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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四、白雪飞花乱人目(1)【修】 ...

  •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明亮的月光透过敞开的小窗直直照进屋内,那地板本就是竹子做的,被这月光一照,顿时碧莹生辉,万分好看。

      杨遥儿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窗外,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日间白鹤老翁思念徒弟的神情还历历在目,她在老翁面前不好表露的太过明显,实则心里早将那素未谋面的不孝徒儿骂了千百遍:“这个人如此不尊师重道,即使如今武功再好,地位多高,我杨遥儿也看他不起!我要是以后不幸遇上他,定要先狠狠教训他一番,也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饮水思源,不要以为天下间除了名利二字就再无真情可言。”想着想着,又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师父身上,他是寡恩薄幸,恩师健在而不愿报恩,她却是无处可报了。下山的时候只以为马上回来,对师父连一句慰问的话都说,谁知道这一别却是永诀。她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感恩之情、挚爱之意,又有何用?

      她越想越伤心,不禁鼻子一酸,掉下两滴泪来。正在这时,耳边忽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先开始只当是野外的飞蛾流萤,不去理会,谁知那声音不肯停歇,竟至逐渐大起来。她心下疑惑,便随手抹掉眼泪,翻身下床,走近窗口一看,原来是白鹤老翁一直躲在那里,撮唇发出些怪声怪调来唤起她的注意。见她听到了,忙连连招手,唤道:“过来,小姑娘来。”

      杨遥儿不明所以,走到窗下便问:“白前辈,这么晚了还有何事?”

      白鹤老翁朝她挤眉弄眼,叹气道:“哎,老人家我有一心事未了,真是‘夜欲寝兮愁人心’。小姑娘不帮我,我老人家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杨遥儿忍俊不禁,微笑道:“好啊,反正我也睡不着,咱们一老一小正好做个伴儿。”

      这话正好说到白鹤老翁心坎里去了,忙拍手喜道:“小姑娘真好,咱们这就走。”

      杨遥儿玩心一起,急忙穿好衣服走到屋外,心里却在想要是师兄在,必要跟她讲什么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一起有失体统的话。

      白鹤老翁待她出来,便说要带她去个好玩的地方,自己在前面领路,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向竹林深处走去。

      曲曲折折的行了多时,直来到一片不大的林中空地,幽静明亮,蝉虫少鸣,月光照在此处倒像白昼一样。周围的竹子却是倒的倒,弯的弯,切口整齐,不像风雨摧折,更像是人力所为。杨遥儿一看就知是白鹤老翁平日练武的地方,不知这里有何好玩,便问道:“白前辈,你是要和我过招么?我可一招都接不住。”

      白鹤老翁神神秘秘的一笑,道:“小姑娘猜猜看?”

      杨遥儿心中一动,道:“莫不是还想让我给你做徒弟?”

      白鹤老翁见她一猜即中,捻须笑道:“不错不错,知我者小姑娘也。”

      杨遥儿先前听他在秦娘面前连连保证,以为他就此放弃了,谁知他居然阳奉阴违,如此锲而不舍。慌忙摆手道:“不不,我白日里说的话确乎出于真心,我真的不能拜白前辈为师,白前辈一番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白鹤老翁没想到她脑子如此不开窍,直气的吹胡子瞪眼,道:“怎么,难道我老人家的武功还比不上你那个死人师父赵三光?小姑娘这般推三阻四,真是浪费我老人家一片苦心。”

      杨遥儿听他诋毁师父,心里也是老大不舒服,索性一梗脖子,要跟他犟到底了,道:“我师父虽然比不上你,但我就是喜欢他,只认他一个师父,其他人武功再好,我也不稀罕。”

      白鹤老翁见她始终不肯,心想:“怎地脾气也是跟他一样,认准一件事了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怒极反笑,道:“好好好,看不出你这小姑娘还挺能倔的,倒像我老人家硬逼你学似的,哼,我告诉你,我也不稀罕,想学我武功的普天下不知有多少呢。”说着头一扭,转身即走。
      还没走出几步,他便停住了,隔了一会儿,忽然间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大叫一声“有了!”一跃而起,竟跳至几丈之高,跟着转回身,喜滋滋的两三步跨到杨遥儿面前,道:“我有办法了,你不是不肯拜我为师吗?那就不拜啦,反正我老人家也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只要有一个人能把我这套武功发扬光大,我老人家就现在死了也无遗憾。你既不想做我徒弟,学点我的武功总是可以的罢?”

      杨遥儿被他的话弄的哭笑不得,实在想不通白鹤老翁明明自己有徒弟,为何还死活要别人学他的武功,甚至甘愿传给一个连师徒名分都没有的外人,因道:“白前辈,我听秦前辈说前辈的家族是只传本家男子的,更何况你也已有了一个徒弟,为何还非要我学你的武功呢?”

