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非要当我跟班》凌霜寒

56、冰棺

　　林茵走进门来，这才发现远远望去灯火通明的丰灵殿，殿内竟是不点一丝火光的夜明珠。
　　个个比拳头都大，圆润饱满，散发着亮如白昼的冷光。

　　丫鬟连忙迎上前来，垂头不敢看她，还在瑟瑟发抖，“林姑娘，楼主命我们来照顾林姑娘。”

　　林茵:“我看几位神色有几分慌张，是半夜里遇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害怕？”
　　她嗓音温和，话语间带着安抚的气息，如沐春风，“林茵是从县青山上下来的剑修，也是有一番所得，希望可以帮助各位姑娘。”

　　丫鬟却连连退步，眸光闪烁不定，“没没有。多谢林姑娘一番好意。”
　　几人含含糊糊地解释:“我们几位只是从未来过丰灵殿，今夜林姑娘要来此地休息，匆忙之间被主子调过来罢了。”

　　林茵:“那丰灵殿本来的丫鬟呢？”

　　那丫鬟惊觉失言，闭嘴不语。
　　只得旁边的丫鬟被推出来解释:“丰...丰灵殿的丫鬟...年龄大了，前些日子回老家修养去了。”

　　林茵笑而不语，“是吗？”

　　丫鬟连忙答着“是”，垂首不敢再看她。

　　林茵见状，也不好多问，见这几个十三四岁小姑娘可怜兮兮地发着抖还要干活，心生怜悯，便不再纠缠，“我看夜色已深，诸位就不必再忙了，早些去睡吧。”

　　丫鬟们身上那股凝滞的气氛霎时间消失，嘴中虽小声嘟囔着“主子没睡我们怎么能睡呢”，身体却分外诚实地三步并作两步连走带跑地一息间不见身影。

　　林茵哑然失笑。

　　丰灵殿内一瞬间静寂无声，衬着夜明珠的冷光恍若白昼，只余周遭萧瑟秋风扫过殿外落叶的沙沙声。
　　恍惚间，林茵好似听到了脑中有东西在啃食的声音。
　　她一摇头，那声音就不见了。

　　紧跟着的是，女子细微又无助的哭声，一点点地撞在她的耳膜，尖锐绝望的细长哭声穿透她的大脑，似是回荡在幽深无垠的丰灵殿。
　　林茵被其中蕴含的绝望所笼罩，一时间头皮发麻，无助地紧紧捂住自己的双耳，却丝毫没有用处，那刺耳的哀鸣仍旧击透她的耳膜。
　　等她反应过来时，才想起这是响在她脑内的，不是真实世界里的声音。

　　这些绝望无助的尖细哭喊声，自林茵走出幻境后，便在她独处时死死纠缠上来。
　　有时候林茵被折磨得脑子发疼，一时不停地去思索着此行程内的所有东西，想找到声音的来源，却还是一筹莫展。
　　只能在孤寂的深夜里，时不时地听到此等幽怨难安的腔调，像是个被逼上绝路的无助女子，一刻不停地向外界传达求救的信号。
　　可呜呜咽咽晦涩难懂的奇怪语调，实在是听不懂半分半毫，让人没有一点思绪。

　　林茵听得头晕脑胀，心绪悲痛。
　　但却没有一点现实里的线索，她曾不信邪，旁敲侧击地向凌翊询问有没有夜半的哭声，凌翊在她的房间四周布置了高阶的阵法，却也于事无补，没有半点作用。
　　于是林茵思考这是不是自己累了一旬，心神难安，故而乏累时产生的幻觉，可哪怕是她服下向风何故索取的助睡眠的丹药，安稳睡醒后仍能听到细长压抑的女子哭声。
　　语不成调，悲泣难抑。

　　那哭声虽偶尔出现在她耳旁，但在那次前往群玉楼时达到巅峰。
　　声嘶力竭，震耳欲聋。
　　既无他法，林茵只好按照自己手中仅有的那点思绪来推导，虽然那猜测过于不合实际，不符合世人对于群玉楼楼主温润有礼的君子认知。

