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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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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嘉站在一众人前,侧身弯腰行礼,左臂指向门扉,“林姑娘,请。”
尘枫挡在林茵面前,语调沉肃,线条狭长的薄薄眼皮下,寒光闪烁,握住刀柄的右手青筋暴起,“仙子,我有十成把握护你走出听海潮。”
风何故目含忧思,“来者不善,还望娘亲三思。”
林茵摇了摇头,“这一番争斗既是冲着我来的,合该由我来承担责任。”
“放心。”
明明晶莹的泪珠还在苍白的双颊上闪烁不定,她却目光坚定,推开二人既是保护又是限制的高大身躯,毅然决然在数十衙役押解下跟沈世嘉前往群玉楼。
在林茵转身离去的那瞬间,肩头飞来只沉甸甸的东西,她伸手在肩前,待那只熟悉的黑毛啾落在其上,才将这暖乎乎的一团拢在掌心,小心翼翼地带着身旁。
几经波折而苍白如纸的唇瓣间隐隐约约吐出几不可闻的二字。
是真心实意的“多谢。”
沈世嘉自是注意到了异样,半夜被喊出门办事的戾气还落在眼底,语气自是称不上好,“这是?”
拜厄颇具人性,闻言气鼓鼓地炸成鼓囊囊的一团,林茵只得顺着它的毛往下顺,一点点地安抚。
林茵本想说,这是我养的宠物。
但额间剧痛的一刹那,像是有东西沿着她脑内的血管往上爬。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她恍惚了一瞬,温顺地说着,“我的宠物。”
“一只颇通人性的小鸟,想必群玉楼家大业大,应该也不缺口给小鸟吃的东西。”
一般而言,灵物自是通晓灵性,颇通人性倒是罕见,沈世嘉将青葱般的二指并作一团,打算往鸟雀蓬松的黑发上摸去,未曾想被其三番四次躲避。她心下一恼,正要不管不顾地摁住鸟雀的外身,却被一向温顺的女修柔嫩的掌心给推回。
沈世嘉不悦地看向林茵。
林茵说:“这小东西怕生,还望沈仙子见谅。”
拜厄哼哼唧唧地应和。
沈世嘉定睛看着从进门来就可怜兮兮无比乖顺的林茵。
单薄的身躯外只罩了件里衣,连个护身的外袍都没有穿,不知是还在被地上的死人吓着,还是纯粹被萧瑟秋风冻得瑟瑟发抖,唇色跟面色一般苍白,毫无血色,一股弱柳扶风的柔弱之态。
沈世嘉瞅了许久,久到林茵都怕是她衣冠不整惹怒了重规矩的群玉楼掌事人。
却没想到,下一瞬,还裹挟着人类体温的洁净外袍就被直愣愣地丢到她的脸上。
天蓝色的水袖狼狈地在空中划过一道不甚明朗的曲线。
接着是群玉楼仙子,不知是气急败坏,还是恼羞成怒的一句,“让你拿着就穿上。”
“...我只是看女子要出门面对不知道多少双不怀好意打量的视线,心下不忍罢了。”
沈世嘉完全不曾直视她,一股脑走向前方。
林茵跟在身后,只得拽着自打把外袍丢给她之后就耳垂红着的前人,却不料被人毫不犹豫地撇开,“别说些没意义的话。”
是犯人。
是被群玉楼羁押的犯人。
别以为现在这么乖顺,就不用被“审问”。
犯人就该被凶狠地处置。
这是自古以来的天理。
拽拽拽,烦不烦啊一直拽
沈世嘉下定决心回头,只见刚从她衣袍底下挣扎出来露出个璀璨如星的清眸的犯人姑娘,小心翼翼的开口,“可是我的里衣上有血,不干净,不能穿你的外袍。”
沈世嘉深吸一口气,“让你穿你就穿,这么多话干什么。”
犯人姑娘被凶也不恼,没脾气地“哦”了一声。
真的烦。
这么麻烦的犯人姑娘,安置在哪个柴房...偏殿要好。
祁阳殿,不成,偏远之地,过于冷清。
秀姚殿,不成,近拍卖会,过于嘈杂。
丰灵殿,不成,近祭祀地,过于...
