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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三、年少无心轻欲狂(4)【大修】 ...

  •   过不多时,小船便在岸边一处僻静靠岸。那白衣老者起来伸了个懒腰,一步跨下船去,系好缆,一路唱着“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摇摇摆摆的走了。倒把杨遥儿剩下来抗个君不见。

      杨遥儿虽说小时练功没少吃过苦,背上抗个人还是有生以来头一遭。她膂力不弱,让君不见两只脚拖地,单拉住他双臂,勉勉强强倒也还能走,只是速度慢一些。

      那前面的白衣老者似乎也知杨遥儿拖着个人行不快,便也且行且歌,恰好与他们保持了十步的距离。

      杨遥儿边走边朝四周看去,只见茂林修竹,苍松翠柏,偶有小溪潺潺掩映其中。山间空气亦十分清新,时不时传来野花芬芳。杨遥儿只觉身心舒畅,好似又回到了宗山上的时光。这样一想下去,又不免有些伤感。

      行了许久,前边的道路渐渐开阔,翠竹略有疏散,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山间小道直通向幽篁深处。又过不久,赫然就是一间小小竹馆,外边用竹草围成篱笆,几只老母鸡在屋外啄食。园中还植着不少桑菊,一派自然野趣。

      那白衣老者当先几步走进园中,还未推门,便口中直喊:“娘子!娘子!你夫君回家啦,还带来个漂亮小姑娘,娘子你快出来看。”言语间喜形于色,颇为得意。

      不一会,听得那竹门吱呀一声,只见一个美妇人,面如满月,樱唇小鼻,青丝松挽,虽只穿着一身麻布荆钗,却也不掩绝色之资。她娉娉袅袅的走出来,伸出一根玉也似的手指来,一点那老者的额头,嗔道:“死相,你是存心气我是不是,怎么,这么快就嫌我老了,要去找新欢啦。”那白衣老者忙两手捧住那跟玉指,陪笑道:“哪里哪里,娘子在为夫眼中永远如此年轻美貌。”说着又叹口气,露出一副怅惘之色,道:“哎,就怕娘子要嫌弃我这个遭老头子,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想别个粉头小生。”

      那美妇听了这话,立马勃然变色,一把抽出手指,话也不说,回身就将竹门重重关上,在门内道:“你既然怕我出去偷男人,就干脆把我关死在里面好了。你也永远别想看到我。”

      那老者顿时急了,对着那竹门就是一阵猛拍,道:“娘子,娘子,为夫错了还不成吗,你也知道我老人家嘴巴快,一个不留神就胡说八道,是我该死是我该死。”说着竟一巴掌一巴掌的往自己脸上打。

      杨遥儿看得瞠目结舌,连背上拖着个人站了许久都不觉得累了。看那美妇的年纪,再怎么算也不会超过四十,那白衣老者却已是年过花甲,两人居然是夫妻,虽然官宦人家老夫少妻是常事,在普通老百姓那里却是稀奇。这且不算,从那白衣老者方才打发那些渔人的身手来看,不是武林前辈也该是世外高人,此时见了妻子倒像见了猛虎野兽,又爱又怕,霎时间从一条龙变成了一条虫。

      那白衣老者装模作样的打了自己一会,见妻子浑若不知,心下气馁,便软语道:“秦娘,别闹了,快开门,有客人在此,被人家看到像什么样子。”

      那美妇冷笑道:“怕被人看到就不要带人来,自己不安分,倒还要怪起我来,不开!”话是如此说,究竟把门开了一道缝,探头出来看了看,见果真有个小姑娘等在门外,便把门开满,仍旧不理那守在一边的老者,兀自走到杨遥儿面前,道:“小姑娘,你不要去理那个老色鬼,他不正经惯了,说的话没头没脑,你不用放在心上。”见杨遥儿乖巧的点点头,眉目间伶俐可爱,心下很是喜欢,便道:“小姑娘快进来坐坐,喝杯清茶。”说着欠身让她先走。

      杨遥儿回个礼,便也不客气,径直迈步进屋。那美妇在后边看到她背上还有个少年模样的,奇道:“咦,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小公子为何昏迷不醒?莫不是我家那老不死的又闯了祸?”便剜了那白衣老者一眼。

      杨遥儿刚想将事情始末解释一遍,见那老者不住的给自己递眼色,便吐吐舌闭口不言了。

      待得几人进屋,那美妇将君不见安置在一张竹塌上,盖上被子。那老者才道:“其实是这样的,这小子和小姑娘小俩口吵嘴了,小姑娘骂的他几句,他便要寻短见,幸得被我老人家路过看见救了上来,事情就是这样,不信你去问小姑娘。”说完又偷偷朝杨遥儿眨眼。