　　但她必须一试。

　　只有她能听到女子悲泣的哀鸣。
　　那就是天注定让她来拯救这一切。

　　故而林茵必须推开凌翊。
　　当她看到那个熟悉的巫皇长生灯出现在拍卖会的那一刻，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好像一瞬间被串联起来。
　　而当夜间那价值凌翊全副身家的巫皇长生灯历经波折之后，仍如磁铁一般焊在她的掌心时，林茵知道她猜对了，在天居楼内一众人人鬼鬼对峙的时刻，无人注意到的苍白瘦弱的嫌犯，垂头的瞬间眸底黑白分明，慢条斯理地将巫皇长生灯收入储物戒中。
　　既然非要给她，那林茵就索性坦然收入囊中。

　　声东击西，贼喊捉贼，此计甚妙。
　　但巫皇长生灯的用法却不是他一人所知啊...
　　林茵望着镶嵌奇诡花纹的巫皇长生灯，脑中划过幼时前往苗疆的吉光片羽。

　　林茵想，她总算明白了其中所有的关窍。

　　十日前，听海潮突然传来的巫皇长生灯现世的消息，夹带着万镜会邪修侵袭的求助，涌到凌翊面前，他们为抓捕邪修名正言顺地摆脱宗门束缚下山。
　　在邪修幻境中，暗地里频频看向林茵的秋鸣燕，视线中满溢的怀念...是怀恋。
　　邪修宁野死时，千百次地强调，让他爱之珍之的江芳吟逃离看似风平浪静的听海潮。
　　以及听海潮的百姓在经历几番波折后仍肯安稳呆在这邪修肆虐过的地方，甚至没有半分的余悸。

　　再然后，凌翊成功如他人所愿，拍得巫皇长生灯，再意料之中地送予林茵。
　　拍卖会门口毫无灵力波动的凡人老乞丐竟能突破凌翊设下的禁制，越过五感敏锐的尘枫与风何故，轻易抵达林茵的卧房...
　　然后栽赃嫁祸于林茵。

　　林茵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被囚禁在这哭声最强烈的群玉楼。
　　然后任人为非作歹。

　　所有的一切看似都是非同一般的凑巧，实则是有人暗地里精密地算计。

　　林茵作为这场阴谋中最重要的猎物已然伏诛。
　　这下，大戏终于可以开场了。

　　明日，想必就可以看到藏在阴暗处的主谋扭曲可笑的嘴脸。
　　林茵揉着隐隐发疼的额间，毕竟她已经是他们案板上待宰的鱼肉。

　　但现下，林茵还有一事要做。
　　她要去探清这丰灵殿中的一切。

　　因为在那阵悲切无望的尖细哭声后，她听到了若隐若现的因疼痛发出的呻、吟。
　　林茵捂住耳朵后，这声音就消失了，无影无踪。
　　这是真实的。
　　是因为她修炼功法而五感敏锐所感知到的。
　　不是笼罩在她脑壳中阴魂不散消散不去的。

　　她需要找到这个同在囚笼中的困鼠。
　　毕竟敌人的敌人也是朋友，不是吗？

　　林茵沿着那若隐若现的痛苦冷哼，一步步走过明亮恍若白昼冰冷森严的丰灵殿。
　　殿内装修是群玉楼一如既往的豪华做派，仿若不要钱的巴掌大的夜明珠步步可见，十丈高的殿柱上精心雕饰着栩栩如生的祥龙和瑞凤，不知是否有“龙凤呈祥”之意，念及此，林茵眸色一寒。

　　那短暂的闷哼早已消失，林茵依靠着残存的记忆，越过半人高的堆积着果盘金杯的紫檀八仙桌，不紧不慢地走在无人无声的长廊下。

　　长廊的尽头就是林茵的目的地。
　　那个不知藏着是敌是友的内殿。

　　内殿的设计工整华丽，十余丈高的殿门上绘着一只狮头兽身的怪物，头顶双角长且弯曲，关节弯曲的地方长着尖锐的小角，从怪物侧身的角度隐约可见其背后火红色的长毛。
　　这是只镇墓兽。

　　虽然看着那些丫鬟胆战心惊的可怜模样，林茵内心早有预感，但亲眼所见，还是不免心颤。
　　吱呀——
　　林茵推开了这镇墓殿的殿门。

　　幸好是深夜，她才得以这般光明正大。
　　不过哪怕是白日，看这样子那些丫鬟小厮们也是不敢踏入。

　　殿内森冷如冬日酷寒，林茵穿着两层的衣衫，还能感觉到一股凝重的冰冷气息从脚底往上冒。
　　不过这内殿虽也似丰灵殿那般没有人气冷清异常，可桌案干净没有一点蛛网，也没有今日打扫还未疏通的尘土气息，只除了步步可见的夜明珠仍旧散发刺眼的白光。
　　看样子秋鸣燕对此是万分上心，也不枉费这么大片的心思百般筹谋只为用她的躯壳和巫皇长生灯来复活先夫人。

