事业。

　　这并不是没有源头。

　　除了暂代许应年秘密经营“木羽君”的账号，令许知鱼对于生活的态度变得更积极热忱外——这更源于不久前，桑若雪私下打给许知鱼的一通电话。

　　约莫几天前的晚上，大概就是盛昭来许宅作客，归家不久，桑若雪就打来了电话。从声音可以感觉到她一贯的温暖柔和。同许知鱼寒暄几句后，桑若雪表明她和电影学会剪辑部的成员，已经将终版的微电影剪好，电影名是最初就定下的《巫女的骑士》。

　　桑若雪打算在首日上课后的放学，在之前讨论剧本的那间小型会议室，搞一齣首映礼，邀请电影学会成员参与。

　　除此之外，桑若雪着重提到，当天亦是黎砚舟的生日，她准备同时为黎砚舟庆生，完成的电影，亦是献作他的特别的小小礼物。

　　“我知道你和阿砚关系很好，所以……这次想请你帮忙一块儿筹备。”电话里，桑若雪的嗓音醇和细软，仿佛一杯被春风吹酥的清茶。

　　许知鱼身为许家大小姐，从来都是别人帮她筹备生日，自己却没有积攒一点儿相关的经验。

　　奈何，黎砚舟是她自澜和以来，难得交到的好友，桑若雪又是她内心深处颇具好感的人，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因为想给黎砚舟一个惊喜，只许知鱼和桑若雪二人策定具体的计划，只告知其余电影成员开学首日有电影首映活动，需在一放学就到中层的会议室集合，待到当天，才被通知要为黎砚舟庆生的消息。

　　黎砚舟被单独告知推迟半小时过去。

　　拍摄电影的那段时日，由于教授剑术的关系，一贯冷淡的程西川与黎砚舟结成不错的朋友。

　　桑若雪一向了解程西川的个性，明白他我行我素惯了，就算呆在会议室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命他出去陪伴黎砚舟，多在外耗些时间，余下桑若雪、许知鱼和陆陆续续到达的电影学会成员，留在会议室帮忙布置场地。连难得一见的挂名成员韩嘉次和柳铭亦现出身形。

　　“桑导，你要的饰品，我跟学生会那边的人借来了。”虚掩的会议室前门被轻巧地踢开，韩嘉次一面大着嗓门出声，一面朝内探出脑袋，匆匆踱步进来，怀里抱着一箱看上去沉甸甸的纸盒，露出内里的彩条、小灯泡、旗帜等装饰物品。

　　高出韩嘉次半个头的柳铭双手插兜，左右肩各背着一个包，拖着步子，懒洋洋地跟在韩嘉次身后。碎长的刘海半遮住眉眼，眼袋似乎比之前更重了些。

　　桑若雪正在小心翼翼地将放在冰袋内的、定制的蛋糕盒提到瓷白的骑士桌中央，揭开蝴蝶结盒罩，裹挟着奶油的咖色榛子蛋糕显露出来，漂亮极了。

　　蛋糕顶端，还有一个小小的Q版小人站立其上，穿着澜和惯常蓝边黑底的校服，右胸还有圆形的精细的校徽。小人的脸蛋白净，戴着矜持的金丝眼镜，一颗小小的朱砂红痣点缀鼻尖，唇角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竟是与黎砚舟本人有八成肖似。

　　许知鱼站在桑若雪身旁，忍不住用食指点了点小黎砚舟的发顶，称赞道：“好可爱呀。”

　　“是吧？我专门请人定制的。对了，小知鱼，麻烦你帮我把这两根蜡烛插上去哦。”桑若雪见韩嘉次和柳铭进来，忙将盒内存放的两根未拆封的生日数字蜡烛，塞到许知鱼手中，自己转而跑到门口，接过韩嘉次手中装满饰品的纸箱，温声朝两人道：“辛苦了。”

　　这边，许知鱼正盯着摊开在手心的那两根生日蜡烛发呆。一根是百日草数字的“1”；一根是百日草数字的“5”。15……十五。砚舟竟都已十五了。许知鱼垂首微笑，心内念道，时间过得真快，将两根蜡烛分别垂直地没入滑腻的奶油之中。

　　在一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原本冰冷空荡的会议室被点缀得焕然一新，与历年的圣诞或新年派对的精致程度不相上下。

　　雪白的墙檐被包裹在层层伸展的彩条下，勾连着熠熠闪闪的灯泡的微光，左面的两扇方窗俨然被降下严密的百叶帘，一切皆已准备就绪，好似隆重庆典之前那稍显清闲的间隙。

　　桑若雪抬起腕表，瞄了眼指针所向，与她之前同程西川约定带回黎砚舟的时间相差无几，忙匆匆召集散落在会议室各处的众人，交代一番彼时各人需做的事儿，便令大家就近找地方藏身，以备届时给进来的寿星一个大大的“惊吓”——哦不，惊喜。