不合礼节。
沈世嘉心中度过万分思绪,身后跟着披着她天蓝色外袍的白皙面颊上还残存干涸血痕的单薄身影,头顶应着皎洁明亮的三寸月光,一步一趋,缩地成寸,十步内走到群玉楼内。
群玉楼牌匾上的碧蓝宝石在夜间发散着幽幽荧光,林茵抬头仰视,恍惚间想起白日里这座牌匾下随着凌翊视线看过去的老乞丐,不足十二个时辰,现在竟已死在她的剑下。
一剑贯穿胸膛,连半分生机都不曾保留。
总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一时竟立在原地,恍惚不已。
沈世嘉见人专心致志,冷不丁地开口,“好看吗?”
“这是姚夫人的亲笔手迹,楼主不但花了千金去东海寻来夜明的宝贝,更是寻得天玑坊能工巧匠按此笔迹,一笔一划小心翼翼雕琢三月乃成。”
向来坚毅独当一面的群玉楼掌事人此刻柔情万分,黑漆漆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怀念,“群玉楼牌匾建成挂上之前,我还亲手摸过,当年姚夫人就在我身后抱着我,让我得以摸得这成人高的牌匾顶部。”
“许是用了什么藏了多少年的宝木,竟是温润不粗糙的触感,很是难得。”
林茵:“那你现在想摸吗?”
“以沈仙子现在的修为,轻而易举就能碰到吧。”
沈世嘉撇了林茵一眼,冷笑一声,从无尽的思念中回过神来。
林茵说:“想必姚夫人对沈仙子很好。”
沈世嘉垂头唇角弯起,“是她收养了我。”
二人步入群玉楼。
出人意料地是,楼内灯火通明,成百个下人整齐分布在两侧,低眉弯腰,恭谨温顺。
在众星捧月的中心,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林茵面前,丝毫没有当时在邪修幻境中的狼狈之态。
男人身上整齐穿着银纹金凤袍,头戴镶玉黄冠,腰缠翡翠,流光溢彩。
沈世嘉连忙单膝跪在男人面前行礼,“楼主。”
赫然是群玉楼楼主秋鸣燕。
林茵脑海中又浮现出幻境内这人充满怀恋的目光,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让她到此刻都时不时被缠上,难以忘怀。
林茵不是群玉楼的人,自是不需行此重礼,只立在远处颔首行礼。
沈世嘉:“楼主,天居楼此次出事与巫皇长生灯有关,我奉郡守之命...”
沈世嘉话尚未说完,温润浅笑的群玉楼楼主秋鸣燕摆摆手,表示他已清楚缘由。
命令道:“带林姑娘去丰灵殿即可。”
沈世嘉下意识答道:“遵命。”
可下一瞬,她意识到了不对,丰灵殿...那明明不是给客人住的居所。
沈世嘉张口欲言,却被楼主不怒自威的视线所震慑,只得闷头接下命令。
拜厄也觉察到了几人间难言的暗潮涌动,圆滚滚的身子不时贴上林茵细嫩的掌心以作安抚。
林茵揉着温暖的一团,掩下晦暗的神色,“多谢楼主好意。”
秋鸣燕:“林姑娘在幻境中勘破镜眼,救我等一命,蕙质兰心,群玉楼自当顶礼相待,无需多谢。”
言罢,沈世嘉再不情愿,也只得把林茵带去丰灵殿。
像是不希望林茵多言,沈世嘉缩地成寸,三步就到了丰灵殿。
丰灵殿灯火通明,恢宏大气,一点不像是招待来客的偏殿,此时虽是被下人擦拭上百遍不见尘埃,可却仍然少了几分人气。
像是久不曾住无人来往,故而哪怕此刻数十名丫鬟不停走动擦拭,也掩盖不住其下的孤寂冷诡。
更别提那丫鬟擦拭的手都是抖的。
林茵全当没看见,正欲走进丰灵殿,却不成想被人拽住了细伶伶的手腕。
她不解地望去。
沈世嘉扭扭捏捏吞吐许久,最终憋出了几个字:
“晚安,祝好梦。”
林茵回过神来,见向来冷毅的少女这般别扭,笑逐颜开,“沈仙子一夜好梦。”
“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