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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个同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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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远很讨厌“暗恋”一词,觉得它不过是常把少男少女们逼入绝境的一把猎刃。
剜骨剔肉,自作自受。
窗外雷声一乍,猛如针箭的雨点倾泻而坠,砸的底层的露天停车棚嘎吱响。
在这倾盆大雨的侵袭下,下午第四节体育课惨遭毒手,变成鼓噪乏味的自习课。
然而教室迟迟静不下来,私语声一直穿梭在偌大的教室里,犹如谷里幽幽的闷雷,扰的陈知远耷拉的眼皮愈发沉重——他太困了,只想睡上一觉。
后桌猫着腰,凑上前捣醒他,笑着问:“老陈,等会排位你坐哪?”
陈知远眉头一皱,头也不抬,竖起手指出了个“46”手势。
“啥?”后桌张子展没看懂,转头问旁人。
和其他人说话被打扰的林暮不耐烦地解释道:“傻/逼,他说他坐第四排第六列,也就是他现在坐的位置。”
“靠,还坐原位,从入学开始他就坐那了,一学期了也不换换,真不怕斜视了。”
“你应该想的是为什么他每次都能坐上那位置,而不是他不换位。”
张子展转悠着他纯真的眸眼:“因为他想偷懒补觉。”
“……”林暮白了一眼,不想再搭理他。
没出一会,张秦就带着一张高一下学期第一次月考联考成绩单上了讲台,拿着大号三角板教具敲了敲讲台,面子板青:“老规矩,去走廊那排队,按联考名次依次选位。”
话落,本就闹哄哄的八班瞬间炸了锅,一窝蜂往前后门挤,趴在桌子上半熟睡的陈知远全然没动,班主任看见了也没管他,不是因为放弃了他,而是因为陈知远这回又考了班级第一,他动不动身都不影响后面人选位。
学习好有的是骄横的资本。
陈知远睡意浅,没怎么睡好,在一声声报名和推拉声中睁开朦胧的眼睛,左手托腮看着空出来的邻座。
还不知道新同桌是谁,唯一能肯定不会是王玉,她从和陈知远做同桌开始就一直念叨他这人好无聊,无时无刻不在刷题,干脆和学习结婚得了。
陈知远听了,笑地回了句:“我倒想呐。”
王玉当即竖了个中指。
新同桌久久没来,他干脆收回视线,翻开物理竞赛题册,手里的笔转悠着,他一脸的漫不经心。
屋内冷空气正足,寒气窜进颈窝打了个寒噤,他放下笔,弯腰去拿脚边书堆上面的围巾。
余光一闪,一双白板鞋跳入眼帘,他身子一顿,视线顺着直筒牛仔裤往上延伸,停在一处温柔明亮的眸眼,那干净的杏仁此刻正炯炯有神地倒映着自己的轮廓。
眸眼的主人满面春光,双手推着书桌:“不介意我坐你旁边吧。”
听起来好似是个问句,但语气明显不留余地。
陈知远盯着对方良久,才缓缓认出对方是没怎么交流过的柯拓,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卷起围巾后直接埋头钻研题目。
柯拓脸上的笑容短暂地凝结一刻,他敛了敛差点浮面的心绪,不把对方把自己当透明人的事实放在心上,转头继续整理自己的位子。
前排坐了两个女生,后排坐了两男生,一个张子展,和柯拓不太熟,一个丁时,自小认识。
张子展是个自来熟,看见柯拓这个“陌生人”,没有半点拘束,伸长脖子去跟对方打招呼。
“嚯,柯拓,怎么想起来和陈知远坐一块了?你应该知道人家王玉跟他坐一块受到了什么非人待遇,你怎么想的和一个只会学习的呆子做同桌?”
柯拓看了眼被围巾半眼的面容,梨涡浅笑:“我这人慕强,陈知远太强了。”
“你不会也是想找他补习来的吧,”张子展狐疑道,“其实你还不如来找我呢,老陈不帮人补课。”
整理完冒头的丁时拍了一把张子展的后脑勺:“你成绩还没柯拓好呢,你还想着帮人补习,别把人家踹沟里了。”
“我可以提供答案。”
“人家又不是不会搜,就你有手机显摆呢。”丁时毒舌道。
“……”
丁时叹了口气,转向柯拓:“你别理张子展,他脑子不太好使。”
“我还在这呢!你说这话你倒是避着我呀,我看你也没聪明到哪呢……”
下一秒俩人直接在书桌下面掐了起来,柯拓转过身,瞥了眼撂笔趴在桌子上的同桌,询问道:“你怎么那么困?”
陈知远眼皮在打架,气息微弱:“学习好不代表意志强。”
“你要那么困,后半节课你睡吧。”
话毕,他又补充道:“我帮你看着老师。”
陈知远垂下眼,点了点头。
陈知远的头很圆,像初生的猫咪一样乖巧安静地窝成一团,蓬松的黑发微卷,睫毛细长,尽管是单眼皮也不影响他的一番风味。
窗外的雨势减小,清脆点滴一声声地落在意料之外的位置。一口凉气消解着炽热的气息,淹没急剧升温的篝火。
屋内吵闹声一会停一会起,跟跳了闸一般一变一变的。
尽管如此,桌子的人自带屏障,把一切纷扰抛之脑后。
后半节课很快过去,铃声一响人群涌动,奔跑着涌入西边的食堂区。
他们班也不可避免加入这场一如既往的美好赛跑,柯拓临走前叫醒同桌,好心道:“吃饭了,别睡了。”
陈知远打个哈气,伸了个腰,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你去吧,我晚上不怎么饿。”
柯拓也是个干饭人,听了这话,不免恼怒。
“晚上怎么能不吃饭,还有三个小时多的晚自习,你撑不住的。”
陈知远觉得对方大惊小怪,他上学期就是这样度过的也没出什么事情,他无奈地摆了摆手:“放心吧,真不饿。”
可谁知柯拓是个死心眼,愣是不听陈知远的推辞,当即把他从座位上拽起:“我既然做了你同桌,就必须当好一个好同桌。”
“啊,当个同桌还有责任义务呢?”陈知远感到不理解,甚至还有一丁点不耐烦。
对方罚站一样在旁边瞪着自己,架不住对方那炙热的眼神,他心有点软了,对方手劲很大,一提就把他拎起来,全然不费吹灰之力。
“你怎么那么瘦?”柯拓觉得刚才自己在提一团棉花,轻的不能再轻。
“谁知道。”
“你平时多吃一点吧,养健康点你才能更好的学习。”
“哦。”
陈知远低头心算着被吃饭耽搁的学习时间,算完后脑子立马耷拉下去,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但他又不好怪罪对方打扰了自己,毕竟对方没什么坏心思,出于好心关心自己罢了。
或许,其实还不如没有同桌呢。
当然,不能直接说这没礼貌的话。
陈知远瘪了瘪嘴角,有点不愉快。
他们共打着一把黑伞,伞不大,是柯拓的小型单人伞。
他紧贴着柯拓,后是发觉对方比自己高半个头,随即又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真是缺营养呢。
就一次,就这一次,浪费的时间等晚自习再补回来。
柯拓注意到身边人眉头长时间皱着,把小型伞往他那边斜了一侧。
“淋到了吗?”
“没有,你也别淋湿了。”
一路上都是拎着饭返回的学生,他们去的太晚了,和整个人群成反方向,他们逆着人群,一把黑伞在五彩斑斓的世界里硬是闯出了一道窄道。
年少时期,少年的友情或许总是那么来得轻易,一句话语一个关心就是一把解密钥匙。
不需要繁杂的修饰,平平淡淡一笑就很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