　　内殿大门正对着的就是三丈高的台案，台案后的高耸墙壁上雕刻着近乎遮天蔽日的佛像。
　　佛像双目闭着，威严肃穆。
　　台案上两侧是发光的由红宝石雕琢成的烛炬形状，还有其中包夹的灵位。
　　上书“亡妻姚慈之位”。

　　是世人口中举案齐眉亲密无间的群玉楼楼主夫人。
　　原来沈世嘉口中的姚夫人全名为“姚慈”。

　　林茵看了一刻后，对着灵位鞠躬，以表对死者的敬意。

　　从丰灵殿步入，从未见过一丝真实的蜡炬，没有一丁点的火苗，难不成秋鸣燕在此地藏着姚慈的躯体，故而才需要保持冰冷的范围。

　　修士五感敏锐，那些丫鬟小厮注意不到的轻声响动在林茵耳边分外清晰，凡人几不可查的细微气味在林茵鼻息间也是清清楚楚。
　　可这里并没有浓郁的血腥味存在，只有几缕淡淡的血气弥散在空中，捉摸不定。

　　那引林茵来此处的几声闷哼像是化在这漆黑秋夜里的一场雾，待走近时便无影无踪。
　　林茵只好在殿内踱步，一边运动下泛冷的四肢，一边观摩这广阔的装饰单调的大殿内有无机关存在。
　　她这才发现，这内殿的构造根本没有门窗，一处散风的位置都没有，也难怪她现在仍然可以闻到一丝微弱的血气。
　　毕竟那引她来此处的存在当时就是因为疼痛的呻、吟，那人身上必是有重伤。

　　但林茵到了此处却是一头雾水，分不清那微小的血气是由何处而来。
　　脑内又传来几阵闷疼，林茵心知，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若是被脑中那东西一直吞噬下去，待到次日清晨，只怕林茵已是不能拥有自己的思绪了。
　　心下更是万分着急。

　　可人类粗糙的感官琢磨不到分辨不清的血气，对于在无边无际辽阔草原上捕食猎物的猛禽而言，却并非难事。

　　拜厄自林茵步入这森冷殿内，便抬首专注地看着那遮天蔽日的佛像和凄冷诡异的台案。
　　现下，他好像想明白了林茵此刻在困惑什么。小小的一团身躯张开翅膀十分果决地爬过灵位台案下的暗红色的厚重桌布。
　　林茵也趴在地上，跟着拜厄小心翼翼地钻入桌案底下，再掀开里面靠近佛像那侧的红布，迎着拜厄灼烈的视线，敲打在雕刻佛像的石壁上。
　　是很厚实的两声。
　　显然这并不是个空壳。
　　林茵视线低垂，拜厄也是低落的神色。

　　但明明血腥气就是从那处传来的。
　　拜厄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林茵却若有所思，她沿着桌案旁走来走去，甚至还把桌上及佛像上所有可能的位置都试了试，那些宝石做的烛台更是被她仔细照顾，可依旧毫无反应。
　　而且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触手可及的地方，那佛像上高耸的角度不需要考虑，这桌案又被她摸了个彻底，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之后，那最后最匪夷所思的结果就是现实。
　　林茵视死如归地拎起姚慈的灵位，没有声音，没有反应。
　　她疑惑地望去，只见拜厄抽开遮挡视线的红布，在佛像半人高的底座侧方厚重的石壁悄无声息间消失，出现了半人高的通道。

　　果然是密室。
　　林茵喜出望外。

　　但有件事需要顾虑。

　　林茵蹲坐在地上，表情严肃，对面是如出一辙般蹲坐在地上的黑毛啾，一张圆滚滚的毛脸也睁大豆豆眼，认真听着她说话。

　　林茵说:“拜厄，我现在要下去找个敌人的敌人，你在上面看好了，一刻后记得抱开灵位让我们出来。”
　　“此地不太安全，一定要小心行事，以你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林茵看着拜厄似是而非地点了两下圆滚滚的脑袋，忍不住笑意，右手上前轻轻地摸着它蓬松柔软的毛发。

