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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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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诏星那里采集的样本花了一整天,才一一检测对照完毕。尽管从厨房和洗手间都搜集了许多的蛛丝马迹,但把样本丢在物证室进行检测时,陶济并没有抱持太多的希望。这并不是出于她对于陈诏星没有怀疑,而是这种非从本人身上提取的样本,是无法进行对本人的合理追踪与定位。
只是当她看到最后的鉴证报告时,不由得为自己的先入为主感到羞愧。在洗手间里采集到的牙刷上残留的样本和地上散落的头发样本,竟然和从刘玲身上采集到的□□,有了DNA一致的结果。
她思考了几秒,瞟了眼已经走向五点的时钟,拨通了魏谨的号码。
电话被接得很快,像是魏谨正在等待她这个电话:“是有线索了吗?”
“在陈诏星一楼洗手间里采集到的牙刷上样本和头发样本都和□□的DNA一致。”陶济没有含糊,准确而快速的将结果告知了魏谨,压下了她想借由魏谨来打探周一茗的好奇心。
“多谢!”
刚挂掉电话,孙芹芹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从来都不在前厅的办公间停留,直愣愣地就来找她。
“你的通讯名单查好了?”陶济从抽屉里拿出两罐可乐,一罐递给了孙芹芹,一罐正准备打开喝起来。
孙芹芹把可乐推了回来,一脸嫌弃地说:“早查好了。你还喝啥可乐呢,当我来找你唠嗑吗?刘玲的父母来了。正在一室那哭呢,你要不要下去带带路?”
陶济倒是把这件事忘了,故意忘的。对于人类这类生离死别的感情,她有一种天然的趋避。倒不是说她人情冷漠,也不是说她见得多了就习惯了。而是对于这种在陌生人面前无法自控的情况,她打心底畏惧。她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严格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个淡漠的人。
尽管她也能做出惋惜、痛惜的模样,也能够理解共情共感,但似乎少有人能够让她放开自控。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也是强迫症的一种。
但坐到现在的位置上后,诸如此类的事情就不能逃避,而且还必须回回都有她出面。
在一室里见到刘玲父母时,两位老人脸上衣衫齐整,表情严肃,身上弥漫着不符合城市环境的风尘。庆道镇离河阳还是太远。虽说他们在从登记系统里找到匹配死者信息后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刘玲父母,但他们仍旧隔了一天才来到河阳分局。
两位老人情绪还算稳定,只是掩不住焦急。陶济惯例地先进行了一番心理铺垫,才带着两人进行了一番清洁处理后,从访客通道进入了停尸间。
果然,在打开覆盖在尸体上泛着气的白布后,迎接陶济的是她司空见惯的崩溃哭泣,还有用家乡话呼喊姓名的声音。但是,躺在那里的人永远都不会应你,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尸检申请进行得很顺利,刘玲父母势要找出凶手。甚至扬言,如果凶手不抓到,他们就要每日每夜都宿在河阳分局里。
“二老别担心,过几天就会找到凶手的,你们随时来都行。”陶济握了握老人的手,言辞诚恳,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骗人。
目送着两位老人离开的身影,孙芹芹咂砸两声:“你不是说你撒谎会结巴的吗?啥今天这么利索了?”
“因为我并没有说谎啊。”陶济眯了眯眼,视线停留在与老人错过正驶入分局大院的警车和后面的宾利,痛惜地拍了拍孙芹芹的肩膀:“你可要好好跟着你们魏队长。”
从宾利后座上下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今天上午才见过的陈诏星。他全然没有上午的不在乎,此刻正脸色沉重地跟在魏谨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了河阳分局。
“陶科长,先帮忙在陈诏星身上采个DNA吧。”
看来今天是不可能准时下班了。陶济望了望已经沉下来的夜幕,心中却没有往日里被强迫加班时的不情愿。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她都没能实时参与到案件的进展当中。
这一回,陈诏星十分配合,说让张嘴就张嘴,整个人恹恹地坐在询问椅上,灯光打下来,没有了年轻少年该有的活力。
陶济此时已经猜到,陈诏星的DNA必定不会与之前的证据相符,他整个人的状态已经清楚说明。但就算如此,陈诏星也必定与这最后的凶手有十分紧密的关系。
所以,当她真正下班,正要走出河阳分局,看到陈诏星坐上属于他的宾利离开时,没有任何的惊奇。
“他知道凶手是谁。”魏谨站在她身旁,身上有一种案件告一段落的轻松。
“是吗?说不定只是因为被身边人背叛了,才这么老实。毕竟女朋友背地里和自己的朋友有来往,一般人都受不了。”
魏谨略有深意地侧头看了陶济的两眼,嘴角有玩味的笑:“那倒也是。不过都下班了,等明天再说,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魏队长忙了一天,也早点休息吧。我打车就行。”
今天的天黑得特别早,空气里有潮湿的味道,大概率晚上是要下雨了。
前一夜的大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陶济出门时,依然毫无要罢休的迹象。她并不是多么讨厌下雨,只是大多数工作的时候,雨水总会带走一些证据。当然,有时候也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线索。