      白鹤老翁听了,仰天轻蔑一笑,道:“什么本家外家,男的女的,我老人家没有这些门户之见,统统是放狗屁!世人学武这个不行那个不能,门派之间杀来杀去,我老人家看了就烦,小姑娘年纪轻轻,竟对这些陈规烂矩如此放不开,我老人家真是诧异的很。”

      杨遥儿沉吟半晌,寻思道:“他说的不错,只要不是另投师门,想来师父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怪我,而且如今师兄生死未卜,我既要去帮他,自得先练好武功。大不了我只学内家功夫,且轻易不用就是。”遂说道:“那好罢,但倘若日后有人问我师尊是谁,我仍会答他水酉派已故掌门赵三光。”

      白鹤老翁见她答应,早喜的眉开眼笑,哪还管这些虚名,立刻盘腿坐下,道:“既如此,我们现在便开始罢!”便令杨遥儿也坐下。

      待她坐好,遂自说道:“我这门功夫修的是纯阳内息,内息越纯,越能发挥出这套功夫的精髓,我先教你最基本的提炼内息之法。你须得摒除一切杂念,进入万象虚空境。”

      杨遥儿闭目点头,凝神谛听。

      白鹤老翁缓缓念道:“屏息绝气,心肺共鸣。”过一会,又道:“气随意转,若有所得;同入丹田,万象虚空。”

      杨遥儿随着他说的一步一步行在黑暗中的洞穴,原本还略有微光看的清周围景象,到的后来便越走越暗,他那句“万象虚空”一说完,她就感觉自己的身子突然一个下沉,跟着全身都失去了重心,只在暗中感觉到罡风凛冽,知道自己还在坠落当中。过得一会,她的身体各处忽然析出很多东西,看不清是什么,只觉得自己脑中也逐渐空白。

      过了许久,杨遥儿终于觉得身体停下,双脚踏在了实地上。她试着走了几步,但四周均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全然看不到其他,不由的寻思道:“我是谁,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这里一片黑漆漆的,倒像是地狱一般,莫非我已经死了么?”她茫茫然的到处乱走,口中大声喊道:“喂——有人吗——”却不闻有人答应。

      她走的疲累,只得先坐一会歇歇脚。突然之间,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嗔痴怨恨,付之一炬。”那声音极为苍老,却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只觉得四周都是它的回音。

      杨遥儿正想询问,眼前陡然间出现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火盆,只见焰红如血,焰高万丈,火盆中央却是一片惨叫哀嚎,闻者心惊。她又惊又怕,稍稍进前,把那双眼往火盆里一望,登时肝胆俱裂,连退三步,脑中却想道:“这些人是谁?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要这般在火里煎熬?莫非这就是佛经中所说能荡涤一切罪恶的业火?”一时间心中疑问重重,她虽不记得这些人是谁,但他们的音容又是极其熟悉的,他们在火中灼烧炙烤,痛不欲生,就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也在燃烧,这么想着,身体居然就真的着了起来,从脚下开始,火苗像蛇一样一点一点的顺着她的小腿往上爬,甚至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这时候那诡异的声音又响起来:“婆娑业火,焚心噬骨。”杨遥儿惶惧之下哪还管他说了什么,立时便拿手去扑打,想把火扑灭,不料那火却越扑越旺,她手一碰到,就即刻烧到了她手上。直把她痛的倒在地上浑身打滚,却又对这莫名其妙的火无可奈何。

      白鹤老翁看见杨遥儿眉头紧蹙,表情痛苦,头顶不断冒出白烟,知道她已处在心火炙烤的关键阶段,一旦她能克服痛楚,由净火将自己烧成灰烬,这射阳神功的第一步她就算掌握了,只要日后勤加练习,内功必能大成。如此又等了一顿饭时分,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要将那最后一句口诀念完。

      谁知道就在此时,杨遥儿倏地双眼抖张,竟啊的一声惊跳起来。白鹤老翁不知出了何事,焦急难耐,待她喘息片刻,便即问道:“你怎会这时候出来,是里面发生了甚事?”

      杨遥儿往四周茫然看了一阵,再将视线对准面前的白衣老者,终于回过神来,原来刚才不过是练功进入了幻境。但那烧灼的痛感如此真实,及至现在竟还觉得的小腿处隐隐作痛。听得白鹤老翁此问,便歪头想了一想,又感受了一下内息,皱眉道:“我只是很痛,忍不住大声叫喊,那火就好像听懂了似的,突然一下子灭了,我也不知道原因,白前辈,这是成功了么?”