      杨遥儿心领神会,见那美妇看过来,清清嗓子,道:“咳,是这样,老前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看我……我君哥哥身体虚弱,至今未醒,就好心邀请我们到府上来玩两日。”

      那白衣老者忙一个劲的点头。那美妇人笑睨他一眼,道:“怪道你们几个都是一身水,好罢,看在你偶尔做了件好事的份上,我就饶了你刚才出言不逊,要是再犯可别怪我不念旧情。”那老者又是连连点头。

      杨遥儿促狭道:“老前辈快把头点断了。”

      那美妇人啐他一口,笑道:“呸,他就会我面前讨巧,不管他,我给你们去拿套干净衣服,再煮碗姜汤,这样湿淋淋的穿着,非病了不可。”

      杨遥儿向她道谢,那美妇人遂转去隔壁一间不提。

      等她走了,那白衣老者终于呼出一口气,倒了桌上一杯酒,道:“小姑娘不要大惊小怪,刚刚看见的也切忌不要乱说,否则我老人家就再也不救人啦。”

      杨遥儿抿嘴笑道:“老前辈尽管放一百个心,就是要说我也不知道该说给谁听好呀。”

      那老者对她甚为满意,又倒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道:“咱们今日总算有缘,来,跟我老人家干一杯。”

      两人于是略碰一碰,对饮一杯。那老者见杨遥儿一口饮干,决不扭捏,心下更是高兴。两人便边聊便饮,说起些闲话。

      杨遥儿心下有个疑惑,问道:“老前辈,那船已漏洞,想是不能再用,你为何还要留着它?”

      那白衣老者嘿嘿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老人家最是念旧,再破的东西只要是它还没散架,我老人家总有办法把它修好,这船虽有洞毕竟也是我心爱之物。我怎舍得丢弃它。”

      杨遥儿大惊,道:“老前辈,那船原是你的么?”

      那老者哼道:“不是我的,我倒那么好心又那么恰巧的堪堪帮你出头?小姑娘偷了我的船又把它弄破一个大洞,当然得帮我老人家修好了。”

      杨遥儿登时没话好说了,那美妇人果然是最了解自家男人的。正尴尬之际,转头看到墙上挂着一张焦尾琴,看色泽形制应是前朝之物,只是那上面却没有张弦。不知是断了还是故意为之,便指着它问道:“老前辈,这琴为何无弦?”

      那白衣老者道:“哦,这琴是老友赠的,拿来就没弦,唔,说是前朝皇室珍藏的宝贝,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这琴么,只是我老人家派遣寂寥之物,有弦无弦也无甚要紧。古人有云‘适性者以琴,怡神者以酒。酒兮无量,琴也无弦。’正是琴翁之意不在弦啊!”

      他这话说的甚为洒脱,颇有魏晋风范,杨遥儿一时间肃然起敬,但闻他美人在怀,又住在如此心旷神怡的环境当中,竟也会有寂寥之时,不禁好奇,道:“老前辈为何事伤神?”转头四处看了看,又道:“老前辈没有子嗣么?怎的不见?”

      那白衣老者听她问到这个,面上恍然闪过落落之色,叹口气,道:“儿子是没有,徒弟倒是有一个。”

      杨遥儿若有所悟,道:“他……他必是师成出去历练了罢,其实这也没什么,我师父就经常让师兄师姐们下山磨练,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的。”想到同门们,她也不由的有些发怔。

      那白衣老者道:“要是果真如此那便好了,算起来,我们师徒俩都已经将近十年未见了。”

      杨遥儿点头道:“想必他是去了什么边塞重地,路途艰远,一时回来不得。”

      那白衣老者嗤笑一声道:“什么边塞重地,他如今就在这祁阳城中。”

      杨遥儿听说他们师徒俩十年来住在同一个地方,居然一面都没见过,心下十分惊奇:“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莫非老前辈的徒儿竟是个不孝子孙?”面上却怕那老者伤心,不愿直截说出,便帮那未曾谋面的徒儿解释道:“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让老前辈为难,又或者,是被什么耽搁了?”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太过勉强,就算再有什么难言之隐、什么紧要事体,也不该耽搁了十年之久也不来看望师父一次!

      那老者苦笑道:“你也不用帮他找理由了,我知道他为什么不来,我也不想看到现在他这样子。即便是见了面,我跟他如今也没甚话好说,倒不如听听他的消息,知道他现今在干什么,我老人家么就当我的闲云野鹤,如此还来的轻松自在,何必要自找不痛快!”

