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河几时秋深》郁沚

2、一个人

　　陈知远这个人很简单，包括但不限于这个人的日常生活。

　　“你平时都干什么？”
　　做了几天同桌，柯拓觉得陈知远寡淡的要命，张口闭口“嗯嗯嗯嗯”，眼皮永远半耷拉着，以为他在睡觉，但仔细瞧瞧，便会发现那其实是他的单眼皮在作祟，这小把戏骗了不少人。

　　“学习，吃饭，睡觉。”陈知远边写题边答道。

　　“这么简单？其他方面呢？”

　　“没有，不感兴趣。”

　　柯拓目瞪口呆，一脸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意料之中。

　　陈知远瞥了眼钟，随口提醒道：“第三节课查物理卷子，你赶紧补。”

　　“大佬，借我抄抄。”柯拓懒得端一个学霸人设，直接腆着脸皮求喂。

　　“柯拓——”

　　当陈知远喊他人名字并拉长话音时，就是说明他拒绝，他不愿意，甚至很生气。

　　柯拓自从上次误打误撞触发他的抬脑壳惩罚后，就起了警惕性，听了这声尖锐的鸣笛声，只好悻悻地自己写题。

　　他成绩中等偏上，但物理一直是他弱项，哦不，是全校乃至全国高中生的噩梦。

　　他平时写物理喜欢用铅笔写，一方面是他不自信，一方面是错了好改，错了好抄。
　　陈知远讨厌抄别人作业这一举动，觉得不劳而获是可耻行为，为此他和后桌俩人挨了不少陈知远的弹脑壳攻击。

　　尽管陈知远那么“爱管闲事”，但他的督促效果有一说一，还真的帮自己提高了学习效率。

　　柯拓咬着笔头，视线停在最后一道大题，思绪也随即陷入无尽的问号漩涡里。

　　“……”陈知远念着上回吃饭的事，凑上前给他讲题。

　　他一看题目，嗔怪起来：“你是不是上课没好好听课？这题相似类型昨天评奖物理卷子讲过。”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柯拓——”

　　“……”他投降道，“我承认我发呆了，但陈哥你别拍我头了，我这回好好听好好写。”

　　看在眼前人真诚求饶的眼神下，他眸色温和，语速尽量放缓，凑上去给对方讲题。

　　彼此的气息湿热地擦过耳畔，耸动的肩头发着寒颤，陈知远不自觉地身子一退，隔出些距离，动静不大但柯拓还是注意到了，面色凉了半截。

　　“怎么了？”
　　“没事，不太奇怪肢体接触而已。”

　　他拉开距离，继续讲解题思路，身上的神经却愈来愈紧。

　　脑海里慢慢浮现儿时哥哥抽泣的画面，单薄的身子仿佛断了线的风筝，看的人心里发酸。

　　可能是哥哥这个失败的单恋例子，让陈知远不想喜欢上他人，不想步了哥哥的后尘，如果可以，他不会喜欢任何人，不会有那种痛不欲生的绝望经历。
　　人一生太短，为什么非要谈恋爱，非要结婚生子，非要折腾自己。
　　陈知远觉得爱与不爱都不重要，没了爱又不会死。

　　正因为这个观点，他封闭了自己的心，把身边的所有人都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而言，那天分别了他不会留一滴眼泪，他不是懦弱的哥哥，不会为任何人伤心。

　　柯拓脑子好使，一点就通，下笔如流。

　　“陈知远，我突然懂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学习了，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跟飞了一样。”

　　陈知远笑了一声，没回应。

　　他其实不喜欢学习，只不过除了学习，他没事可干了。

　　“陈知远，你长那么好看应该有很多人追你吧？”

　　“没有。”

　　“真的假的？”

　　“真的。”

　　柯拓边补试卷边看着对方。

　　“哎，最近火起来一个词——crush，你懂什么意思吗？”

　　“不懂。”陈知远一板一眼答着，语气里没有丁点情绪，冰凉的像含了冰块。

　　“crush意为一种短暂的，热烈的爱恋。”

　　陈知远脱口而出：“你有喜欢的人？”

　　“你怎么知道？”柯拓愣住了。

　　“猜的。”他太熟悉了，熟悉那闪亮的眸色，熟悉那满足的笑容。

　　“那么神，那你猜猜我喜欢谁？”

　　陈知远不感兴趣，眼皮懒得抬，声音冰凉：“我没那么神，不知道，也别告诉我是谁。”

　　“……”
　　柯拓嘴角一抽：“你当我军师吧？”
　　陈知远：“你要打仗？”

　　“……”和一个2G网的人聊网络热词就是他妈费劲。

　　柯拓：“我说的军师是指那种帮别人追人，帮出谋划策的角色。”

　　“你们真会玩。”他数学卷子翻了个面。

　　“你觉得好玩就行，当我军师吧。”

　　“……”

　　不知柯拓怎么想的，找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冰山呆子当军师，所以当张子展他们得知消息后，逮着柯拓质问他是不是脑子泡水了。

　　陈知远终于看向他，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后者，意味不明的凝视惹着柯拓浑身发烫，又窘又羞。

　　“你别那么看我。”

　　“……你没发烧吧。”陈知远面露担忧。

　　“这和我发烧不发烧有什么关系，我这不是看你无聊了给你找点事做吗？留个经验以后也能你谈恋爱也能派上用场。”

　　“我不谈恋爱。”他放下贴着对方额头的手，收回视线。

　　“你要守寡呢。”

　　“不会用词别用了。”

　　“喔抱歉，所以你当不当？”

　　良久，他试探地询问道：“你那么喜欢那个女孩？”

　　柯拓身子一顿，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知远松口，“我尽力而为。”

　　柯拓一听跟个小麻雀一样欢呼雀跃起来，他现在恨不得把天上的太阳摘掉捧给陈知远，给他好好暖暖身子。

　　“不是我们班的吧？”
　　柯拓想了想，“不是，异校。”

　　“那就行，别耽误你学习了。”

　　“放心吧。”

　　身边的柯拓后面几节课都在哼着歌，欢悦的乐音游走在耳尖，陈知远拉开窗户，让吹起的春风扫走这些漏掉的余音。

　　“那么冷，你开窗干嘛？”
　　柯拓不明所以，抬手拉上，却不小心碰上对方冰冷的手背，他刹那间缩回手指，一抹凉意麻痹着指尖。

　　“有点困，吹吹风。”

　　“陈知远，你怎么那么困啊？”他勾着头朝向对方。

　　下一秒，脑袋被粉笔直直砸中，他哎呦一声捂着脑袋被老师轰出教室。

　　陈知远没被发现小动作，事不关己地直视黑板听着课，柯拓吃了一鼻子灰，吹了一脸冷风，吹的他牙关打颤。

　　四月中旬了，春意依旧很淡，这可能是北方遭罪的一方面吧。

　　他缩着脖子，视线停留在一处樱花树下。

　　记得前年，也是这个月份，也是校园内的樱花下。

　　他偏偏遇见了那个人。

　　芬芳馥郁的樱花树下，他抬头去闻花香，背后传来声音：什么花啊？

　　他下意识回头答道：“樱花啊。”

　　那个人插着兜，眼眸带笑：“怕是桃花呢。”

　　一秒一瞬，感觉却那么奇妙。他在春风沐浴下，身过之处，隐着一汪清潭。

　　年少时的心动只在一刹那，连存在都那么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