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千秋之将进酒》揭车与江篱

3、一、插脚红尘已是颠（3）

　　此刻已是正午时候，艳阳当空，大街上飘荡着食物和酒的香味。衍州城内西北角的地方有一间破庙，据说几十年前香火很旺盛，不知什么缘故，如今已是荒草肆虐，蛛网横生。平日里只有乞丐会偶尔光顾。今日庙里却传出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那女的道：“师兄，真没想到你竟然没被师姐迷晕，还留了这么一手，害我白紧张一场。”

　　那男的苦笑一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外表善的尤其可疑，师妹切记。”

　　那女的又笑道：“那你也是外表看来和善的，师兄啊，我却不知原来你心如蛇蝎，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男的便闭口不答了。

　　这一男一女正是段非天和杨遥儿。当时千钧一发之际，段非天一撒“销魂散”就拉着师妹往窗口跳。所幸只是二楼，便没轻功，凭着巧劲也还能不致摔伤。这楼下面是另一条极狭窄的弄堂，二人沿着墙根一阵狂奔。杨遥儿想着赶紧出城，段非天却知道吕秀英既然做好了准备要擒他们必然会派人在城门口把守。两人东窜西躲的乱跑一通，也不知最后到了哪里，只见四周都荒无人烟，只有一间小小关公庙，便权且进去暂躲一躲。

　　遥儿早间只吃了两坛酒几样小菜，又经历一场逃命，此时稍稍放松下来，便觉身心俱疲，肚子更是饿的咕咕叫。心下虽明白出去找食物无疑等于自投罗网，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却还是不太甘心：“师兄，我看我们没被人家抓去已经在这里饿死了！反正横竖都是死，我还不如当个饱死鬼呢。”

　　段非天又何尝不饿，只是他忍耐力稍强，这一点饿意倒也还熬得住。当下只能安慰她，道：“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想必古圣贤不会诳我们的。”

　　杨遥儿见他这时候还在“古圣贤”，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段非天先听到风声，一手架住道：“师妹，遇难之时浪费力气何等不智，眼下我们内力全失，便如那待宰羊羔两只，你有这功夫打我，不如想想怎么脱身罢。”

　　杨遥儿见他说的有理，只索罢手，轻哼一声，道：“你厉害，你不是肚子里墨水一箩筐么，怎么不想个什么‘万全之策’，倒要我这个‘不学无术光看闲书’的动脑子。”

　　段非天两手一摊，道：“如今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除非关二爷相助，否则只有死也，命也了。”

　　却不想他一语刚毕，庙外便传来一阵凌乱脚步声，不一会儿闯进来四个不速之客，青衣黑斗笠，正是遥儿早间在街上跟踪过的那四个牛刀门弟子！

　　前有狼后有虎，所谓冤家路窄也不过如此。二人索性也放弃抵抗了，段非天斜起一只眼睛瞟他们一眼道：“阁下废话就勿要多说了，要杀要擒悉都听尊便，只是一样，”顿一顿，又道：“手下留情留个全尸罢。”说完便要闭目待死。

　　那四人却没有立刻向他们拔刀，当中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汉子一步跨出，抱拳行一礼道：“二位，在下奉家师之命，特来助二位出城。”

　　两人听了都面色一变，杨遥儿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助我们出城？你们不是牛刀门弟子么？”

　　那中年汉子点头应道：“是。”

　　段非天又问：“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那中年汉子哈哈一笑道：“自然知道，二位便是水酉派掌门的弟子。你们不用猜了，跟我回去见过长老便一切清楚，你们若是怀疑，可先看看这封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二人接过一看，都有些摸不清状况，那信是写给牛刀门掌门的，信中的署名和笔迹分明就是他们的师父“酒道人”赵三光，段非天日日临摹师父的笔迹，绝对错不了。

　　那中年汉子笑道：“如何，现在你们相信了吧。二位，请吧。”

　　这件事情虽然来的突然，二人惊诧间还有些不确定，但如今的情况却实在不容他们选择，只得先跟这四人走了。

　　段、杨二人换了牛刀门弟子的衣服跟着那四人专拣隐蔽的地方走。不多时停在一家酒楼门前。二人抬眼一看，倒抽一口冷气，匾额上端端正正的“小桂楼”三个大字。

　　桂伯坐在里间的桌子上，见众人进来，抱拳相迎道：“二位少侠，别来无恙。”说话时声如洪钟，红光满面，好一个老当益壮！哪里还有半分二人早上见到时唯唯诺诺的模样。

　　众人遂坐下开席。杨遥儿饥肠辘辘，坐下不及叙礼便是一阵低头猛吃。

　　段非天略把事情想了一遍，问道：“恕晚辈资质鲁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望众位前辈指点。”

