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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围场欢声 ...

  •   平沙软草天鹅肥的季节,皇帝携太子及皇亲国戚们至京城郊外的白马泺狩猎,李绍凡兄弟四人也照例随驾。

      身着墨绿色猎装的御前侍卫们各执锣鼓、旗帜,在水泊周围间隔各七步排立,严阵以待。只见山顶瞭望哨举起旗帜,四下里立即鼓声大作,远处一群大天鹅蓦地里惊腾而起。守在水泊四周的侍卫们举起小旗子,将鹅群向皇帝站立的高地挥赶。皇帝弯弓搭箭,“铮”地一声羽箭破空,领头的大天鹅应声坠地,众人齐声喝彩。随驾的少年们也纷纷放出自己豢养的海东青,纵马追逐驰骋,将积攒了一冬的精力挥霍在初春的原野上。

      草原上的气候说变就变,薄暮时分,忽然纷纷扬扬下起大雪来,顷刻间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众人陆续回到营地,一边饮酒烤肉,一边炫耀着各人的战利品。所获猎物最多的是皇帝的幼弟恭亲王姜纶。皇帝喜得将女真进贡的一领紫貂斗篷赏给恭王作为奖品。其余随驾子弟也都收获颇丰,连年方九岁的李绍辰也独力射获了一头小鹿。
      令人意外的是,在皇家狩猎中惯出风头的李绍凡这一日却大失水准,只带回了两只羸弱的兔子,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闷闷不乐地坐在角落里。

      太子姜宏忍不住笑道:“父皇,您之前说今天获猎物最少的要受罚,如今是三表哥垫了底,不知父皇打算罚他什么?”
      皇帝瞪太子一眼:“你少幸灾乐祸,朕还有账没跟你算呢!今儿打猎的时候朕好几次在林子里碰见你的侍卫,只是不见你的影子。说,你是不是又自己躲起来偷懒,拿侍卫打来的猎物糊弄朕来着?“
      太子吓得白了脸,结结巴巴地抵赖:”儿,儿臣没有……”。皇帝并不想大庭广众之下给太子难堪,冷哼一声,向众人道:“今日打围,太子和李绍凡并列倒数第一,按例当罚。这样吧,朕看今夜这雪下得甚为壮观,就罚他俩以雪为题,一人做一首诗来。”
      太子登时苦了脸。李绍凡站起来,赔笑道:“皇伯伯这是要绍凡出丑呢。绍凡最不擅长这个,求皇伯伯另罚别的吧!”
      恭亲王姜纶在旁哈哈一笑:“皇兄,咱们好好的北国男儿,何必学南国那些文人们拈酸。不如罚他们每人三大杯酒,既爽快又干脆!”
      皇帝笑骂道:“你自己不爱读书也就罢了,还挑唆着他们小孩子也不学无术。难道粗鄙无文,只会打猎吃酒的才是好男儿了?”
      姜纶撇撇嘴:“诗**得花团锦簇有啥用,还是马上真刀真枪见本事。太祖皇帝大字不识一个,还不是把满腹墨水的南国人打得落花流水?”这一番话赢得了不少宗室大臣的附和之声。
      皇帝微微沉下脸来:“武能定国,文能安邦。父皇生前经常对咱们兄弟说:‘咱们北国是弓马上得来的天下,但是要坐稳天下,还得多学学南国人的礼义教化。’父皇造文字,兴科举,办汉学,改官制,这一番苦心,三弟不会不明白吧?”说罢看了一眼太子。太子正在那里绞尽脑汁地构思诗句,显然对刚才那段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姜绎不禁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太子的诗做好了,誊在纸上呈给皇帝过目。皇帝看了诗,淡淡说了句:“倒也难为你,”便命太子诵给大家听。那诗只是勉强压韵而已,于文采意境却并无半分关联。李绍凡耳听着帐中群臣的阿谀奉承之词,死死咬着腮帮子才没让自己笑出来,心道:“看来刚才做好的那首诗是不能用了。怎么装得比这位太子爷更蠢,倒真是个难题。”