      杨遥儿知他嘴上虽然如此说,但面上的神色已透露出他必是十分想念他的,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两人一时间都不说话。

      沉默半晌,杨遥儿忽想起自己到现在竟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因问:“老前辈,说了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

      那白衣老者收起怅然之色,哈哈大笑道:“前尘既已烟消云散,名字留着还有什么用,我老人家如今就叫白鹤老翁,小姑娘甚得我心,我老人家可是把我娘子都不知道的秘密告诉你了,你可要知道感恩图报,好好伺候我老人家。”

      杨遥儿笑道:“白前辈放心,我一定好好孝敬您。”

      那白鹤老翁看着她笑吟吟的神情,天真中透着一股聪敏,和二十年前的他何其相似!她坐在他面前,倒好像他那个笨蛋徒儿又重新回来了,被师兄耍了傻乎乎的在瀑布下坐了一天一夜还兴冲冲的跑来跟他说:“师父师父,我的内功又进步了!”他真后悔当时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说:“继续努力。”竟连一个好字都吝啬给他!这样想起来,从小到大,他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继续努力”,此外,凭他怎样搜索回忆,竟都想不出还说过什么称赞他的话。

      这么想着,忽然眼睛一亮,起了个心思:“这小姑娘天资聪颖,悟性也好,我不如收她为徒,不仅另我这门功夫不致失传,也好弥补我这么些年来对他的亏欠。”便道:“小姑娘,我见你和我老人家甚是投缘,反正我这些年来也是和老伴相依为命,这里又无人打扰,你不如便拜我为师,我老人家倾囊相授,担保你学成之后定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来,如何?”

      杨遥儿先前见识过那老者的绝世武功,在当世来说决计要算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她如果能拜入他门下,师门之仇又何怕它不报?只是她既已拜过师父,更且师父现在还是死不瞑目,她又怎能因为贪图人家的武功,转身就投入其他门派?

      如此想着便要婉言谢绝,不料另有一个声音先她一步道:“老头子,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们家向来不收外姓子弟,更且传男不传女,你虽然离开多时,到底也还是家里的人,怎么如此随便,竟敢破坏家规,收这个小姑娘!我秦娘第一个不同意。”

      原来是秦娘拿了换洗衣服,端着刚刚煮好的姜汤回来了,一进门就听到白鹤老翁说要收徒弟,一急,倒把那姜汤泼了一半,放下衣服便指住他的鼻子骂。

      白鹤老翁见妻子生气,忙温言抚慰她道:“娘子休急,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小姑娘都还没同意呢。”顿一顿,想想还是有点不甘心,便又厚着脸皮打起商量来:“秦娘啊,想我白……鹤老翁纵横江湖数十年,好歹也是个成名的武林前辈,竟连个传衣钵的人都没有,说出去还不得被那些老家伙耻笑?你说有没有道理?”

      秦娘冷笑道:“有个屁道理,没人么?那你那个了不得的徒弟是养来干什么的?当摆设来看看的?”

      白鹤老翁道:“哎,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学了跟没学又有什么区别?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几十年勤学苦练钻研出来的东西眨眼间就付诸东流?”

      秦娘道:“你平日里说什么红尘俗世与你无关,你只做你的逍遥散仙,原来是一直骗骗我的,你其实心里根本放不下你那一身臭屁武功,老早就想出去东山再起了,是也不是?!”

      白鹤老翁听她越说越离谱,不得不把那话题暂时丢过一边,道:“你看你,这点小事也要生气,你几时见我又想什么东山再起了,我如今陪你游山玩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惦记着什么武功,你多想了。”抬眼看秦娘还不肯消气,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也无意要提及,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罢。”

      杨遥儿见他们夫妻居然为了此事不和,也站起来道:“白前辈,秦前辈,你们也不用争执,我师父如今尸骨未寒,我是万万不能另拜他门的,白前辈请见谅。”

      白鹤老翁摆手道:“没事没事,我随便说说当不得真,对了,你说你师父尸骨未寒,却不知是哪位?或许还是我老人家认识的。”

      杨遥儿情绪霎时低落下来,郁郁道:“我师父便是水酉派的掌门。”

      白鹤老翁一听竟是赵三光,大吃一惊,道:“是他!怎会是他?我记得赵兄做事向来谨慎小心,步步为营,自出道以来未尝得罪任何人,怎么如今竟会被人杀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杨遥儿道:“就是上个月。”

      白鹤老翁沉吟道:“仇家是谁?”

      杨遥儿道:“是我师叔。”

      白鹤老翁原本还心存疑虑,现听的是同门相杀,以为是为争掌门之位,便也不好多言,点点头带过去,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去换了衣服,咱们就开饭了。”

      杨遥儿应了,便转去后面换衣,秦娘自去塌上给君不见换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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