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春天呼啸而过》旋花

2、第 2 章

　　高二，因故突然转学。
　　黎夏汝对校园环境还未真正熟悉起来，就因晚上回家的公交车突然停运，不得已站在校门口，思索着该去往何方。

　　校门口的路灯朦胧昏黄，将站在原地的少女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看起来瘦削又孤单。

　　初春的寒风将裙摆吹起，黎夏汝打了个喷嚏。回神后，才惊觉天已经黑得透彻。
　　再等下去也没有结果。

　　黎夏汝正要迈步，却察觉一辆机车忽然从身后呼啸而来。
　　机车轰鸣声嚣张，黎夏汝立即往旁边退开，为对方清出一条宽敞大道。
　　然而，那机车却未如预期那样往前开去，反倒紧急刹车，停在她面前。

　　黎夏汝惊疑看去，机车上的人长腿支地，因戴着头盔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双眼如深井，眼底情绪不见底。

　　“你怎么还不回家？”说话的声音也像是深井，空荡，有寒气直冒，听得人心口颤栗。
　　“……”

　　黎夏汝没有答话，因为她并不认识对方。

　　见她不说话，机车上的人将头盔摘下。
　　黑色的碎发落在额前，像是一出浓墨重彩的好戏终于拉开了帷幕。

　　那张脸，也的确称得上是浓墨重彩。
　　黎夏汝有一瞬间的怔忡，而后，心头缓缓浮现出四个字——一眼万年。

　　那是她能想到的，最适合表达当下情绪的词语。
　　恰如其分，不外如是。

　　“有家长来接吗？”少年问道。
　　“……”不知道他是何意，但黎夏汝诚实地摇了摇头。

　　少年想了下，从机车里拿出另外一个头盔递给她，“戴上，我送你回家。”
　　“……为什么？”
　　他们非亲非故，黎夏汝想不通他此举的目的。

　　听到她的疑问，少年反倒比她还要惊讶。
　　如果，眉峰略动的身体语言能够称之为惊讶的话。

　　“你没坐过我的车？”

　　不等她回答，少年又继续说：“十公里以外五十块，五公里以外三十块，五公里以内十五块。”
　　“……”
　　“你家在哪里？”
　　“……”

　　黎夏汝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是载客的摩的师傅，刚才说的五十块三十块是他的收费标准。

　　的确，眼下没有公交车，相比起步行回家，对方俨然是个很不错的交通工具。
　　可是，黎夏汝摸了摸口袋，口袋内衬薄薄一层，没有任何纸币存在的触感。

　　“水岸嘉园。”黎夏汝脸不红气不喘地报出小区地址。

　　少年没有疑心，让她戴上头盔。
　　黎夏汝从来没有坐过机车，更没有接触过这种头盔。她刚戴到脑袋上，就因突如其来的重量闪了下。

　　脖颈低垂，露出一段又细又白的皮肤。
　　头发盖住眉眼，她依稀听见了一声短促的呵笑。

　　等再抬起头，面前的少年却还是淡漠无痕的表情。
　　叫她疑心，那声呵笑，不过是她的错觉。

　　见她纠缠头盔许久，却始终不得其法，少年不得已主动上手。

　　离得近了，那张浓墨重彩的脸更具有冲击力。
　　黎夏汝下意识别开眼，不再多看。

　　然而没有了视觉，触觉上的感官更加明显。
　　微凉灵活的手指，缓慢的呼吸喷薄而来，让她整个人像是失去生命力的木偶，只能任由丝线操控摆弄。

　　“好了。”不多时，少年帮她系好头盔。

　　黎夏汝退后一步，抬起头说谢谢，但冷不防看到了一双笑眼。
　　这次不是错觉，对方眼角翘起，深黑色的眼瞳里是很浅淡，但不能忽视的笑意。

　　“阿拉蕾！”少年打量着戴好头盔的黎夏汝，如是说道。
　　“……”
　　什么意思？！
　　阿拉蕾跟她有什么关系？
　　是说她长得像吗？

　　黎夏汝从他的笑眼里回神，正要问个清楚，但少年先开了口，打断了她的疑问。
　　“上车。”
　　“……”

　　在解答疑问与快点回家的两个选项里，黎夏汝只犹豫了一秒，就选了后者。

　　机车呼啸着往前开去，给初春的夜风带来料峭寒意。
　　黎夏汝开始还有些紧张，但随着时间流逝，熟悉的道路标志和商超渐次映入眼帘，她才渐渐放了心。

　　神经放松，她这时也才注意到，机车一路开过来，她没有感受到丝毫冷意。

　　她抬眼，看着前面高大的背影，自己完整的躲在他的身后。
　　终于意识到，这一路过来，是他替她阻挡了全部的凛冽寒风。

　　“轰——”

　　骤然响起的机车轰鸣声，从右侧车道迅疾而来。
　　也将黎夏汝从过往画面里惊醒。

　　艳红色的重型机车如一朵极盛的火焰迎面撞上来，黎夏汝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朝左猛打方向盘，紧急避让。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暴雨，地上积聚了一滩水洼，等黎夏汝意识到的时候，车身已经被脏水飞溅一身。
　　不用下车查看，就能想象到车身上的污泥斑驳。

