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与风筝》朽月天雎

20、两不相欠

　　容月对权力的认知再一次被颠覆。
　　她和冯叶怎么都没想过，周彦能在谭欣不愿意的情况下办完结婚手续。
　　从法律层面上讲，周彦现在是合理合法地要求谭欣回到他身边。
　　容月准备了无数种应对方式，甚至她都想过实在不行就报警申请异地警力介入，以□□与非法拘禁为名。
　　这一切，在那两个红本子面前，化为乌有。
　　千算万算，没有人算得到，周彦会留这一手。
　　“可以申请婚姻无效的。”
　　“哦？你怎么申请？强迫？除了自述，你有什么证据呢？她身上有任何伤痕吗？造假？所有的手续公开透明，合理合规。”
　　周彦慢条斯理地一条条击破容月防线。
　　“还是说，感情破裂？可是我的新婚妻子肚子里有我们的骨肉呀。”
　　容月的拳头越攥越紧，怒火滔天，几欲到了要动手的地步。
　　比流氓更可怕的，是懂法的流氓。
　　冯叶也是腾起了怒火，但他更知道这时候动手他们势弱，讨不了好，为了拖延时间，他只能接过话茬：“把人留在身边又能改变什么呢？孩子生下来了又怎么样呢？周彦，强扭的瓜不甜，你这样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周彦朗声笑了一阵才收起表情嘲讽道：“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和其他人结婚生子的滋味，有好到哪里去吗？”
　　容月皱眉，正要开口。
　　就被谭欣拉了一下衣袖。
　　“你今天一定要带我走吗？”
　　似乎是没想到谭欣愿意开口，周彦有些激动：“一定要到这个份上了，你才肯看我吗？”
　　“我问你，今天是不是一定要带我走。”
　　谭欣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彦，眼神生疏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是”
　　“不计代价吗？”
　　“不计代价”
　　周彦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谭欣突然后退了几步，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水果刀抵在脖子上。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容月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住谭欣，却被谭欣早有预料似的躲了过去。
　　她默不作声地朝容月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
　　容月心下更是惶恐。
　　“你想干什么？”
　　周彦的语气却出奇的冷静，如果尾音没有颤抖的话。
　　“我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走的。”
　　谭欣却是真的冷静，整个人透着看淡生死的漠然。
　　“你没有抹下去，是因为你还想试一下，拿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我，我会不会放手对吧？”
　　周彦说着，一步步逼近。
　　他每走近一步，谭欣就后退一步，她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划破皮肤渗出来的血就多一点。
　　疯了，都疯了。
　　容月想去拦住周彦，却被冯叶拽住了手。
　　“解铃还须系铃人。”
　　冯叶示意她看墙上的时钟。
　　“不会。”
　　“死在这里，可以。”
　　“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到地下团聚也很圆满。”
　　谁也没看清周彦是怎么一跨步过去直接揽住谭欣的。
　　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周彦的胸口处已经渗出一大片血。
　　而谭欣手里握着的刀已经扎进去大半。
　　“我赌赢了。”
　　心脏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传来，周彦还是撑着一口气出声道。
　　“怎么会，扎不准呢？对人体结构那么熟悉的美术生，怎么会偏了一寸呢？”
　　他说一个字就要停下喘一会，却还是坚持着说下去。
　　难闻的血腥味弥漫在鼻尖，曾经的爱人浑身是血地躺在自己怀里。
　　谭欣听着他的话，刀柄上颤抖的手怎么都握不住。
　　她艰难地喘着粗气，“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豆大的泪珠滴落，掉到周彦的脸上，同他的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谭欣抹了一把眼泪，扶着腰站起身。
　　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容月。
　　医护人员随即围了上去救治，忙作一团。
　　冯叶默默数着时间。
　　5...4...3..
