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崔二好算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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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一上午，江家的宴席总算开了。留下来用饭的人本就不多，江星遥索性拉着灵乡挑了个临窗的角落坐下。窗外是半枯的石榴树，风一吹，叶片簌簌响，倒比席间的虚情假意清净些。
她没什么胃口，只拨弄着碗里的米粒，轻声问灵乡：“打听出今日来的大人物是谁了吗？”
灵乡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压低声音回话：“就是姑娘刚刚见过的，国公府的赵予知大人！”
“哦？”江星遥有些意外，赵予知门第虽高，可他平素里最喜与人嬉笑攀谈，江星遥与他聊了许久，竟没想到他便是今日来江家的大人物。“那你可打听出父亲和大娘子想给我说哪家的亲吗？”
灵乡的脸垮了下来，摇着头叹气：“没呢！我原以为今日来这么多官眷，总得有人提这事，可方才你从前厅走后，我偷听见几个夫人们嚼舌根，说姑娘你……”
“说我是不知廉耻的狐媚子？” 江星遥嗤笑一声，夹了筷青菜放进嘴里，滋味寡淡得像嚼蜡，“翻来覆去就这两句，倒显得她们嘴笨。”
“可若老爷夫人真给姑娘指了亲事呢？”灵乡有些着急。
江星遥没立刻接话，依照她对清安的了解，回京后江家要给江星遥婚配之事他定早就算到了，也必定会有所准备。毕竟她已到及笄之年，生的又好，江琮盛这个老东西早想借联姻攀附权贵，必然也不会浪费了江星遥这张脸。
只是清安从未同江星遥提起自己的盘算，江星遥也没问过。其实即便清安不在京中，江星遥也并非全无对策。
昨日回府时江熠提过，当初为让她顺利从商，并打消江星遥入宋家做平妻或贵妾的念头，江家二老同意将她入了商籍、移出族谱，此事还是江熠亲去办的。
如今江家指望靠她来攀附权贵，定然要先将她重新记回主母林氏名下，否则商籍庶女的身份，既打了江家的脸面，也根本入不了高门的眼。
她心中飞快盘算，只要商籍没改、没回族谱，江家自是没资格为她定亲。如今要做的，不是被动抗拒，而是要摸清这门亲事背后的门道，且搅黄江家安排的亲事。
饭后江星遥与灵乡刚要起身返回偏院，忽见廊下走来个熟悉的身影，是主母林氏身边的王妈妈。只见王妈妈径直走到桌前，目光扫过江星遥盖着薄毯的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闻昨日大爷给姑娘留了金创药，姑娘的腿好些了吗？”
“是了，大哥的药确实有用，已能落地走了。”江星遥淡淡应着。
“那姑娘今日便回去好生歇着吧，明日三姑娘回门，姑爷也已到来，家里且要热闹呢。”王妈妈的热情里透着一丝寒意。
江星遥看得明白，这是她在警告自己莫要在明日生出什么事端，给江青月和宋洺惹不痛快。可惜了，天不遂人愿，江星遥明日，也有热闹要请大家一同看呢。
如此想着，她也不顾王妈妈的死活，故意扯了一个甜腻又诡异的笑，意味深长道，“谢过妈妈了，星遥盼着早些见到三姐姐和姐夫。”
王妈妈脸上讪讪的，嘴角抽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丢下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后转身走了。见王妈妈走远了，灵乡凑过来嘀咕：“这王妈妈今日话里有话，三姑娘回门就回门，故意提三姑爷做什么？”
江星遥笑了笑，“先回去，我腿疼，至于她是何居心，明日便知端倪。”
年初二的日头升得迟，江星遥裹在被子里，听着窗外灵乡扫雪的声音。她心里挂念着清安，平素总是睡不踏实，如今想起昨日来的那些权贵，她眉头渐渐皱起，竟无半点睡意了。
江家不过是五品小官的府邸，根基浅薄，江熠虽在毅王手下受重用，却远未到登阁拜相的地步。家中无攀上皇亲国戚之人，独林氏门第高些，可一届妇人，怎可能让满京城的权贵挤在年初一上门拜年。
这里面最说不通的，是国公府的赵予知。他是毅王心腹，又是国公世子，若只为拜访江熠父母，犯不着赶在这般热闹的时候来，反倒像故意要让旁人看见他与江家亲近。
