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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羡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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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羡慕岳渟渊,便想和他结交。”游禁月忽然大声道:“薛思危,我比谁都清楚,你心里其实不甘落后于人。”
“可偏偏要装作一副淡然的样子,你以为你在大理寺偏安一隅就能骗过我?”游禁月毫不客气的指着他,“你以为祖父是那种阿猫阿狗舔着脸皮来拜访就会接见的人吗。”
游阁老可不是这样的人,他虽年老,可是眼睛却比谁都看的清楚。正是因为他看得出来,薛思危身上潜藏的那股野心,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不是流芳千古,便是遗臭万年。
游禁月都能看出,他不是没有天赋,只是还未展现出来。
现在这样有意远离朝堂,本就压抑了他的本性。
薛思危喉咙干涩,因为她每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那些被封闭在心中,他的真心话,由另一个人说出。
“所以……”薛思危咬着牙,艰难问道:“所以你是怎么看我的?觉得我懦弱还是胆小?”
游禁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就是这么看自己的?”
“真是笨蛋。”她就差指着鼻子骂薛思危了。游禁月自嘲的笑了,“祖父真是瞎了眼,选择了你。你忘了当初是为了什么来游府的吗?那时满身的锋芒和野心如今被你亲手打磨掉,你犹豫不决的时候,难道不愧疚吗?”
她道:“你才是真正的懦夫,祖父该选择的人是我,不是你。”
薛思危身躯一抖,大脑如被雷击。
你就是个懦夫,陷在名为犹豫的泥潭中。
“游禁月,你其实是恨我的吧。”薛思危瘫坐地上,眼中渐渐浮现出死寂。
他的发丝垂在眼前,整个人如被抽空了力气般。游禁月站在他跟前挡住了视线,薛思危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她嘶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恨死你们了,我恨你们每个人。”
这恨意如潮水般滔滔不绝,埋在她的胸腔里,压得她呼吸不上来。
“我恨不得你们都死去。”游禁月是这样咬着牙说的,可是她握紧的拳头却松懈了,像是泄气了似的。“但是啊,你们也是唯一对我有恩情的人了。”
恩情与恨意都来自于一人,爱恨交织反复撕扯着她的内心。
让她有时平静如水,有时歇斯底里。
想恨的人不能去恨,因为有切切实实的恩情在。
“你恨游阁老吗,因为我吗。”薛思危颓废问。
“不仅是因为你。”游禁月低下头看着他,眼神骇人。她冷漠道:“祖父对你寄予厚望,因为你聪明,有野心,也因为你是男子。而我因为是女子,从出生起就失去了很多东西,没有得到他的重视。”
纵使游阁老再怎么夸她天资聪颖,好学不倦。可从来都是嘴上功夫,年少时的她不懂,天真以为她也能如薛思危他们那般展示才华。可是游阁老对她的教诲总是点到为止,更多的是扼杀她的热枕。
游禁月不明白,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因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她便不承载游阁老中兴大瀛的希望。
他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最亲近的她却被排除在外。
游禁月半蹲下身她扶起薛思危的肩膀,迫使他抬头看自己。道:“记得我给你的那三个锦囊吗?”
薛思危点头。
游禁月说:“我就是沉璧玉。”
我就是阁老按排给你的,辅佐你的沉璧玉。
!!!
她用力按住薛思危的肩膀,“但是现在的你,根本就对不起阁老的良苦用心。”
薛思危抬起脸看她,眼中依旧暗淡。
游禁月深吸一口气,扬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薛思危闭上了眼。
想象中的巴掌声没有响起,他睁开眼时,那张白皙的手落在他的脸庞上。她说:“今天手扇疼了。”
脸庞上的手又被收了回去。
猎区另一侧的蔺元谦打了个喷嚏。
游禁月确实对他那张脸下不去手,她站起身扭头望着颓废的他,道:“你就这样自生自灭吧,我已经受够了这种过家家的把戏。”
说完,她毫不留恋的走了。
没有一点惋惜的余地。
独留他一个人坐在树下。
这种感觉,如同丑角被揭下面具般。被最信任的人唾弃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游禁月。”薛思危扶着树缓缓站起身,他的发丝挡住了视线,寂静的瞳孔中有了那么点波动。他问:“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游禁月站在原地,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问:“就算所有都是假的,都是对我的考验。那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为什么每一次他的靠近,她都不推开。
“为什么?薛照夜。”游禁月没用正脸看他,而是独自仰头望向天空,一望无际的天空看不到边界,她仰头叹息,也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推开他,又或者是为什么要推开他。
对薛思危,她到底是恨,还是爱?
