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非要当我跟班》凌霜寒

54、入局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静寂无人的深夜，天居楼甲字上房红漆涂抹的门扉大开，寒气凌冽的秋风越过死死扒着两扇门页的僵硬身躯，凶狠地扑打在身着单件褐色里衣的瘦弱身躯上，期间还裹挟着正前一动不动姿态狼狈的死尸身上令人作呕的血气。

　　听到小厮的惨叫，辨明方位，风何故和尘枫顿感不妙，连忙披上外衫，就马不停蹄地赶到甲字上房门口。

　　尘枫先到，一把掀开被惨况吓到手脚麻木僵在此地的小厮，这才能见得屋内全景。

　　只见仙子身披一件单薄里衣，身形消瘦，白皙纤长的手指握着银白反光的布泉剑，一剑贯穿了不知名匍匐在地的狼狈黑衣人的心脏。
　　她眉眼低垂，小厮被惊落在地的油灯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昏黄的灯光打在雪白的剑身，又反射到女子浓密黑睫掩映下的双眸中。
　　灯火幽暗，尘枫一时看不大清楚晦暗不明中仙子漆黑瞳孔中的神色。

　　下一瞬，仙子拔出那柄嵌在死尸身体中的灵剑，她双肩颤抖，似在害怕，一时血流如注，甚至还有几滴猩红的血珠随着扬起的剑身，一点点落在仙子苍白脆弱的脸颊。

　　铛的一声。
　　染满鲜血的布泉剑全然坠下，落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
　　仙子雪容泣血，神色惶惶，全身颤抖着踉踉跄跄往后退，不敢置信的泪光晶莹的双眼如一柄利剑出鞘刺穿尘枫的心脏，尘枫不能抑制钻疼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往仙子走去。

　　可仙子刚经历惨绝人伦的凶案，对他的接近感到万分害怕，仓皇躲避间撞到红木八仙桌，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在秋风洗涤后冰冷的地板上，还畏畏缩缩地往后移，直到单薄的后背抵上坚硬的墙壁，才双手抱住屈膝在一起的双腿，苍白落泪的可怜面容死死摁在双膝上。
　　蜷缩成一团，仙子才好似有了些安全感，只还时不时地发抖。

　　尘枫蹲下、身，右掌轻轻拍在仙子的肩背，语气是从未出现过的温柔与疼惜，“仙子不怕，不怕。”

　　风何故站在那具倒地的尸体旁，汩汩流出的血液染湿他新换的皮靴，神情没有半分波澜。
　　他将这个黑衣人从头至尾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审视一番，没有察觉到任何的灵力波动，除去剑伤外，只有那双裸露在外的双眼，其中因极度的惊惧而扩张的瞳孔，令人起疑。
　　室内空气凝滞，有些呛人，莫不是有迷香的存在，风何故拿出块药王谷特制试药的翡翠，果不其然刚从怀中掏出就从莹润净透的绿色，变成了粘稠质地的橙黄。
　　可还有一事不明，这毫无灵力波动的凡人怎么能越过他跟尘枫的五感，这般轻易地来天居楼内下药为非作歹呢？
　　而且这凡人所求为何...
　　风何故找不到缘由，万分不解。

　　哐当一声。
　　是从林茵娘亲那发出来的声音。
　　风何故连忙看去。

　　只见身披一件白色单衣的瘦小身影，此刻蜷缩在一起，呜呜咽咽地无声哭着，从颤抖的双肩以及无力收拢的五指可见一斑。
　　刚刚发出声响的是——

　　林茵脚边幽暗发红的巫皇长生灯。
　　这是回应主人命令的表现。

　　风何故心神一滞。
　　下一刹，他急匆匆地掀开黑衣人面上笼着的黑布。
　　果然是一张分外眼熟的脸。

　　是白日里在群玉楼拍卖会门口胡搅蛮缠的那个乞丐。

　　当时只知道这乞丐是为了家传的宝物被卖到群玉楼后心生后悔，想再要回来，故而在门口死皮赖脸地不走。
　　难不成他那家传的宝物就是巫皇长生灯。

　　此时下迷药来林茵房内，也是为了夺回巫皇长生灯。
　　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巫皇长生灯会被林茵攥在手心。

　　毕竟若是凌翊将这足足价值一千二百万两的巫皇长生灯交于林茵保存，也定会被她妥帖地存储在储物戒中，万不会被心存歹念的恶人所注意到，毕竟连他与尘枫都不曾知晓。

　　但若是这巫皇长生灯曾经的主人就不好说了。
　　巫皇长生灯的使用方法天下无人知晓，群玉楼自是也不清楚如何去除前主的禁制，怕是只滴血验证了下就急切地送到拍卖台上捞钱，连在门口闹事的旧主都没打理明白。

