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春天呼啸而过》旋花

7、第 7 章

　　黎夏汝又去看了几次病人，等到再无异常情况后，才下班离开办公室。
　　李云琪和她一起等电梯。

　　饶是抗压能力再强，一整天下来，黎夏汝也觉出疲惫。
　　她揉了揉肩颈，李云琪注意到她的动作，说：“有时间可以去康复科，让那边的同事帮忙按一按。”

　　黎夏汝放下手，温声道：“没必要吧，休息下就好了。”
　　“当然有必要。”李云琪哀叹，“去康复科不仅可以治愈我的身体，还能安抚我的灵魂。”
　　“……啊？”黎夏汝不懂康复科和灵魂之间的联系。

　　“牛马的世界已经这么疲惫了，还不兴给自己找点乐子。我现在的休闲活动就是去康复科串门。你呢，你平时干什么？”
　　虽然黎夏汝才入职两个礼拜，但同在一个办公室，对方名校毕业，工作能力强，还没什么脾气，整天还温温柔柔的。李云琪性格爽快，有什么说什么，真的很难不对黎夏汝这种人产生好感。

　　黎夏汝轻笑，“我平时也不干什么，偶尔跑跑步，有时间就看资料文献。”
　　李云琪眼睛瞪大，像是听到什么罕见传闻，瞠目到失语，而后朝她竖起个大拇指，“牛，怪不得你是高材生！”
　　“……”

　　话音落，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黎夏汝抬头，准备走进电梯，却恰好和里面的人撞上视线，两人俱是一愣。

　　李云琪看见对方，也“咦”了声，边走进电梯，边和对方熟络打招呼，“你也这么晚下班啊。”
　　黎夏汝也跟着回神，不咸不淡道：“孙医生，好巧。”

　　电梯门关上，按下一楼。

　　封闭空间里，孙翘只回应了李云琪先前的问候，却漠视了黎夏汝。
　　场面一时有些沉寂。

　　李云琪眼观鼻鼻观心，在她们两人身上打了个转，然后起了个话题，“孙医生，今天又骑机车上班啊？”
　　黎夏汝下意识看去。

　　灯光下，黑色的机车头盔散发出一股凛冽的冷感，有种硬朗刚猛的美。
　　尤其是拿着它的人身形高挑，穿着一身同色机车服，像握着一柄锋利刀剑，英姿飒爽。

　　孙翘将头盔换了个手，回答李云琪的问题，“我不一直骑机车上班。”

　　被噎了一下，李云琪讪笑，“大家聊一下天嘛，这头盔可真酷。”
　　说罢，像是寻求附和，她又询问黎夏汝，“黎医生，你说是不是？”

　　黎夏汝的目光从头盔上收回，点头道：“是，很酷。”
　　这是真心实意的赞美。

　　孙翘闻声瞥了眼黎夏汝，那眼神没有温度，有些冷。

　　入职两周，科室里的同事都很友好。唯独某天黎夏汝跟孙翘如常打招呼时，却被对方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黎夏汝莫名，以为孙翘那天情绪不好，可后来对方一如既往。
　　每次看见她，要么爱答不理，要么冷哼一声。

　　不明白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黎夏汝问心无愧，自问没有招惹到对方，之后遇见倒也坦然。
　　只不过，对方最近的不满愈发明显，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也被其他同事有所察觉。

　　黎夏汝也渐渐收起一开始的笑脸。
　　她的善意不是什么廉价消耗品，别人如何待她，她自当也以同等方式回敬过去。

　　电梯缓缓下行，李云琪突然想起一事，偷笑揶揄道：“孙医生，你那个命中注定的机车俱乐部老板有眉目了吗？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看看。”
　　提起这个，孙翘眼底露出一抹笑意，但碍于身份，仍拿乔嫌弃道：“你要看，可以自己去看，关我什么事。”

　　女人大多口是心非，连眼高于顶的孙翘也不能免俗。

　　“跟你没关系，你每天去找人家干嘛，压马路散步吗？”
　　“当然是为了去骑车。”孙翘眉眼间有丝不屑，“骑机车可是我的爱好，怎么，我不能有点自己的爱好了。”

　　黎夏汝站在一旁，神色淡漠，默默听着两人对话。

　　李云琪撇撇嘴，她就不喜欢孙翘藏着掖着的性子，直接怼了回去，“你是去骑车，还是去骑男人，大家心知肚明，跟我有什么好隐瞒的。”
　　被戳中心事，而且李云琪说话如此刻薄，孙翘脸色挂不住，用余光斜了黎夏汝一眼，见她没有反应，又朝李云琪横目，娇喝道：“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李云琪忙摆手退后三步，避开攻击范围。

　　恰在此时，一楼到了。
　　“叮”的一声。
　　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李云琪忙拉着黎夏汝离开，朝里面的人挥挥手，假笑道：“孙医生，加油，祝你好运呦！”
　　孙翘还想再说什么，可另外两人早已转个弯离开视线，且电梯门也已合上，她只好作罢。

