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时值九月，秋老虎仍旧肆虐，阳光照在琼北三院外墙上，金灿耀眼。
五楼神经外科。
几位家属站在手术室外，焦灼地严阵以待。
手术已经进行了五个多小时，比预计结束时间晚了一个半小时。
这个事实，让家属们的心高高悬起，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手术室上方“手术中”的鲜红指示灯字样。
既盼着指示灯很快熄灭，也期待着那鲜红字样始终不变。
下一秒，指示灯熄灭，鲜艳的红跳为无声息的黑，家属们的心霎时跟着紧缩起来。
几人匆忙奔向前，患者母亲因站得太久，脚下甚至趔趄了几步，幸而被丈夫扶住才没有摔倒。
所幸没有等待太久，手术室的两扇银白大门很快从里面打开。
脑袋上包着厚重纱布，戴着氧气瓶的患者被医护人员推了出来。
“怎么样？手术是不是成功了？我儿子没事了吧？！”母亲焦急问道，神色紧张慌乱，鼻腔喷张出的气息急促滚烫。
主刀医生是科室主任张勉，闻言立即点头，给家属先吃下定心丸。
“脑瘤全部切除，手术很成功。”
家属千恩万谢，母亲大惊大喜下，眼泪奔涌而出，用力握住主任的手泣不成声，语不成句。
“谢谢您，真的太感谢了，是您救了我儿子，我们全家都感谢您……”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握完主任的手后，母亲又想去握旁边医生的手表达谢意，然而还未等她做出这个动作，那医生先一步开了口。
“病人术后还需要观察护理，先让护士把他送回病房。”
声音温婉动听，隔着口罩透着一股柔软，可配合着不显露情绪的眼底，又分明夹杂着一丝清泠之意。
患者母亲愣了下，而后连忙点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好好好，先回病房。”
护士推着手术床离开，家属匆忙跟上前去。
人群散开，紧张热切的气氛霎时松懈，如气球涨破，与新鲜空气彼此交换。
黎夏汝吐了口气，而后挪动步子，慢吞吞向办公室走去。
“黎医生。”主任叫住她。
“嗯？”黎夏汝转头，眼皮颤动，黑白分明的眼珠懵然，“张主任，怎么了？”
“辛苦了。”主任夸奖道，“多亏了你，才没让最后一个肿瘤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过去。国外学成的高材生，的确有几分真材实料。”
黎夏汝眨了眨眼，蓝色口罩下的唇角微弯，“这是身为助手的职责。”
“谢谢您的信任，选我当您的助手。”
回到办公室之前，黎夏汝去了趟洗手间。
摘下口罩，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清水朝脸上泼去。
高强度手术五个多小时，她并不觉得疲惫。相反，神经还隐有兴奋。
抽出一张纸巾将水渍擦干净，黎夏汝抬起头。
镜子里是一张巴掌大的脸，因刚被清水浸润过，此刻面庞白皙，莹润饱满。
五官体量较小，虽不至于一眼惊艳，但细看又有几分可供探究的韵味。
偏柔和的瓜子脸，鼻尖微翘，唇色较淡，唯独一双眼睛突兀的又圆又亮，衬着这张脸干干净净，看起来乖巧可人。
在更衣室换上常服，黎夏汝回到办公室，看了眼趴在桌上休息的同事。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打扰她们，拎包走人。
傍晚七点多钟，太阳悬在西方，红霞漫天。
路旁的大厦高层里有照明灯接连亮起，可在还未完全黯淡的天色映衬下，那光亮显得微不足道。
黎夏汝按照地图语音导航，开车拐弯直行。
却因此刻正值下班高峰期，车道上一步十停，赶上红绿路，拥堵的路况雪上加霜，黎夏汝的车子只能以龟速缓慢爬行。
行进五百米后，前方奔驰车子又一次顿住，黎夏汝不得不踩下刹车，这种不上不下的车况让她开始感到不耐烦。
幸好，一通电话打过来解救了她所剩不多的耐心。
黎夏汝按下免提，连辛天生的沙哑烟嗓在不大的轿车厢里响起。
“宝贝，今晚又加班吗？”
“不加了，我下班啦，刚做完五个多小时的手术。”
黎夏汝微皱的眉眼舒展，声音下意识放轻，尾音似含着一把小刷子，让听者平静的胸口微起颤栗。
“你进医院不到两个礼拜就能做手术了？”连辛惊讶，“你们主任不是可严格了吗？”
“不是主刀，是给他做助手。”
黎夏汝抬头看了眼前方红灯剩余秒数，笑道：“幸好手术很成功。”
听出她声音里的雀跃喜意，连辛也跟着笑出来，“那也是你厉害，我们夏夏可是十六岁就进医学院的天才少女！也是时候让琼北三院的医生们长长见识了！”
“少来了。”黎夏汝因这句天才少女，而感到些许的不好意思。
“既然下班了，那我去找你，我们今晚去吃饭。你在国外吃了那么多年的白人饭，也该回国内开开荤了，我带你去一家新开的馆子，菜色美味，品质服务一流。”
“……啊？”
听出她话音里的迟疑，连辛脑内警铃作响，觉得不妙，问道：“怎么了？你有其他事？”
“嗯，今晚跟其他人约好了，我已经放了他好几回鸽子。”黎夏汝抱歉道，“今晚不能再爽约了。”
“好啊你，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终于把你盼回国，临到吃饭我竟然不是你的第一顺位。那人是谁，有我认识你的时间长吗？有比我对你好吗？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咱俩这事就没完！黎夏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黎夏汝被她如泣如怨的语气逗乐，连辛是一名儿童话剧导演，却有一颗想要演绎男欢女爱情天恨海的心。