或许是前几天过于繁忙,等陶济已经快要把手上这本《临床血液检验图谱与案例》翻到末尾时,她才惊觉到,今天是多么平静的一天。
按道理,找到了陈诏星这条线索,后面的许多事情应该就可以顺藤摸瓜地一条一条扒出来。所以现在的安静就显得这么不同寻常。这不是因为他们科室位于了三楼最僻静的一角,而是因为一整个上午,孙芹芹不仅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办公室的电话更是连一次都没有响起过。
如果说陶济对这次案件的进展没有几分好奇,那一定是假的。但若是要她打电话去找魏谨询问进展,她又会给自己找无数个理由。像是害怕魏谨正巧在办案,破坏了行动。又或是,她和魏谨也不过是两三天的普通同事,在未结案时有什么必要要向她这个同级汇报呢。
窗外的雨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偃旗息鼓。陶济刚打开半缝窗,想散一散房间中不存在的闷气。只消一眼,警局大院里停着那辆熟悉却又陌生的车瞬间抓住了她的视线。那是她两天前见过的车牌和颜色,黑色奥迪。
忽然之间,昨日见过的“警校全国赛冠军竟成凶犯”那条新闻,就这样坦然地重现于她的眼帘。她不由的回想起那一晚见过的周一茗,一时间似乎与新闻图片中那个短发锐气的女生对不上号。
警局里的那辆车的确是周一茗的。在比陶济上班更早的时间里,周一茗就来到了河阳分局。而此时的周一茗,正与魏谨打着伞,并肩沿着沿岸公园被封锁的北门现场一路环绕。
“我是真的没想到陈三水会去找你,师姐。”
魏谨的警靴每走一步就会陷入泥里,留下了一厘米左右的浅痕。周一茗这几年遭遇了什么,魏谨从来没有过一个清晰的认识。在那件震惊全警校的杀人案之后,她曾尝试去寻求过那些与她们父亲有过交情的领导,最终却只得一一告败的结果。她还尝试过写信寄去庭审中提到的关押周一茗的地方,最终也是一份份的石沉大海。魏谨想,如果不是她因着那一次立功,被作为正面宣传的榜样出现在了各大媒体报道之中,让周一茗有了联络她的机会,大概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找周一茗。
但是,作为在警校时周一茗最信任最器重的学妹,从她们重逢的那一刻开始,魏谨都无法开口向周一茗询问,这几年她是怎样度过的,她去了哪里,经历过什么。
一直到现在。
“陈先生帮助过我。”
话音刚落,魏谨停下沿着围栏的脚步,侧过身与周一茗面对面相视着。魏谨脸上充满了不解,但更多的却是无法置信:“所以,现在是要我们放人吗?”
周一茗被魏谨浑身上下的热血少年气所冲击,一时间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凶手是谁就该是谁,更何况这是蓄意谋杀。陈先生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坏人。”
“我并不知道陈先生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知道,他分派给他儿子陈诏星的那个叫做刘小桥的手下,就是凶手。我们要抓捕的人,也是刘小桥。”
魏谨的声音铿锵有力,咄咄逼人。哪怕此刻的她没有身着警服,她身上也充满了挡不住的凛然正气。而且她还年轻,有着一腔抹不去的热血。
周一茗想上前拥抱她。但在这一刻她却觉得,她与魏谨之间已经竖起了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蹭了蹭脚下粘上的湿泥,置身事外地陈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刘小桥已经死了。”
这世界上的一切从来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的黑白分明。
魏谨开着单位派给她的吉普把周一茗载往局里去的时候,她还没有从刘小桥已经死去的事实中恢复过来。她和队里兄弟姐妹们一起,不分昼夜地努力排查、寻找线索、抽丝剥茧,把完整的犯罪过程串起来,甚至连夜向上级申请,一早就拿到了逮捕令,最终的最终却得来了一个这样的结果。
空气里是坐在她副驾驶上的周一茗身上飘散的清爽香气,魏谨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她了。
周一茗被魏谨带到河阳分局时,陶济恰好从警局大楼里走出来。她看着在前车窗镜里越来越清晰的那个身影,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半边长刘海,嘴角挂着笑意,跳下车来,径直向陶济走去。
今天的陶济和那天周一茗见到时的模样很不同,全身上下洋溢着一种稚气未脱的孩童气。
随着周一茗向她走近的步伐,陶济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从胸口往脖颈涌动的跳动声,越来越快。
她有点儿害怕。
空气里是周一茗走动时带起的微风,撩动着陶济从马尾里散出来的几根碎发,然后擦着她的肩膀悄声走过,连同周一茗的身影一起。
是的,周一茗并未在她面前停留。
倒是跟着周一茗身后的魏谨,满脸沉重,在路过她时拍了拍她的肩膀,郑重地说了句:“辛苦了。”随即跟在周一茗身后往二楼快步走去。
陶济顺了顺被帽子挂住的马尾,另一只拽在口袋里的手,不安地滑动着手机壳上多余的装饰,略带自嘲的离警局而去。才走到门口,手里却传来了手机的震动感。
是一条短信——赏脸吃个饭,等我十分钟。
来自周一茗。
清晨的雨早就停了,阳光从半白的云朵中挥洒而来,地面上有雨水风干的清爽气息。陶济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辆还有新鲜味道的黑色奥迪前站定了。不消几分钟,她便真的看到周一茗着急而匆忙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向她走来,脸上尽是少年得逞而不会掩饰的笑。
这一次,终于是走到了陶济的面前。
“上车吧。”
周一茗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