　　然后拜厄就呆愣立在原地，看着林茵孤身一人爬向那半人高的漆黑孔道，黝黑的豆豆眼里竟浮现出几分担忧。

　　这一切，林茵并不知情。
　　她半跪在地匍匐爬过入口处仅半人高的地界，然后洞口越来越高，直至能够一人通过。
　　将洞口与外界做对应不难发现，拜厄与林茵所猜测的地方并没有错，未曾感触到空心的原因只是他们猜错了地方，秋鸣燕开口做密室的地界不同常人，是在佛像的侧方。

　　林茵就沿着孔道，一路从佛像的侧方抵达了佛像正中的后层，那里面是浓重的血腥味，她终于找对了地方。
　　但此刻胜利在眼前，更不能掉以轻心，身受重伤还能在群玉楼严密的巡逻部署之下，悄无声息地躲藏在群玉楼的禁地之中，绝对不是修为一般之人。
　　故而哪怕对方重伤在身，不能痊愈，林茵也需万分谨慎，在封闭的黑暗空间中一点点摸索向前。
　　怕对方提前发难，林茵甚至都没从储物戒中掏出能够夜间发光的法宝，打算在阴暗的空间来场“光明正大”的较量。

　　却没想到就在林茵沿着坚硬的石壁一点点往石窟里面挪的时候，小腿被刚及林茵膝盖的散发着寒气的冰冷物体所击中，黑暗中视线不清，连平衡感也好像消失了，林茵仓促之间竟要正面朝地直直坠落在冰棺之上。

　　下一瞬，仿若地动山摇实则只是林茵失稳的摇晃间，坚硬的物体上层的盖被人从内里一掌推开，重重砸林茵另一侧平坦的土地上。
　　两者相撞，是震耳欲聋的轰动声。

　　可现下狼狈不堪的林茵却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身外之事。
　　她正仰面向上整个身体直直压在那坚硬物体内的不知是敌是友的人身上，一弯锋利的刀锋压在她脆弱的脖颈。
　　但在另一侧，布泉剑冷白的剑尖距那人眯起的冷厉双眼不过半指之间。

　　看似是不遑多让的局面，但林茵身上还有着数不清的护身法宝，这人锋利的刀芒下去，林茵脆弱的脖颈绝对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但这种亡命之徒此刻对着面上森寒的剑尖怕是毫无胜算。

　　林茵张开双眼。
　　封闭密室中竟全是刺眼的白光，晃得她一瞬间又闭上了双眼。

　　林茵深呼一口气，做好准备，这才慢慢张开双眼。
　　在亮如白昼的氛围下，她才得以看清密室内所有的场景。

　　密室内部确实为那具遮天蔽日的大佛所凿通，外壁均被打磨圆整，就连林茵刚刚触摸的石壁也是这般，都是因为林茵刚刚内心被接下来臆想的恶战全然占据，难怪她被脚下的冰棺一绊重心不稳握不住石壁直接摔在了冰棺上。

　　等等...冰棺？！

　　林茵闻着鼻息间浓重的血腥味，颤颤巍巍地开口，“请问你是群玉楼的主人，姚慈夫人吗？”
　　虽然林茵现实中并不信任所谓鬼神之说，但在这有神有妖的仙侠世界里，起死回生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吧。
　　若真是如此，林茵冒犯了冰棺内的姚慈...她嗅着空气中浓烈的血气，想到民间关于这对伉俪情深的夫妻的歌颂。林茵头皮发麻，秋鸣燕好歹也是一楼之主，天底下鼎鼎大名的人物，总不能冒然杀了她吧？！
　　没...没事，好歹凌翊还在。
　　凌翊不会坐视不理的。
　　可可这是秋鸣燕的地盘。

　　就在林茵自觉来到这冰棺之中，满心想着冒犯起死复生的姚慈夫人时，垫在她身下的人这才开口，是低沉缓慢的声调。

　　“你听我这声音像吗？”

　　那人嗓音轻缓低沉，仿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全然不像林茵脑中女子那般尖细哭泣的声线，“不像。”

　　“那你是不是该看一眼喉间锋利的刀？”
　　语罢，那人将刀锋又往下压了压，离林茵脆弱的喉管只差分毫。

　　经此提醒，林茵这才有心思看向那眼熟的刀刃，但口中还不平地回着，“你是不是该看看双眼前剑尖的寒芒？”

　　“瞧不起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