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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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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谨没有放弃,虽然在“意外”方面她无法作为,但这不代表她就没有其他可去努力的事了。技术科在三楼的角落,这是她调来河阳分局第一次踏进这块地方。
陶济换上了一套警服,头上戴着防护帽,手上裹着医用手套,脚上的警靴也套了一层鞋套。魏谨进来的时候,她正与负责物证鉴定的同事在讨论什么。这也是魏谨第一次见到穿制服的陶济。刘海掩在防护帽后、露出整张脸的陶济有种少女的稚嫩感,脸像颗圆润的卤蛋,与她鉴证时的犀利仿若两人。
大致是瞧见了魏谨吃惊的表情,陶济泰然自若的说道:“之前穿的那套衣服不能用了。这套制服我一直放在办公室里备用,应付检查。”
魏谨呵呵傻笑着:“挺好看的。”也不知道是出自真心还是掩饰尴尬。
“周田情况怎么样了?”
“我无能为力啊。”魏谨耸耸肩,想去拿装在密封小瓶里的物证看看,却被陶济眼疾手快地打掉。
“你去带一副手套,免得污染证据。”
“都密封了,哪来的污染。”
陶济的眼刀直直地向她刮来,魏谨老实的将手套戴好:“对不起。”她不该如此随意的看待陶济的专业工作。
“药片是三溴片。一般医用是作镇静剂使用,当然过量使用就会中毒,一般会表现为头痛、头晕、乏力、精神不振,反应迟钝、恶心呕吐、烦躁、易激动、说话不流畅,步态不稳、震颤,有时候还会出现精神上的一些症状。”陶济写了标签贴在密封的小瓶上,“这是谁想把他定为精神病患者啊?”
“我哪知道。尸检怎么样了?”魏谨跟在陶济身后,像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孩。陶济甩给她一套防护装备,自个儿套上防护服,拉好口罩,带着魏谨打开了停尸间的门。
经过一番处理,躺在停尸床上的尸体比刚发现时的状态好多了,至少下得了眼。
“死者男,身高1米66,体重50公斤,偏瘦。根据牙齿和骨骼的发育情况来看,年龄应该在14、5岁左右。左手手臂肘窝处有7个针孔,其中有3个针孔沿手臂动脉方向依次排列。身上再无其他伤痕。通过解剖可见,心脏停止状态为舒张期。结合现场发现的针管中的残留物,可证死者是死于□□,死亡方式是静脉注射。最后,死者与周田的DNA的相似度为99.99%,几乎可以断定,死者就是周田的儿子。”陶济边说,边给魏谨指示着尸体上的分布信息。
“周田的户籍系统里可就只有他一个人。”魏谨的声音憋在口罩后,糯糯的,没有往日里作为大队队长的气派。
“可能挂靠了学校的集体户口吧。有些学校会这样处理一些从外地转校来的学生。”陶济把布盖上,少年的面容已经残缺不堪。“我倒是比较好奇,他是从哪里搞到□□的。”
“周田之前的衣服转过来了吗?”魏谨忽然想起周田临走前留给她的信息。
“在物证同事那里呢,怎么了?”
“有线索。”
江景餐厅伤人案的开庭时间定在了3月23日的上午,距离案发正好过了一周。检察院指派给吴永志的是这几年展露头角的检察官新秀陈姗姗。
这个消息李书安早已得知。
她想不起,这是她第几次和陈姗姗站在同一个案件的对立面。“笑容一刀”的外号,她从大学时代听到现在。在以前,她还会自满,到现在只剩下数不尽的无可奈何。
人生际遇就是如此,当你经历过的事情不同,选择的方向不同后,就会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李书安知道,检察官太适合陈姗姗了。就像她知道,自己更适合做个律师。
这一星期以来,周田没有再出过任何意外。周一茗用她的人脉和能力,把江景餐厅伤人案炒作得沸沸扬扬。从一开始的“模范教师无故被刺杀”,到“底层人民报复社会、无端杀人”,再到“校园欺凌无人管、模范老师暗助威”,再到现如今的“穷苦父亲无奈强权、自爆式为儿复仇”,已经引发了广大市民群众的关注和讨论。
而在这场检察官新秀与律师界备受期待的后生之间的辩论,更是法律界人士为之瞩目的焦点。
在正式开庭之前,在法官的建议下,李书安与陈姗姗有过一次不算短却也不算长的会面,她特意拉上了周一茗。
陈姗姗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检察官制服,端正挺拔的坐在李书安和周一茗的对面,衬托着打算结束就去吃火锅、于是只穿了卫衣的她们多少有些业务。
周一茗不像李书安那样有顾忌,一上来直接吐槽了陈姗姗:“你也太正式了吧。我纯粹当老友会面呢。”
没错,她们这几个人——周一茗、魏谨、李书安、陈姗姗,在读书时代,年年都要见上好几次面。不仅要作为各校的代表,负责任的完成兄弟姐妹校之间的交流,她们还蝉联了好几次、好几项法律-警线系统比赛的最佳阵容入选名单。
“今天难道不是正式的庭前协商会吗?”陈姗姗的反问,更深刻的证实了搞错场合的人是她们。
李书安无奈地和周一茗对视了一眼,默默的收了声。
“案发经过已经非常清楚了。”陈姗姗翻开摆在自己面前的陈述本,有条不紊地讲述着:“3月15日,19时10分左右。吴永志在电商大厦餐厅就餐时,周田身挟水果刀,来到吴永志面前,刺吴永志腹部三刀,胸部一刀,造成吴永志大量失血,至今仍处于昏迷状态。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 :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又是这样来吗?”李书安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已经是她习惯了的套路了。“我们别扯这些了。先说一说前情吧。”
李书安也翻开了她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毫不示弱,语气咄咄逼人:“你知道周田儿子周天庆是怎么死的吗?”