“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之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邻居？这关系也太远了点吧，男的女的，做什么的？”
“男的，算是邻家哥哥吧，好像在做金融。”黎夏汝思索道。
“邻家哥哥？”连辛听到这个关键词，很快头脑风暴，触发剧情，“不会是情哥哥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出国多年，他痴心守候，等你归来，便成一段情缘佳话……”
“没有这回事。”黎夏汝连忙打断，“他比我大五岁，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养成系？”
“胡说八道，他都有女朋友了。”
“什么呀。”连辛立即失去兴趣，“还以为你终于忘记你那个初恋，开始第二春了呢！哎，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优质男性—”
身后突然响起的鸣笛音将连辛声音盖过，黎夏汝回神惊觉，刚才只顾着打电话，前方绿灯早已闪烁亮起。
她回过神，隔着挡风玻璃，看见前方顺利前行的车流，黄昏暮色愈发深重，她挂挡踩下油门，车子轻盈往前滑去，成为车流中的一员。
“不说了哦，我正在开车，晚上回家再和你聊。”
“好，那我现在就叫个号，下回必须轮到我了。吃饭逛街按摩一条龙，少了一项都不行。”
“知道啦。”黎夏汝轻笑着挂断电话。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左右，黎夏汝看着远处熟悉的商场logo，紧绷的神经不由放松下来。
正当她以为五分钟后就能抵达目的地时，左侧方有车子忽然加塞进来。
没有任何预兆，黎夏汝紧急踩下刹车，才没有追尾。
太过分了！
黎夏汝狠按了下车载喇叭，警告对方。
可前方那辆奔驰无动于衷，毫无表示。
黎夏汝降下车窗，等晚间夜风吹进来，才让胸口积淤的浊气散开。
算了，不跟这种没礼貌的人计较，免得长结节。
恰在此时，有微信消息跳了出来。
来自神经外科的群聊，黎夏汝以为科室有什么突发状况，随手点开，一条语音消息随即响起。
含着浑厚笑意的男中音，虽然极力克制，可激动和兴奋的情绪仍泄露出来。
“同志们，这个月十三号，我要结婚了！恭喜我吧！不要吝啬，大声说出你们的祝福语！”
黎夏汝瞄了眼发送信息的备注人，是隔壁办公室的林医生。
林医生发送完信息后，又有几条语音跳跃在屏幕上。
微信语音点击第一条，剩下的自动播放。
很快，高低起伏的音调，各种不同的音色在车内环绕。
“恭喜你，终于踏进了婚姻的坟墓！”这个语气调侃又幸灾乐祸。
“完了，这个月工资又不保了！上个月送了满月红包，上上个月送了结婚红包，上上上个月给老妈过生日，谁还有喜事直接跟我说，让财务科把我下个月的工资直接打你卡上！”这个语气心酸又可怜。
“结婚就结婚，有必要这么大声吗？！搞得谁没结过婚一样。”这是不满的语气。
“我没有。”
“我没有。”
“我也没有。”
“……”
黎夏汝听着微信语音，眉眼微弯，看着前方加塞的奔驰，也能心平气和了。
她可以想象得到这些人说话时的表情腔调。
虽然入职不到两周，但神经外科的同事她已经认识的七七八八。
说“踏进婚姻坟墓”的是古医生，和林医生是大学同学，两人关系要好，形影不离，看起来默契十足，却又会突然拆对方老底；
说“工资不保”的是刘医生，天生一张囧字脸，看起来丧气又可怜；
说“谁没结过婚”的是王医生，结婚多年，孩子已经上了初中。
剩下的就是其他未婚医生。
黎夏汝拿起手机，按下语音键，接了句：“我也没有。”
停顿了下，又补充道：“恭喜林医生，新婚快乐！”
信息发送过去，黎夏汝点击试听了一下。
听过自己的声音后，又有一条信息跳进来。
这次是文字信息。
林医生：你们懂什么，我跟我老婆可是初恋！初恋，从高中到工作，十三年从没想过放弃彼此，你们就羡慕嫉妒恨吧！
林医生：敢问你们的初恋如今在何方？最后有没有结果？
初恋！？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黎夏汝顿住，抓着方向盘的手指不由收紧。
刚才那声鸣笛音将连辛未说完的话打断，由不得她深想下去。可庆幸不到几分钟，又以一种铺天盖地的气势朝她兜头而来。
不知谁开始用表情包刷屏，不大的手机屏幕上闪烁跳跃同一个表情包。
极富古早年代感，鲜红的爱心，里面是五彩的文字——“初恋，久久”
初恋与久久环绕四面八方旋转，那种急切的表现力，恨不得要跳出屏幕，贴在黎夏汝眼前飞舞。
有些重影，黎夏汝退出微信群聊，缓了一会，眼前才再度清明起来。
抬头看去，前方还是那辆加塞的黑色奔驰GLS，可她的脑海里却不可抑制地浮现出另一张画面。
画面是同一张疏离且淡漠的脸。
没有多少表情，却不妨碍他的惊艳。
一眼万年，不论看多少遍也不会生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