　　那中年汉子指着桂伯道：“这位是我们牛刀门三十六代长老，江湖人称‘一刀飘香’周贵周长老，你有什么事情问他就好了。”

　　段非天道：“老前辈幸会，早间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晚辈段非天，这是我师妹杨遥儿。”

　　杨遥儿一心扑在吃饭上，这些什么客套话，她可一句也没听进去。周贵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中有些不悦，只是碍于二派如今的关系不好发作，干笑两声道：“这些虚礼咱们江湖中人就不要讲了，其实我们李掌门与贵派赵掌门见两派几百年来相互残杀，俱皆死伤惨重，二位掌门多方权衡后以为，如此下去对你我二派只能有害无益，于是彼此就存了个要和好的意思，但冤家宜解不宜结，要让大家顷刻间就将前仇尽释又未免强人所难。正在为难之际，不料老天作美，偏有这等巧事，原来我们二派都在八皇子辖下天权府效力。”

　　段非天一直凝神细听，到这里却有些疑惑，问道：“前辈，据我所知，牛刀门一直以来都是属于三皇子辖下天玑府的。”

　　周贵微呷一口酒，笑道：“这个贤侄就有所不知了。我们牛刀门表面上虽是天玑府的人，实际上却是大公子早早布下的一着暗棋。”

　　段非天沉吟道：“如此说来，大公子此次将如此重大的任务交给我们难道也是另有所谋，师叔她……”

　　周贵一抬手打断他，道：“大公子计划周详，他让你们一个无名小派去做这件天大的事，原是为了要掩人耳目，不过你师叔吕秀英是真真出了我们意料之外，连大公子都未料到。我们也是昨天才收到消息，原来吕秀英竟早已叛投天玑府。总算我们到的及时，万一你们被抓去，后果可不堪设想。”

　　段非天冷笑一声，道：“前辈是怕我们成了八皇子意图刺杀皇帝嫁祸三皇子的人证罢。”

　　周贵道：“他们要是用起酷刑来，只怕贤侄和贤侄女细皮嫩肉的还真受不了。”

　　段非天道：“前辈未免太小看晚辈了。”

　　周贵冷笑道：“小不小看我不知道，冒风险的事我可不敢干。”

　　这么一来二去，席间气氛顿时变冷，两边都只顾闷头喝酒吃饭，杨遥儿这时候倒是吃饱了，小声打了个饱嗝，道：“前辈，你就放心罢，你看我们现在都好好的，那封师父带来的信也被师叔当场烧掉了，他们抓不到把柄决计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她这么一说，周贵却倏地站了起来叫道：“糟糕！那封信！吕秀英怎么舍得烧掉，定是让他们偷偷掉包了！”

　　那四个牛刀门弟子也慌了，齐齐站起，道：“长老我们去抢回来！”

　　周贵面色发白，竟有些站立不稳，好不容易定下心神，道：“不行，他们早有准备，我们一不可暴露身份二不可擅自行动打草惊蛇。唯今之计只有先回去禀报给大公子请他定夺。”

　　那四个汉子额头冒出涔涔细汗，战战兢兢的说：“大公子知道我们办事不力，一定不会轻饶我们，牛刀门，牛刀门…….牛刀门恐怕不保啊！”

　　周贵突然暴喝一声打断他们，道：“慌什么！大公子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我们据实说，大公子会给我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杨遥儿见他们对大公子如此忌讳，不禁有些好奇，道：“大公子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们几个大男人干什么怕成这样。”

　　那中年汉子冷冷地瞟她一眼道：“等你见了大公子自然就知道他是什么了。”

　　杨遥儿心下颇不以为然，嗤道：“本姑娘倒想瞧瞧他长的什么三头六臂。不过我们可没功夫陪你们去瞧什么大公子，我们要回宗山去。”

　　周贵略略放缓神情，道：“二位先跟我们去趟岐阳吧。不然牛刀门在大公子面前不好交代。”

　　杨遥儿本来想说你们好不好交代干我们什么事，被段非天使一个眼色止住，只得换个说法，道：“师叔如今背叛师门，我们需向师父他老人家禀报一声。牛刀门的事师父定会给大公子说的。”

　　那中年汉子的“不”字刚要冲口而出，周贵忙打个手势让他噤声，一对混黄的眼珠子转两转，笑道：“二位贤侄既然如此说，我们也不好强求，不过你们中的软筋散我们没有解药，我又怕你们两个小娃娃心眼少容易上当，实在不放心让你们单独回去，不如这样罢，让青诚带你们出城，再陪你们上山找师父，然后让你师父决定如何？”

　　那中年汉子附和一声。

　　段非天知道他二人现在内力全失，受人挟制根本半点动弹不得，当下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只得说道：“好，就依前辈说的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