　　“砰”的一声，两个身材健硕的黑衣人破窗而入。
　　冯叶和容月眼疾手快地将谭欣按倒。
　　呛人的烟雾弹瞬间弥漫。
　　周彦带的人反应迅速，一半的人手去护送周彦安全离开，另一半的人便要将谭欣带走，只是摸到三人刚才所处之处却早已没了人影。
　　在这边冯叶一行三人已经转移到一台越野车上，坐在主驾的是个一身黑的女人。
　　黑皮衣黑皮裤黑皮靴，就连嘴里叼着的细支烟都是黑的。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莫红绯，你们也可以叫我飞飞。我是负责这次行动的指挥官，系好安全带，不然待会被甩飞出去可不能怪我。”
　　女人语气飞扬，爽朗明媚，仿若夏日里的烈阳。
　　她见谭欣护着肚子，利落地便把烟往车窗外一丢。
　　莫红绯的提醒不无道理，她确实将山道开得好似隧道。
　　一路上左闪右避，油门与刹车换着踩的速度肉眼都看不过来。
　　倒不是她想炫技，实在是如果不这么开，就要被后方紧追不舍的车截停。
　　系着安全带也依然摇摆不定的后座上，容月担忧地看着谭欣。
　　谭欣只是望着窗外沉默。
　　其他人也许看不清楚，容月确实将那一幕尽收眼底。
　　谭欣本来握在手里的刀是周彦扑过去的那瞬间调转方向扎进去周彦胸口的。
　　速度之飞快，下手之果决。
　　容月都为之心惊，她一直以为疯的只有周彦。
　　直到那一刻，容月才意识到，这段感情里疯的从来不止一个人。
　　不疯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命去赌对方的爱。
　　一个拿自己作为筹码赌对方会心软，会放她离开，一个以性命为注赌对方会不舍，会留下来。
　　都是疯子，不说爱，却为了爱不惜一切的疯子。
　　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一处山庄。
　　一脚刹车，稳稳停在气势恢宏的红木大门前，就有人开了车门，恭恭敬敬地请他们下车。
　　容月临关车门前不放下心道：“行事小心，注意安全。”
　　莫红绯没有跟他们一起下车的动作，既然这次行动是他们负责的，那么她肯定是要去收尾。
　　刚才一路过来，周彦的人都穷追不舍的。
　　想必情况十分棘手。
　　虽然不清楚冯叶搬的这位救兵是何来头，毕竟是出于情义相帮的，容月希望她平安无事。
　　莫红绯愣了下，又灿然一笑道：“小场面，你们先进去，我待会就回来。”
　　容月点了点头，扶着谭欣便和冯叶一齐随着管家往里去。
　　“我之前在藏地的时候，莫红绯执行任务受伤，正好碰上我，车上的医疗箱给她用了一大半才就回来一命。她欠我一个人情，所以这次请她帮忙。”
　　一诺即成，万山无阻。
　　冯叶当时只留了莫红绯一个手机号码，他在接到容月电话救急后第一时间就打了过去。
　　开口的时候，其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周彦背后毕竟是周家。
　　得罪他，相当于和整个周家为敌。
　　容月不清楚周家的势力，冯叶还是明白的。
　　周家的族谱几乎囊括尽了A市经济发展史上每个时代的领军人物。
　　这意味着，周家能撬动的资源绝非常人能及。
　　谢燕回能牵制住他是因为谢家的权政背景，但是又有几个人是谢家那样的滔天权势？
　　冯叶不是特别清楚莫红绯的来路，他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拨的那通电话。
　　没想到莫红绯只是在听到周彦名字的时候犹豫了几秒，便爽快应下。
　　单是这份有约必践的魄力，就值得冯叶对她心生敬佩。
　　管家将他们引到一处茶室后便退下了。
　　只见一扇绣着锦绣山河的屏风后面，袅袅烟雾腾起。
　　细嗅，鼻尖都是茶香。
　　“坐”
　　语调平和沉稳，声线清亮。
　　听上去是个年轻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