　　让孙翘吃了个哑巴亏，李云琪神清气爽，决定短暂原谅牛马生活三秒钟。
　　黎夏汝看着她眼底的得意，失笑摇头。

　　李云琪注意到她脸上的笑，扭脸道：“我可是在为你报仇。”
　　“……”
　　黎夏汝不明所以。

　　李云琪屈肘轻撞了她的胳膊，“大家都能看出来，孙翘这段时间故意针对你，我就见不得她那副拿腔拿调的样子。”
　　“……”
　　黎夏汝在心底轻啊一声，被旁人戳破真相，倒是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人朝外面走去，李云琪说：“你别理她，她就是心眼小。你没来之前，她是神经外科的金蛋蛋，爷爷是副院长，老爸是骨科主任，整个一医学世家，自己又有那么点本事，”

　　李云琪比了个小拇指，接着说：
　　“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是皇太女，谁也不放在眼底，连咱们张主任都得敬她三分。本来以为能横行霸道下去，可没想到你来了，没有当副院长的爷爷，也没有当主任的老爸，就凭自己的真才实学把她比下去了，她心里难免不痛快。”
　　“而且，你才来医院两个礼拜，张主任就选你当助手，跟他一起进手术室，她就更加看你不爽了。”

　　好吧，听完李云琪的话，黎夏汝终于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孙翘了。
　　从小到大，黎夏汝习惯当第一，任何考试竞赛，凡是她出现，奖杯奖金统统被她收割。
　　常常把同龄人甩在身后，对这种施加在自己身上嫉妒不满的心理倒也可以理解。

　　不过，“进手术室有什么值得让她不满的？”　又苦又累，一进去至少要两三个小时。

　　李云琪摇头晃脑地笑，右手比出一个“耶”，“这当然值得她不满了，你是两周，她可是半年才被允许进手术室。”

　　说罢，她又拍拍黎夏汝的肩，一本正经道：“你就是天生克她的，不要有压力，尽情发挥你的本事。皇太女不高兴，我们这些牛马就开心了。”

　　“……”胡说八道。
　　被寄予厚如此厚望，黎夏汝无奈。

　　到了公交站台，李云琪的网约车先到了，上车前，李云琪又给她泄露一个秘密：“除了你，其实机车俱乐部的老板也是她的克星。她一有时间就去那里骑车，可人家老板连看都不看他，孙医生都被气得快内分泌失调了！”

　　网约车扬长而去，李云琪的声音还回荡在夜风中。
　　片刻后，黎夏汝笑笑，并不在意。

　　看了眼自己叫的车，还有五分钟才过来。
　　黎夏汝退出叫车软件，手指无意识点进微信聊天页面。

　　贺在顷的信息在最顶端。
　　一晚上被各种意外打断，迟迟未回复的信息，再看一眼，还是让黎夏汝皱眉。

　　【在顷哥】：夏夏，修车的人原来是你同学啊！

　　同学？
　　这两个字让黎夏汝忍不住蹙眉，贺在顷不认识周一竞，也不知道他们的往事。
　　所以是周一竞主动告诉贺在顷的吗？
　　可是，同学，那个人是这样定义他们彼此关系的吗？

　　黎夏汝想要问问贺在顷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打开通讯录，正要拨给对方时，眼神无意间扫到左上角的时间，快要到零点了。
　　指尖在屏幕上轻敲两下，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突然冲动上头的好奇心，被不合时宜的时间点打压了回去。

　　理智回归，黎夏汝按熄屏幕，将手机丢进包里，吸了口气，任凭微凉的夜风吹拂，降低脸颊高热温度。
　　没过一会，网约车按时抵达，黎夏汝上了车。
　　报过地址和手机尾号，黎夏汝便仰靠在了座位上。

　　车内昏暗，黎夏汝的眼神放空，车窗外有霓虹灯闪过，将车内人的侧脸映照成斑斓彩色。

　　“小姐！”
　　耳畔突然传来一道粗声呼唤，黎夏汝连忙回神，视线聚焦，看向前方，“怎么了？师傅。”

　　驾驶座上的司机没有回头，黎夏汝只能透过模糊的后视镜看到他的嘴唇开合，但对方声音还算清晰。

　　“我是说，前面街口正在修路过不去，我要绕一段远路才能把你送回家。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让你在这里下车。”
　　前几年有网约车司机故意绕远路，引起乘客警惕跳车的意外事故，引发网络热议。
　　司机想起这事，为了避免后续纠纷，提前告知黎夏汝。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开吧。”
　　黎夏汝随口应道，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后视镜里。

　　她刚才一直注意着司机说话时的口型，看着看着，蓦然一个念头闪进脑中。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下午把车丢给周一竞，他打来电话。

　　第一次报了名字，第二次明明开了口，却没有声音。

　　她当时疑惑，问他说了什么，他说是“别忘了给小费”。
　　此刻，她模仿着他的口型，唇瓣张张合合，喉腔里逸出来的声音，根本和小费无关，而是：

　　“我会一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