“周天庆,男,15岁,河阳第一中学初三学生。3月12日凌晨一点左右,周天庆在其父出外工作期间,通过静脉注射□□自杀,死亡。”陈姗姗毫不退让,正面回答。
“那你知道周天庆为什么要自杀吗?”
“周天庆原属平和县第一小学的学生,后于2022年6月,参加了河阳第一中学初中部的入学考试,以优异的成绩被河阳第一中学初中部录取。在河阳第一中学就读期间,周天庆因学习成绩优秀,在初二分班时,被分往了由吴永志担当班主任的重点班。在重点班学习期间,周天庆自初二下学期开始,成绩逐步出现大幅度下滑。其中最主要的成绩下滑,集中在班主任吴永志负责的数学这一科目中。吴永志老师为提高周天庆的数学成绩,多次采用课后单独辅导、晚自习单独辅导的方式,对周天庆的学习进行指导,但效果甚微。由于吴永志老师教学方式过于严厉,周天庆怀恨在心。与此同时,重点班多名学生,因周天庆的身份及口音,对他进行言语和肢体欺凌,吴永志对此情况视而不见。周天庆因不堪忍受和心有怨气,利用学校化学实验室,私自提炼自杀药剂□□,在3月12日凌晨,通过静脉注射完成了自杀。”这一句句都是打印好的,放在陈姗姗的陈述本的最前页。
“你是不是漏了什么?”李书安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陈姗姗,如果她的眼神是箭,此刻定有无数支箭正在向陈姗姗身边射去,“在你眼里,吴永志是好人?”
“小书子。”
“不准你这样叫我!”李书安大声疾呼着。
“李律师。”陈姗姗修正了她的称呼,“我知道周天庆为什么自杀,我很痛心,也很愤怒。吴永志自然不是好人,但是周田的故意伤人是既定事实,不会因为周天庆的自杀而改变什么。”
“陈检察官,周田是故意杀人未遂,不是故意伤人。”李书安也挺直了腰杆,直直地与陈姗姗对视着。她从不害怕,也从来没害怕过。
果然,陈姗姗脸上滑过了一丝诧异,嘴角却偷偷的勾起了一抹笑,转瞬即逝。
“我知道了,李律师。我们法庭上见吧。”陈姗姗合上陈述本,推开椅子站起来,习惯性的想向前伸手。但也只是一时习惯,她及时的收住了手,转过身就要离开。
周一茗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朝陈姗姗的背影喊了句话:“姗姗,改天约吃饭啊。”
审判的结果没有任何意外。根据《刑法》第二十三条规定:已经着手实行犯罪,由于犯罪分子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的,是犯罪未遂。对于未遂犯,可以比照既遂犯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周田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陈姗姗放弃了上诉。
从法庭出来的时候,周一茗接到了陶济的电话——她也非常关心审判的结果。
庭外的阳光开始温暖了起来,照在身上懒洋洋的。
周一茗还记得她们一起发现尸体的那天晚上,陶济带着她去了江南坐渡轮的码头。陶济背后是一栋接着一栋的摩天大楼,整面整面的楼窗里满星漫布着常亮不灭的灯,江岸车水马龙,人流窜动。周五的夜晚真是热闹许多。
那天的陶济特意打扮过,脸上的红晕和皮肤的白皙底色搭配得恰到好处,圆框眼镜下的那双大眼睛被灯光晃得太过迷人,让人分辨不清里面是纯色还是彩色的神采。白底黑裙,江风吹来,裙摆轻轻摆动,让她整个人平白地生出了少女般青春的灵动。
陶济推了推眼镜边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今天虽然没有晨曦,也没晚霞。但好歹两岸也是霓虹璀璨,你约我的那餐饭,我们才吃了个开头,不算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