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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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黎夏汝也是这样坐在车里。
车外飘着细雨，淅淅沥沥。雨势不大，但如果一直站在雨里，衣服还是会被雨水打湿。
黎夏汝看着雨里的少年，他在原地已经站了快三个小时。
黑发被雨雾淋透，像是加了墨，那抹黑变得愈发深重。英挺的五官经过湿痕洗礼，仿若荡涤开一切尘埃，令人只看一眼就心悸。T恤狼狈地贴在身上，劲瘦的腰背显露无疑。
他以这样的姿态面貌站在那里，毫不意外地让走过的路人行注目礼，更有几个女孩看着他小声议论，还拿出手机对着他拍照。
如果是以前，他早就出声制止，或者是头也不回地离开，让自己消失在这种别有意味的目光探寻下。
可现在，他早已顾不上这么多，这些都不是他应该关心的。
他只是站在原地，脚下像是生了根，平静且固执地等待一个女孩出现。
黎夏汝坐在车里，失神地望着那道高痩身影，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只能在心里一个劲地催促他快点离开。
可那道身影宛若磐石，任由风雨袭来也一动不动。
渐渐地，催促变成了埋怨，埋怨这个人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超过一个小时，人还没到就是爽约，这么明显的事实也不知道吗？
雨势渐渐变大，雨点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远处有闷雷炸响，让心脏跟着紧缩战栗。
天色越来越昏暗，那几个对着他拍照的女孩早已离开。
磅礴的雨幕里，只有他一个人还在等待。
司机提醒她该走了，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黎夏汝嘴上说着“再等等”，却不知道这声“再等等”到底还要等多久。
直到司机再次出声催促，黎夏汝这才下定了决心，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有好多个未接来电，来自同一个号码，她全都没有接，此刻终于给对方回电过去。
背景音里有瓢泼的风雨声，少年的音调却一如既往的镇定平静，像是根本没有置身雨中，更没有淋这一场雨。
“你迟到了，黎夏汝。”
他平静地宣布，又说：“不过你不用着急，我等你。”
“……周一竞。”黎夏汝叫他的名字，封闭的车厢将风雨阻挡在外，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安静。
“嗯，怎么了。”周一竞的声腔没有任何异样，微冷的声线下，给予她一如既往的耐心。
黎夏汝看向漫天的雨幕，少年的身影已不甚分明。
“我不过去了。”
那边静了一分钟，然后问：“是因为下雨不方便吗？”
“……嗯。”
“那就不过来了吧。”少年说道。
黎夏汝松了口气，以为这就算是结束了，可下一秒又听到他说：“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手机里的暴雨声轰鸣，叠着车外的雨声，像是铺天盖地灌入耳中。
黎夏汝吸了口气，清晰告诉他，“别再来找我。”
开了头，剩下的也就一鼓作气顺势倒出。
“你知道的吧，我们只是在假装谈恋爱。现在这个恋爱游戏，我玩腻了，也后悔了。我以为不接你的电话，不回你的消息，你就能明白这些潜台词—”
“我不明白。”少年打断她，平稳的声线终于有了异样，“我也不觉得我们之间是游戏。”
不明白吗？
怔了下，再开口时，黎夏汝语调很轻，也很干脆，“那我就明白告诉你，我们分手了。”
耳边是漫长的死寂，半晌，像是风雨灌入喉口，少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泛着潮意，被飓风吹过，破碎不堪。
“我不同意，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我等你。”
“我不过去了，该说的话已经说清。我的时间宝贵，不想浪费在你的身上。”
她的语气轻快，像是终于摆脱了个大麻烦。
“你如果有自知之明，就不应该再缠着我。”
“我们两个的路不一样，别拖累我了。”
雷声炸响在耳边，少年的自尊随之被撕裂得七零八落。
手机那边很久都没有声息。
黎夏汝闭上眼，深呼吸，准备挂断电话时，一声急促的音调还是透过听筒传出。
“我会一直等你……”
没有犹豫，剩下的话被决然挂断，可那颤抖的尾音却仍响在耳边。
这次不再等她说话，司机立刻驱车离开。
车轮飞速驶过，溅起的水花落在少年胸口，黎夏汝抱膝缩在座位上，不敢往外多看一眼。
以那场雨作为故事落幕，此后许多年，他们彻底失去对方消息，再无交集。
雨水从眼前逐渐退落，空气中的潮意终于晾干。
黎夏汝睁开眼，半明半暗的光线透过轻薄的窗帘落在视野中。
对着模糊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等到视线终于适应，她的大脑才跟着清醒。
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黎夏汝打开，八点三十二分。
盯着屏幕上的时间看了片刻，猛地，黎夏汝脑中警铃大作，上班要迟到了。
但刚从床上坐起来，她又似想到什么，再拿起手机一看，今天是周六。
呆滞了半分钟，黎夏汝又重新懒散躺了回去。
打开微信，没有收到工作消息。
退出科室群聊，一抬眼又看到置顶的贺在顷。
过了一夜，她的心绪随着充足的睡眠已经恢复平静，她确信此刻发送出去的消息完全出于理智。
【黎夏汝】：在顷哥，是他告诉你，我们是同学吗？
休息日，贺在顷也保持着早睡早起的习惯，收到黎夏汝微信的时候，他已经吃完早餐，正在工作。
一边点开邮箱查阅邮件，一边单手敲字。
【在顷哥】：对，他主动告诉我的。还祝我们幸福美满，让我们结婚的时候记得邀请他。
“……”
什么鬼？