这重要吗。
“我的答案,和你选择靠近我的原因是一样的。”她露出半张脸,说:“我们本就是一路人。”
因为是同一种人,所以更能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也更能理解彼此的痛苦。但也因为是同一种人,有时他们像是针尖与麦芒,无从缓和。
“这就是你在我身边待这么久,想告诉我,对我说的吗!”他大声喊着,五指抓着树干。“那现在呢?你和你身后的人想要做什么,做到什么地步才会满意。”
“中兴大瀛不是过家家,你以为世家皇族是那么容易收拾的?强硬如游阁老也不过是隐退收场,你们凭什么认为自己就能做到中兴大瀛,而不是毁了大瀛?”
游禁月继续往外前走,边走边嘲讽,轻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吗。我游禁月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她笑的从容,毫无怯懦和犹豫,仿佛她生来就是赢家。
游禁月走了很远,忽然停了下来。侧身道:“还有,今天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这些天承蒙你照顾了。”
砰!
薛思危一拳砸在树上。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勉强扶着树才站起。
游禁月,你到底要做什么。
真的以为能撼动大瀛百年江山吗。
“真是口出狂言!”他扶着树,脑子里不禁回想起年少时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也是这般意气风发,心比天高。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慢慢疏远朝堂。
其实他若即若离的目光始终带着眷恋,他渴望在朝堂上一展抱负,渴望像岳渟渊和游阁老那样。
凭什么他就要落于人后,他哪点比别人差。薛思危胸腔中燃起一团火,他的指尖渗出血,咬牙切齿道:“真是的,一个一个真是碍眼。”
游禁月,你说的话我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我绝不会让它变成现实。
不管化骨龙和宦游人是谁,不管有没有你们的帮助,我都不会让你们笑的那么得意,那么高高在上。
岳渟渊不过是靠着显赫的家世托举,游阁老不过是赶上了天统帝广开言路的时机,就算他薛思危什么也没有,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比他们差。
因为能中兴大瀛,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他。
他薛思危,绝不甘心屈居人下。
***
猎场大营。
冗长的队伍松松散散驶向营帐,马车拉着的铁笼上盖着厚厚的黑布。
裴欲秋和郑观海跟在马车后面,郑观海还没见过白鹿的真实模样,他探头问:“裴兄,你说这白鹿真这么玄乎。”
“我也没见过。”裴欲秋嘴里叼着根草,说:“瞧沈统领高兴的样子,陛下估摸着还会嘉奖咱们禁军。”
郑观海笑嘻嘻道:“跟着沈统领,日子赛神仙。顿顿吃香的喝辣的。”
“以前的周统领不是也很得宠吗?”裴欲秋无意问起上任禁军统领。
一提到周策,郑观海就转笑为哀,“周统领啊,他日子也不好过,不懂的讨皇上欢心,也不敢啊。但他和周掌印有点交情,就想尽办法去孝敬周掌印,结果最后出事了周掌印也不帮他,让他被他那个坑儿子坑丢了官位,弄丢了性命。”
那会儿他还想着巴结周策,兴许能给自己升一升哪知还没给周策提鞋捏腿,周策就被问罪了。郑观海胆儿小,生怕把自己连坐问罪一并处理了。
毕竟在皇城里想要处死一个小小的禁军侍卫简直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还好周邱一事只牵连了周策,他侥幸躲过一劫。
如今跟着沈统领,日子过的不是一般的好。禁军多久没这么神采奕奕了。
他这儿会是铁了心要跟着沈晋混。
裴欲秋叼着草,“在皇城混真难啊。”
“可不是吗。”郑观海说:“要怪就怪投胎就投错了人家。你看那些世家子弟,一出生便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即使犯了错也有官官相护。”
他靠近裴欲秋,小声嘀咕着:“你看徐茂,是太后的侄子,进了锦衣卫官升的比兔子下窝还快。定远侯是他小舅子,徐阁老是他亲叔叔,先皇后是他亲妹妹,谁敢动他?”
“徐家家世显赫,咱们不能和他比。”裴欲秋伸了个懒腰。
郑观海继续:“左氏你知道吧,左廉左大人那么刚正不阿,结果左家出了个风流爱玩的小少爷。”
左氏……左廉……小少爷……
这人听着怎么那么耳熟,裴欲秋脑海中闪过左安的脸,“你说的左氏小少爷不会是左二公子左安吧。”
“对对对。”郑观海连连点头。“左二公子在各大青楼都是有名的,一掷千金啊。”
真有钱。裴欲秋估摸着下次一定要把左安的钱袋子顺过来。
“确实有钱。”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