　　紧急刹车后，黎夏汝上半身朝前猛震了下，又迅速被安全带勒了回来。
　　后缀的一辆辆汽车因这一变故而狂按喇叭，鸣笛音在空气中沸腾奔涌。

　　吸了口气，黎夏汝在杂乱无章中无语到冷笑。
　　再好的脾气，也因这种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行为而爆发。

　　她透过降下的车窗看去，那辆重型机车因她的紧急避让而险险擦过，此刻早已飞驰而去，甚至还喷出黑色的油烟污染空气。
　　不仅丝毫没有停车道歉的意思，还用这种方式尽显嚣张本色。

　　黎夏汝眉头紧皱，眼底迸发出一道寒意。挂挡，踩下油门，朝那辆机车追去。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那机车与黎夏汝原本的目的地一致，黎夏汝不用因为追击而耽误自己的行程。
　　可等快要追上那辆机车时，中控仪表盘忽然跳出胎压不足的信息。

　　艳红色机车拐过一个弯，往前开了二十米后，紧急停下，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啸鸣，而后稳稳停在了一家修车店门口。
　　黎夏汝跟了上去，刚停好车，抬眼就看到前面艳红色机车主人恰好摘下头盔。

　　与机身同样夺目的红色波浪卷发在空中甩落下来，身材火辣，一双黑色热裤下的长腿又细又直。
　　短款的紧身露脐装，一根金色链条在细腰上缠绕一圈，冷硬金属与温软皮肤碰撞出的性张力，尽显妖冶风情。

　　黎夏汝咬了咬唇，在下车要求道歉与原谅她之间开始犹豫，然而还没等她犹豫出个结果，修车店有人出来。
　　前方视野受阻，黎夏汝在车里看不到对方的完整面貌，只能看到一双被黑色工装裤包裹的笔直长腿和垂落在腿侧的手。

　　那腿斜支着，因紧实肌肉勾勒出一道遒劲曲线，不难看出工装裤下蕴藏的蓬勃力量。
　　手里夹着根细烟，没有点燃，但被闲散勾在指尖，又莫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很难不去想象，当对方点燃香烟时，又会是什么模样？

　　黎夏汝心空了一瞬，后知后觉感叹自己今天下午到底是什么运气，短短十多分钟就遇到了两个很有魅力的家伙。
　　就是不知道长什么样。
　　应该也和肢体语言一样有魅力吧。

　　机车女看到来人，往里冲的脚步紧急停下，似出乎意料，语气惊喜，“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又见面了！”
　　出来的人没有说话，黎夏汝只看到对方侧了侧身，看起来是要给对方让路。
　　这个动作相比起机车女的热情，明显拒人于千里，冷漠疏离了许多。

　　但机车女并不理会对方的冷漠，也跟着那人的位置调转方向，挡住对方的去路。

　　黎夏汝只能看到四条腿相互交错着。黑色的工装裤与白皙的腿部肤色，对比强烈。
　　夕阳早已于天边降落，夜晚来临，但不妨碍空气中的燥热气氛。

　　“我找了你好久，和很多人打听过，都没有你的消息。”
　　她的声音爽朗热情，饱含着一股压迫力，大有对方不回答就不让离开的架势。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她伸出右手，“认识一下吧。”

　　黎夏汝脑袋靠在车窗上，叹了口气，等着他们交换完身份信息后，就下车找机车女讨要一个说法。
　　她抬头看了眼中控仪表盘胎压不足的信息，至少她洗车和换胎的费用要让对方支付。

　　正思量着，前方一道声音响起。简短的三个字，平淡冷漠的如石子坠入深井没有回音，又似炎热夏季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冷冻冰块，清冽、染着寒霜。

　　“没必要。”

　　黎夏汝眼皮不受控地颤动了两下。
　　熟悉的音调。

　　末几，不等她转头确认，那人又说了话。
　　“让开。”

　　黎夏汝手指蜷缩，她似乎，再也没有否认的余地了。

　　机车女从被拒绝中还没有回过神，大概她也没有想过，凭借自己的颜值身材，以及在哪都混得开的豪爽性格，会有一天在男人身上中道折戟。
　　尊严有损，她有了退意，可看着对方的绝艳面孔，还是没法甘心。

　　往里看了眼店内陈设，又看着他T恤上的logo，她摆出一副笑脸，笑吟吟道：“照顾你的生意也不行吗？我好歹是你的顾客，怎么也得拿出对待客人的友善态度吧？”

　　“……”
　　一眼就假的借口。
　　连拆穿都懒得拆穿。

　　那人不耐烦地别开眼，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绕过对方身前，迈下两级阶梯，不经意间抬眼，恰好与停在店外一辆白色轿车内的人撞上视线。

　　旁边路灯的光晕冷白，让男人流畅的脸部轮廓和精致五官再也无从遮掩。
　　与那晚校门口的浓墨重彩如出一辙，甚至经岁月沉淀，更显惊艳。

　　黎夏汝也没想到剧情会如此发展，惊惶失措中，眼神从懵然变得慌乱。
　　手忙脚乱，车窗玻璃升了又降，安全带系上又打开，雨刮器更是在车窗玻璃前随意挥舞……

　　一分钟内，她把这辆国产轿车的基础功能都试用了个遍。
　　而后，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事实——

　　时隔多年
　　她与周一竞真的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