黎夏汝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以为自己看错，可上面的每个字都切切实实摆在那里。
平静的心绪又不由跌宕起伏，脑内弹幕乱飞。
指尖飞快敲击，信息瞬间发送出去。
【黎夏汝】：结婚是什么意思？我们怎么会结婚？
【黎夏汝】：他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琼北市中心，某栋高级小区住宅里，刚回完邮件的贺在顷听到微信声响，拿过一旁手机，看了眼屏幕，挑了挑眉。
怎么说的？
记忆倒退，贺在顷想起昨晚的画面。
当他说出那句“我的女朋友，跟你能有什么约定？”时，比周一竞最先有反应的是旁边的肖湖。
肖湖瞪大眼，诧异问道：“黎夏汝，是我们高中那个万年第一黎夏汝吗？”
周一竞沉默，暗色的光影里，他的五官晦暗不明。
贺在顷笑着接道：“如果是高二转学到琼北一中，并且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的话，那我们说的就是同一个黎夏汝。”
知晓了是认识的人，肖湖立刻和贺在顷自来熟地攀谈起来，回忆了下黎夏汝当年在琼北一中创造的神话传说，言辞之间是掩盖不住的崇拜敬意。
说到最后，还祝福他们感情美满，结婚的时候别忘记邀请他们一众老同学。
贺在顷与肖湖说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向站在暗影中沉默的男人身上掠去。
男人站在车前，身形清瘦高挺，看着贺在顷的视线里却是难以言喻的意味。
如蓄势待发的箭矢，也如已经上膛的子弹，仿佛随时都可以点燃一场硝烟，发动战火。
而贺在顷就是被箭矢锁定的猎物，被子弹屠杀的白骨。
坦白说，在一两个瞬间里，贺在倾真的以为对方会做些什么。
可他最终没有等到，等那一两个危险的瞬间消逝，对方的视线也随之移开。
男人不再看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盒，在手心反倒出一颗，衔在唇间，用打火机点燃。
明灭的猩红火光间，烟雾缭绕，贺在顷似乎听到了一声嘲弄的嗤笑。
可循着笑声看去，男人的脸上又没有任何表情。
平静如一潭死水，仿若千年万年，未有微澜。
贺在顷从回忆里抽离，对着手机，想了想，随手轻敲一行字，发送过去。
黎夏汝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脸，拿过毛巾正要擦拭，微信“叮咚”声响起。
她的动作瞬间暂停，瞥向台沿边上的手机屏幕。
【在顷哥】：他可能误会我们的关系了，说的也是些客套话。你那个同学性格有些冷，看起来不怎么在意吧。
一滴水珠滑过鼻梁、流经下颌，最后无声坠落在“不怎么在意”这几个字上。
这的确是周一竞的性格作风。
对自己不在意的人和事，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能够敷衍就极尽敷衍。
曾经，她好奇问他是不是有点厌世，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意思。
周一竞当时掀起眼皮，懒散看她一眼，说自己不是厌世，而是厌人。
她从没有听过这个说法，诧异问他厌什么人。
他看了她许久，像是在沉思，也像是在犹豫怎么开口，等到她耐心耗尽让他快点说的时候，他才移开目光。
唇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漫不经心说道：“讨厌某个人在我眼前来回转悠。”
这是什么答案。
在他跟前转悠的人多了，谁知道哪个人又触了他霉头。
黎夏汝觉得他这个答案真敷衍，或许是因为她的问题让他没有兴趣开口。
真扫兴！
黎夏汝自讨没趣不想再理他，朝他做了个鬼脸后准备离开，却又听到他慢悠悠地继续说：
“却又什么都不懂，浪费感情。”
“……”
莫名其妙。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
黎夏汝当时只觉得他这个答案真的很敷衍，没头没尾，故作高深。
她将那个答案很快抛之脑后，却又在出国后的第四年忽然想起。
在某个安静的晚上，黎夏汝熬夜写完论文后，推开窗子，呼吸了口新鲜空气后。
凌晨三点，站在二十八楼，往下看漆黑不见底，她怔怔望着，不知怎么就想到“厌世”这两个字。
而后，自然而然地回忆起他说过的话。
少年坐在糖水店里，小臂斜倚着桌面，阳光在他身后洒落，黑发闪着金光。
神色淡漠，又隐约有着些许无奈，唇角微扬，实在是像极了敷衍她。
“讨厌某个人在我眼前来回转悠，却又什么都不懂，浪费感情。”
当时莫名其妙的答案，在那个异国的夜晚，她突然就理解了其中深意。
原来，这句话是隐晦地说给她听的。
接着，黎夏汝先是忍不住地笑，后来又止不住地哭。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他就已经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到烦恼。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躲避，更没有将她推开。
而是一如既往的用那种永远缺乏情绪的表情和声音，将温柔耐心隐藏在搪塞敷衍下，任由她在他的世界里进进出出，掀起惊涛骇浪。
少年心事重叠缠绕，却不曾向她吐露过半分，让她也跟着一起煎熬。
他允许她以不经世事的面孔说尽天真话，做尽烂漫事，在他的世界里横冲直撞，无所顾忌。
他不厌人，他只爱人。
等到皮肤上传来紧绷感，黎夏汝才回过神，抬眼，对上近在咫尺的镜子。
脸上的水珠已经自然风干。
今时今日，早已不复当初。
既然他能误会自己即将结婚，还无所谓地送出祝福，那么想必早已放下。
这次的不在意恐怕是真的不在意。
一段不成样的感情。
在人生几十年的生命历程中算不得什么，她应该向他学习。
不能再死守着过去的回忆不放。
下次见面的时候，她最好也能礼尚往来，送上真挚祝福。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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