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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孽子坠心 ...

  •   李环听出儿子话中的讽刺之意,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劈手从小厮手里夺过板子,咬牙便向绍凡臀上盖去。板子挟着风声落在身上,绍凡身子猛地向后弓起,两个下人拼命压制才把他重新按回凳子上。绍凡痛得五脏六腑都在发抖,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但这一次他硬是死死咬住了牙关,一声都没有吭。
      不要以为他一天到晚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没有自尊和骄傲。平ri里做错了事挨父亲的打是一回事;这一次,李绍凡确实觉得自己没有错。父亲粗暴的压制,反而激起他的逆反心理来。他决定以沉默与父亲对抗到底。

      绍堂和绍白正在外书房读书,遥遥听见父亲的书房里传来的斥骂声、板子着肉声和三弟的惨叫声,绍堂忍不住站起来。绍白一把拉住他:“大哥,咱爹是舍不得对老三下狠手的。你倒别去引火烧身的好。爹打起咱们来,可不像打他那么手下留情。”
      绍堂迟疑片刻,绍凡惊天动地的叫声已经停了。绍堂刚松了一口气,却隐隐听见绍凡和父亲争执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责打声再次响起,这一回节奏比先前急促得多,却再不闻绍凡呼痛,也听不到父亲的厉声斥责。满院子只有板子击在肉上的沉闷声响,一下一下似乎敲在人心上。
      绍白冷笑一声:“这个老三,又犯上拧了!”
      绍堂忧心忡忡地:“不行,我还是去看看。”

      绍凡此时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身体在反复捶楚之下无法抑制地痉挛着,一直勉力维持的冷硬表情也终于被疼痛扭曲,漂亮的五官挤在了一起,一张俊脸因为忍痛而憋得通红。即使不算先前打的那十几板,四十板的数目也早已过了。可是父亲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绍凡心中隐隐有些害怕,如果自己不吭声,父亲会不会就一直这么打下去,直到把自己打死?可是胸中一股悲愤气梗在那里,让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求饶服软的话来。
      “啪”的一声,板子抽破了高肿的肌肤,暗红色的血迹透过裤子缓缓渗了出来。绍凡一口咬住自己的拳头,把这一声惨叫生生闷在了喉咙里。

      李环看见儿子身上的血,一刹那儿有一丝迟疑:是不是一定要用这种方式逼高傲的儿子低头?绍凡毕竟只有十三岁,正应该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龄。如果雄鹰收敛起羽翼,小心翼翼地在大地上行走;如果骏马被套上鞍鞯,不安地局促于槽厩;如果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屈服于权威,学会藏愚守拙、口是心非,那该是多么悲凉的景象?
      可是,伴君如伴虎。要想明哲保身全始全终,便只能放弃自己的骄傲和个性。这是绍凡迟早要明白的事情,不是由他的父亲教给他,便是由残酷的现实来教训他。
      李环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板子。

      绍堂在书房门口被耕云拦住,不敢硬闯进去,急得在门外徘徊:“三弟,三弟,你认个错啊!快跟爹说你错了,爹就不打了!”
      绍凡的牙齿深深地陷进拳头里,冷汗顺着挺直的鼻梁滑到鼻尖,一滴一滴滴在地上。他一言不发,任凭父亲的板子如暴雨般毫不留情地砸下来。
      绍堂急得直跺脚,隔着门劝道:“爹,三弟年少不懂事,一时转不过弯来,让儿子慢慢劝他。您消消气,保重身体要紧。”
      屋内李环咆哮道:“滚回书房读书去!这里没你的事!”那板子下得愈发狠厉了!

      绍堂无法,明知道在父亲打人时求情是没有好下场的,但此时也顾不得了,推开门冲进去,一把握住父亲的手腕,言辞恳切地:“爹,三弟已经得了教训了,您饶他这一回吧!”
      李环一脚把长子踢倒在地,冷笑道:“好,好,果然是我养出来的知书识礼的好儿子!敢跟你爹动手了!”举起手中板子便向绍堂砸去。
      绍堂不敢躲避,蹲在地上用胳膊护住头脸,板子砸在肩背上,绍堂疼得眼前一黑,头上顿时冒出冷汗来:看来这次父亲是真的气急了。
      绍凡用手撑着凳子,挣扎着仰起身来,喘息道:“爹,您要打就打我,别迁怒于大哥!”
      雨点般的板子再次回到绍凡身上。绍堂膝行几步抱住父亲的双腿,颤声道:“爹,不能再打了!三弟明天还要进宫伴读,若是打得起不来,皇上那里怎么交代?”
      李环咬牙道:“这个不孝的孽障,我今天就打死他,然后再向皇上请罪。强如留着他招致抄家灭门之祸!”说罢举起手中板子狠狠劈落。
      正在这当口,门再次被撞开,李环的夫人崔氏冲进来,合身扑到绍凡身上。李环这一板只得硬生生收住,回头看见绍白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顿时沉下脸来:“是你去搬的救兵?”
      绍白面色苍白地:“爹,儿子怕您气坏了身子,才请太太过来劝劝的。”
      李环回头冷冷道:“绍堂,把太太扶回房去。”
      崔夫人紧紧搂着绍凡哭道:“老爷教训儿子,下手也该有个轻重。凡儿自幼体弱,万一打出个好歹来,叫我如何跟先夫人交代?”
      李环听见崔氏提起早逝的发妻,内心酸楚,手中的板子不由得掉落在地。
      崔氏本是李环元配王夫人的陪嫁丫头。王夫人在生绍凡时难产去世,崔氏才由侍妾被扶正做了夫人。绍凡自幼被崔氏抚养长大,早已将崔夫人当作自己的母亲。崔夫人也视绍凡如亲生骨肉,此时看见绍凡闭目伏在春凳上,气息微弱,面色白得像水洗过的瓷胎,一条雪绸裤子上全是血渍,禁不住抱着绍凡号啕大哭起来。
      绍凡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娘,我没事。”乌黑的头发被汗水一绺一绺粘在额上,越发衬得他面色惨白。绍凡勉强微微一笑,柔声对崔夫人道:“娘,我是装出来吓他们的,其实打得并不重。”崔夫人见绍凡睁开眼睛说话,又惊又喜,急忙安排人手把绍凡抬到自己房中去。一时屋里的下人抬凳子的抬凳子,抓药的抓药,去请郎中的急急捧了帖子出门,两个儿子也都跟着往崔夫人的房里去了。偌大一个书房顷刻间只剩了李环一个人。
      李环扶着书案缓缓坐下,忽然间觉得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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