　　众人藏好身，桑若雪殿后，轻巧地关了室内的灯，在不见五指的黑中，摸索着退去声息。

　　除了墙檐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灯泡，以及百叶窗的缝隙透出的些许亮光，整间会议室陷入一片诡异的黑暗与沉寂，好似火山喷发前的蓄势待发。

　　“砰砰。”

　　紧闭的大门紧随其后被敲响，不疾不徐，轻重自若，显示出与许知鱼等隐藏在暗处的人们，截然相反的镇定和从容。

　　无人应声。

　　静静等待数息后，隐绰传来程西川很有辨识度的嗓音：“……他们应该没听到。别敲了，我们自己进去。”

　　银制的门柄被人微微转动，发出浅如蚊蜹的“喀嚓”的嗡鸣。

　　会议室的门只被拧开半臂宽的距离，便堪堪顿住。

　　紧接着，黎砚舟温淳中又夹杂着疑惑的声色，一股儿地钻入蹲在黑暗处角落的许知鱼的耳膜：“这是……停电了么？”

　　不知是谁在暗中吹的第一声口哨。清锐的嘘鸣，仿佛震裂空寂的前奏，带来撩拨人心的激烈。

　　蛋糕上的数字蜡烛，在黑暗中被人配合默契地点燃，蜡芯凭空腾跃起两簇橘红的火苗，妖娆地舞动细长的腰肢，好似引诱水手献祭灵魂的塞壬那风情万种的双眸。

　　敞开的门缝透出光亮。许知鱼藏身在偌大的骑士桌下，目光由下往上移动，看到程西川淡定地斜倚在门框，环胸抱着那副奶白色的木剑，露出硬实的剑柄，黧黑英挺的脸上唇线紧抿，没什么表情。

　　反观黎砚舟——亦是今日的大寿星，在最初的怔愣过后，很快反应过来，反手按下门边大灯的开关，“啪”地一声轻响，会议室又重新恢复不久前的明亮。

　　“砚舟，生日快乐！”

　　许知鱼抓住时机，从骑士桌下探出半个脑袋，微笑着扬声祝贺。

　　约莫是同一时间，有人尖叫、有人欢呼、有人鼓掌、有人哼哼起荒腔走板的生日歌……

　　韩嘉次甚至不知从何处淘来两支长筒彩条礼花，一手一个，无数缤纷的丝带喷飞而出，壮丽而惊艳，宛若街头艺术大型的涂鸦，小小的会议室便是它斑驳的画布。激烈的情感，洒落在光怪陆离的场景中，融入无形的灵魂和空气。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炽热的情绪所感染，面上流露真心的祝福，再然后便是口唇整齐划一的蠕动，凝聚着奇妙的生日的大合唱，形成和谐有力的共鸣，被众人心照不宣地诉诸于喉，“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砚舟生日快乐、祝砚舟生日快乐……天天快乐，年年快乐~”

　　“黎砚舟，许愿！”一个人放开嗓子吼。“黎砚舟，许愿！黎砚舟，许愿！”便有一声接一声的照瓢画葫，全是央促黎砚舟对着骑士桌的蛋糕许愿的呼声。

　　从最初的惊愕中恢复，黎砚舟身姿优雅地站定在门前，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方温声微笑道：“今年的愿望，可能要借助在场一人的回答，才有实现的可能。”

　　说罢，他长腿微曲，向前迈出几步，刚好站定在许知鱼身处的骑士桌下之。

　　从许知鱼的角度，刚开始仅仅见到一双印有logo纹样的跑鞋，往上是被藏青校裤裹覆的修直的双腿，而后……便见黎砚舟风度翩翩地屈身，向她伸出指骨分明的右手。

　　水平的高度下，她迟疑地与他琥珀色的眸对视。少年人鼻尖朱砂红的小痣，被顶灯照得熠熠，仿佛一粒点缀其上的红宝石。

　　“小鱼儿。”黎砚舟柔和地轻唤她的名字。

　　许知鱼的心跳动得很快。她鬼使神差地回握住男生的手。

　　修长白皙的指骨温暖而干燥，紧紧地包裹住她的右手，一股恰到好处的力自掌心传向全身，将她从骑士桌下面拉出来。光亮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眼。

　　一俯首，许知鱼率先看到的是她和少年尖对尖的白鞋，在遍地铺陈的彩条中，好似纯洁不染的花。一仰首，便是黎砚舟依然微笑的面庞。

　　在周遭的人看来，仿佛二人在一瞬深情的对望，一切被虚化成暧昧的白，眼中只剩彼此的灵魂、跳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