      白鹤老翁听她口中说出“火灭了”三个字,大惊失色,身不由己连退了三步,自言自语道:“怎会如此?!不可能!照理不会有错的,怎会灭了……莫非竟和他一样?”神色间尽是不敢置信。

      杨遥儿看懂他的表情,知道八成是失败了,当下也不知如何劝慰他,只得闭口不言。她倒觉得练不练的成都无所谓,武功这东西同天下间所有事情一样,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不会属于你,实是半分强求不得。

      二人各怀心思,在那里傻站着,突听身后脚步声响,杨遥儿转头看去,只见秦娘披着一件薄纱单衣由小路而来,面上表情甚为冰冷。

      杨遥儿以为她发现白鹤老翁阳奉阴违,要来责怪他,忙上前帮他辩解,道:“秦前辈别生气,白前辈他只是闲着无聊,找我出来说说话解解闷儿,没有……”

      秦娘一抬手打断她,向着白鹤老翁冷笑一声,道:“长夜漫漫,你可真有闲情逸致,不过,结果好像让你失望了,我说的对么。”

      白鹤老翁本还怔怔的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口中只是喃喃那句不可能。此时听到秦娘的话,突然之间张大眼睛,脸上一抹厉色一闪而过,口气也极是不客气,道:“我知道了,是你,原来是你,你一向不喜我舞刀弄剑,于是就暗中动了手脚,让小姑娘练不成,好让我没有继承人,我说的对不对!”

      秦娘见他如此不信任自己,心中不由气苦,惨然一笑,道:“是啊,是我做的手脚,我可真是厉害,能把一个好端端的小伙子变成一个小姑娘,我倒不知道我们纳西族女人竟这般神。”

      白鹤老翁皱紧双眉,兀自沉浸在适才的打击中,听她这样说,沉吟道:“你是说……我们白家内功本身就不适合女人修习。”

      秦娘冷冷的道:“不错,白家内功至刚至阳,非男子之身不能练,非童子之身练不高,你虽然自创阳息内敛之法,却无法去除女人天生体质内的阴寒之气。这本是极简单的道理,我只是好奇你作为白家嫡传子孙,知道的竟然还不如我一个外姓女人多。”

      话音刚落,白鹤老翁终于长叹一口气,怅然道:“原来如此。”他直到此时才彻底想通,清醒过来,想起方才竟对秦娘说出那般伤人的话,不由的懊悔不迭,忙放缓语气,上前抱住她的肩膀道:“娘子,你可别放在心上,我的嘴巴老是这样,管不住,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你莫怪我了。”

      秦娘一指推开他贴过来的脸,依旧冷冰冰的道:“我哪敢怪你,你敢娶我,我就已经千恩万谢了,哪里还指望你来疼惜我。”

      白鹤老翁见他无论如何不原谅自己,大急,忙一手指天,发誓道:“我要是再敢顶撞秦娘,叫我不得好死。”说完偷眼看看她好似没甚反应,顿时泄了气,道:“唉,娘子,其实你又何必那么在意我们家那些破规矩,他们既然不承认你,我们乐得跟他们脱离关系,过我们的神仙生活,你为什么还老是要维护它呢?”

      秦娘听他说到这个,不禁心下苦笑,叹口气,道:“我虽然不能做你们白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但既然拜过了堂,我也算是过了你白家的门,既然如此,我秦娘就生是白家的人,死是白家的鬼。你不遵守家规那是你的权利,但我作为你的妻子,活着一日,就定要维护婆家千百年来传下来的规矩。”说着深情款款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却在说:“你又怎会明白我这一片苦心呢。”

      杨遥儿在一旁听的是暗暗点头,她也是女人,虽然年纪小,却也多多少少能体会到一些,但见白鹤老翁只当妻子原谅了自己,面露喜色,却并未觉出秦娘话中一番深意,不禁暗自叹息。一想他们夫妻今日为她弄出诸多不愉快,此时必还有些体己话要说,便告辞道:“二位前辈,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啦。”她乐的那劳什子武功练不成,转瞬间说话语气也轻松不少。

      白鹤老翁看看她的脸,心下虽甚为可惜却也无法可施,因道:“我老人家折腾了一夜也累了,咱们就一块儿打道回府罢。”说着便挽着秦娘当先往来路回了。

      三人到的园内,遂分手道别各自归房。

      杨遥儿本来就没什么睡意,这样一来,更加辗转反侧的胡思乱想。到了后半夜,索性也不睡了,点灯起来,想去看看君不见醒了没有。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他日间躺的竹塌面前,听他呼吸平稳,料想他还在好梦之中,便不欲打扰他,转念一想,他明日就会醒来,不如现在先耍他一耍,遂自去桌上拿了一支毛笔,待要往他脸上画几只乌龟。谁知道刚把那煤油灯举到他面前,登时把她吓的大叫一声,连灯都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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