难道这些人来，是为了议事？这念头一处，江星遥立刻否定了自己。毅王阵营向来谨慎，江熠更是出了名的小心，绝不会把朝中大臣凑到自家府邸议事，那与私结党羽的谋逆罪名只差一步。
究竟为何呢？江星遥有些头疼，她翻了个身，红色的珊瑚手串被她不小心甩了出去，她赶紧拿起来带上，脑中闪过昨日赵予知的话。“秦翀藏的镖师是安国奴”。
秦翀是秦家军在京中的质子，他背后是秦家军，而秦家军的老将军的背景，江星遥努力回想着，提及此人江星遥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他的事。
秦家在东南沿海地带驻防，漕运如今是崔佳独大，难道海运生意也被崔家占了？毕竟崔志恒一个土匪窝子出生的人，再大的本事也未必能靠自身将漕帮生意洗白了。
可他如今已是晋王的军事，晋王曾经是有名的皇商，动用些关系，将海运生意也给了崔家，崔家帮他运什么都行了。
是了，一定是这样，江星遥想着，崔家占了东南海运，自然要与秦家打交道，秦家独守东南沿海，行事猖狂，光看秦翀便知秦家并非安分守己之辈，否则掌兵符的世家，为何独秦家的嫡系子孙被抓如京中赋闲职做质子？
秦家定有些什么算计，经过崔志恒的斡旋，入了晋王的党羽。
赵予知昨日提起张家之事，看似事出有因，为江星遥解惑，实则另有深意。他主动提及此事来试探江星遥，看来他们并未收到清安在云家探查的消息，故而想从江星遥处下手，探听清安得知的消息。
看来江家昨日高朋满座，也是有人蓄意安排的一场好戏——江熠近期因漕运新政而大获圣上嘉奖。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毅王的心腹，忽因漕运新政获嘉奖，想来也是晋王的手笔。
江熠，漕运，江星遥心中冷笑，晋王想要夺嫡，便借漕运新政的由头，假意造势拉拢江熠，企图令江熠和毅王离心。
这般一想，江星遥所有疑点都通了。晋王召集官吏赴江家，一是制造“江家为自保，广结党羽”的假象，挑动圣心猜忌，嫁祸毅王；二是试探这些官吏的立场——来的人里有晋王心腹、有中立派，甚至有毅王的边缘支持者，谁来谁不来，谁热络谁冷淡，都能成为晋王分化毅王阵营的依据。
想到这里，江星遥背上升起一股寒意，能将此事做的如此滴水不漏，晋王绝没有这样的本事。她眼眶红的发胀，恨意也慢慢升腾，崔志恒啊崔志恒，你可真是好算计！
窗外的雪停了，灵乡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姑娘，该起身了，方才安阳公主府的人来传话，说您的信她收到了。”
江星遥坐起身，揉了揉眉心。
前几日她给安阳写的信，提及绣坊新出了几款适合老人的暖冬绣样，听闻宫中有喜事，要给宫人们更换新衣，连皇家别院的老仆也有份，想让安阳帮着问问，能否送些样稿供徐森管事挑选。
徐森是侯官府采买，又管着皇家别院的物资对接，见到徐森才是她的真正目的。只是她迟迟未收到安阳的回复，为保确实能见到徐森，她昨日又去拜托了赵予知。
快速替更衣梳妆，她刚收拾完，院门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灵乡起身要去开门，江星遥却抬手拦住。门外脚步声沉稳，带着官靴特有的厚重感，来人是江熠。
门 “吱呀”一声开了，江熠一进门就皱起眉。前两日他特意吩咐管家给偏院加炭火，换厚窗纸，可没想到这屋里仍是凉气森森，江星遥穿的单薄，正在桌前写写画画着什么。
“炭火不够为何不跟管家说？”江熠的语气带着几分愠怒，目光扫过江星遥小小的屋子，这屋子他没来过几次，许是很久没人住了，屋子里早已没了曾经那么温馨的感觉。
见只有江星遥一个人在屋中，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江熠心中实是有些不满的，“又是你独一人在屋内，你那女使呢？”
江星遥抬眼扫了扫江熠，阴阳怪气道，“江大人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查我屋内的炭盆吧？”
江熠噎了一下，走到桌前坐下，“你要与我闹到什么时候？”
“我自问没给大人添什么麻烦，大人何出此言？” 江星遥轻哼了一声。
江熠理会她的尖酸刻薄，沉默片刻，江熠试探地问到，“你昨日见过姨娘？”