      皇帝含笑向李绍凡道:“三郎的诗做完了没有?往常做诗联句你都是抢在头里,今日精雕细刻,想来必能一鸣惊人。”
      李绍凡笑道:“精雕细刻是没功夫了,勉强凑成了一首,粗陋的很,不敢拿出来现丑。”
      皇帝挑起一边眉毛:“你几时学得这样谦虚了?既做好了,就念出来大家听听无妨。“
      李绍凡答声是,缓缓踱至帐门,掀开帘子,望着帐外鹅毛般的大雪,曼声吟道:“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1〕”
      仿佛是为他的诗作注解似的,李绍凡最后一句刚念完,帐外一只猎犬抖了抖毛,将身上雪花抖得四溅。大家先是一愣,继而纷纷大笑起来。恭亲王笑得直捶桌子:“好诗,好诗,咱就喜欢这样的诗,又直白又风趣,不扯那些个典故!”皇帝笑得一口酒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一旁的内侍忙忍笑上来捶背递毛巾。
      皇帝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向李绍凡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李绍凡走到皇帝身旁跪坐下来,一边替皇帝捶背,一边小声说:“绍凡的诗做的不好,让皇伯伯笑话了。”
      皇帝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摸着绍凡的头道:“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自从上月病了一场,回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打猎不好好打,做诗也不好好做。朕听刘太傅说,你最近上课也总开小差,常常背不出书来。莫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绍凡嘻嘻笑道:“可能吧。我近来总觉得脑子跟生了锈似的,书读多少遍也记不住,好容易记得的,转头又忘了。”
      皇帝忽然收敛了笑容,沉声道:“你还要继续跟朕装疯卖傻是不是?”

      绍凡跪直了身子:“皇伯伯!”
      皇帝冷冷道:“朕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哪些人是装傻,哪些人是真糊涂,一望即知。你想在朕面前做戏,还太嫩了一点!”
      绍凡见戏被皇帝拆穿,倒也不怎样害怕,反而朝皇帝身边蹭了蹭,顺势抱住皇帝的一条手臂,可怜兮兮地:“皇伯伯,其实绍凡前阵子不是真的病了……”脸色微红,小声道:“……是我爹打我了。”
      皇帝哼一声:“我就知道。”
      绍凡委委屈屈地诉道:“我爹骂我卖弄聪明,逞强好胜,给太子殿下难堪,狠狠打了我一顿,教训我要低调谦虚。我努力学着低调谦虚,皇伯伯又说这是装傻,绍凡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皇帝忍不住笑起来:“谦虚可不是装出来的,装出来的那就是虚伪了。不过,少年人张扬些也是好的,朕最看不惯年轻人就学得跟那些老头子一样油滑事故。朕就喜欢你这种胆大妄为的性子——来,让朕看看,你爹打了哪里,还疼不疼了?”
      绍凡吓得用手护住身后,连声道:“不疼了不疼了,真的不碍了。”
      皇帝笑着揉揉绍凡的头发:“朕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你也不必害羞,你爹当年挨了你爷爷的打,都是朕在旁边看着太医给上的药呢。”
      绍凡好奇地:“我爹小时候也挨过揍?”
      皇帝微笑道:“你爹小时候胆子特别大,主意特别多。论起闯下的祸啊,你们兄弟怕是加起来也比不过。”
      “记得有一年重阳,你爹带着朕偷偷溜出宫到狼山上打猎,结果遇到了狼群。两个人的箭都用完了,狼群越聚越多。多亏了你爹的主意,用枯枝落叶围成一个圈,点上火,人站在火圈里,狼群就不敢靠近。有时火圈被烧出一个口子,朕就抛掷燃烧的木块将狼群暂时击退,你爹冒死到圈外捡树枝补充燃料。两个人就这样支撑了一夜,直到天亮被侍卫亲兵找到。那次真是险,差一点,朕就要和你爹一起葬身狼腹了。”讲起年少时的冒险经历,姜绎的目光微微迷离,嘴角噙着一个回忆的微笑。
      “回宫后朕被先帝罚跪在太庙前一天一夜,你爹被你爷爷打得半个月起不了床。至今你爹背上还带着那次留下的疤呢。”
      绍凡听得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吧,我那不苟言笑的、严厉到几乎不近人情的爹,年轻时竟干过这么疯狂的事?
      姜绎的目光渐渐从水远山遥的地方收回来,温和地落在李绍凡身上:”是啊,那时候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当了父亲,也会这样管教自己的儿子呢。”

      绍凡眼珠一转,趁机撒娇道:“皇伯伯,您让我做您的御前侍卫吧。绍凡情愿留在皇伯伯身边当差,强如在家天天挨我爹的打呢。”
      皇帝笑眯眯地应允道:“好,朕就封你做个五品御前带刀侍卫,以后进出皇宫就也方便些。不过你的主要任务还是陪太子上学——不许再装傻!朕让你做太子的伴读,是为了时时能鞭策太子,可不是叫你像那些小太监一样哄着太子玩的!”
      绍凡一张脸立时皱成苦瓜相:“绍凡哪敢‘鞭策’太子殿下,只怕我爹先要‘鞭策’我呢。”
      皇帝笑道:“别怕,朕保证叫你爹不敢动你一个手指头。”说罢唤过贴身宦官来:“顾军,你捡几样今天打的猎物给李相送去,顺便传朕的话,就说绍凡这孩子朕很喜欢,叫李相以后不可过分拘束了他。再让朕听见他打儿子,以抗旨论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围场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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