“见了，”江星遥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他道，“姨娘要杀我，我总要问个明白。”
江熠点点头没再接着说话，想要将这个话题搁置，江星遥突然有些愤怒，她不懂自己那日差点死了，为何江熠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语气更加不快，“你不觉得奇怪吗？姨娘虽厌恶我，这十几年我与她总是相安无事的。还有你，虽不在她身边长大，到底也一直在护着她，她已经忍了这么多年，瞧着也不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如今你权柄日渐丰满，她怎会突然跟父亲与主母撕破脸，又为何非要在除夕那日置我于死地呢？”
“你想说什么？”江熠神色晃了晃。
江星遥一下便读懂了，此事一定另有隐情。“没什么，就是想不通，才去问她的。”江星遥随口说道，“你猜姨娘有没有告诉我？”
江熠没接话，他知道江星遥在怀疑他，此事的确另有隐情。年三十那晚，陈姨娘突发疯病要刺杀江星遥，江熠赶到时，除了心疼陈姨娘，才过去抱住她，实则还因他看到了一样东西，只是他并不确定江星遥是否也看到了。
见江熠沉默，江星遥很有些失望，但她不愿与江熠拐弯抹角，于是直接开口道，“姨娘用簪子刺我时，慌乱中袖口掉出了一样东西，兄长扶姨娘回去的时候，没有看到吗？”
江熠的指尖猛地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江星遥看得分明，追问道，“所以那日你也看到了那块带有‘晋’字的玉佩对不对！你早就知道，姨娘不是恨我，是怕——怕晋王杀了她，或者……杀了你。”
这话戳中了要害。江熠靠在椅背上，脸色沉了下来：“三年前我替毅王查漕运贪腐，动了秦家军的粮仓。晋王握着这事的把柄，年前找到姨娘，说若不除了你，就把旧事捅给圣上。”
“除了我？” 江星遥挑眉，“我一个商籍庶女，值得晋王这般大动干戈？”
“毅王曾无意间说出萧峰心悦你这件事，被晋王的线人听了去。晋王虽不知你与萧峰的关系，但他企图将萧峰与安国联系在一起，而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江熠的声音低了些，“晋王想逼我叛出毅王——若你死了，他就说我‘为攀权贵，纵容庶妹与反贼勾结，事败后杀人灭口’；若我叛了，他便保江家平安。”
江星遥怒极反笑，自己的命，不过是他们手中争权夺势的工具，威逼利诱让陈姨娘动手，便是为了事发后，将一切都归结于内宅妇人之间的争斗，与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无半点关系。
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江星遥再次感叹道，崔志恒果然是个人物！“所以昨日父亲要给我说亲，也是晋王的意思？”江星遥缓了缓才慢慢说道。
江熠没有否认，沉默片刻后说道，“晋王想借这门亲把你变成牵制我的棋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昨日来的那些官，也是晋王让他们来的。”
“让他们来做什么？”江星遥反问道，她想确认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自是来泼脏水的。”江熠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星遥，“朝中有传闻，说皇家别院里根本没有九皇子，真正的九皇子早被别有用心之人调换后秘密送出宫，如今...可能就在某位‘忠臣’的府邸里藏着。”
江星遥心中一震，朝中是否真有此等传闻还尚未可知，但江熠如此说，定是在套她的话。她脑子转得快，立刻扯出震惊的表情对江熠说，“他们竟怀疑你是九皇子？”
此话一出，江熠瞬间愣住，他盯着江星遥，气极反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江星遥神色立刻冷了下来，“那你想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