　　故而此刻本身如生命般蓬勃的荧绿色，变成了幽暗发红的颜色，边缘雕刻的诡异纹样也好似活了过来，在灯罩上流动起来，仿佛在诉说某种不知名的古老咒语。
　　这巫皇长生灯不愧是传说中的宝物，凡人竟能直接突破储物戒的禁制，直接召唤出来。

　　但还有一点不明，这毫无灵力、身躯也不雄伟健壮的凡人，是如何突破他与尘枫化神期的意念，孤身一人来到林茵屋外下药下手呢？

　　风何故似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凝，焦急地喊道:“尘枫，带林茵娘亲走。”

　　尘枫也早有此意，这么多年在炼狱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他，早在进门时就察觉到屋内弥漫着迷药，况且他清楚林茵必不可能轻易杀死一个凡人，其中必有隐情。
　　而此地必然藏着背后装神弄鬼的第三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林茵屋内死了人，还被小厮亲眼看见是她杀的，虽然尘枫跟风何故都心知肚明，这黑衣人绝对不可能是林茵杀的，但若是等到官府来了人，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倘若林茵被下了狱，估计需要经历一番皮肉上的痛苦磨难。

　　尘枫内心不舍得林茵受此苦楚，但当他拍林茵肩膀说带她离开时，林茵却在哭泣之余还不忘离他远点。
　　就那样还整个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外挪。

　　尘枫顿时都被气笑了。
　　怎么？
　　就他碰不得？
　　凌翊天天跟在她的身侧，也没见她说个“不”字。

　　听到风何故喊话，尘枫再次温声强调，“跟我们走，这里不安全。”
　　“现在跟我们走，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

　　“尘少侠所言何意啊？！”
　　从天居楼后院内传来威压极重不容人忽视的怒喝。
　　来人久居高位，权势滔天，形神威严，寻常人等不敢直视，却生得一副面若银盘、雍容华贵的不凡姿容，令人见之难忘。
　　正是听海潮郡守，邱禾暮。

　　“有下人连夜禀告天居楼内出事，本应柚当地县丞来此地查处真凶。可来人说杀人者身份不凡，县丞无奈来本官面前求助，此案今后便由本官来负责。”
　　“各位修真界有名有姓的名派少侠还请不要为难本官。”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邱禾暮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假笑，怒斥道:“来人将杀人凶手林茵抓入牢狱关押，待案件查清后，再行处置。”

　　风何故半点不怵，傲然直立在林茵身前，全然遮住郡守邱禾暮望向林茵的凉薄视线，直视邱禾暮，“你敢？”

　　邱禾暮:“我如何不敢？”
　　“在听海潮，本官就是最大的主人。”
　　“风少侠不妨细说本官如何不敢将杀人凶手抓入大牢关押？”

　　尘枫抬眸，冷笑两声，“第一，郡守如何认定林茵就是此案的杀人凶手？”

　　邱禾暮:“天居楼的小二亲口所言，他亲眼想见，还能为假不成？”
　　“尘少侠莫要头闹不清，胡言乱语，引人发笑。”

　　尘枫条理清晰，“第二，既是天居楼内，郡守也当清楚此地是林茵定下的房间，深更半夜，女子卧房岂容他人乱闯？”

　　“第三，不知天居楼那报案的下人有没有同郡守仔细讲过，屋内被杀的人浑身上下裹满不透光的黑布，就连面目都因做贼心虚缠满黑布，只露出双视物的眼睛。”

　　“因此深更半夜，林茵身为闲清山的剑修，为求自保一时不查刺入歹徒胸膛。”
　　“此事难不成有错？”
　　“难不成我朝律法竟不保护孤身一人住在旅馆被歹徒深夜闯入的可怜女子？”
　　“要保护这样漠视律法为非作歹半夜闯入的贼人吗？”

　　邱禾暮却不依他，直说道:“是非论断皆会有衙役探查现场后得到，在此之前，本官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嫌犯有可能逃出听海潮，造成冤案。”

　　林茵闻言，抬眸期期艾艾地看了郡守邱禾暮一眼，拽着尘枫袖子都用力许多，双手指尖不住在尘枫腕间又揉又搓又拽，杂乱无序，可怜兮兮。

　　尘枫却在其中悟出了一个被重复无数遍的“安”字。
　　他垂眸看着那人发顶那个小小的旋，不打算放手。

　　邱禾暮眼见这些修士不从，风何故甚至有反抗的念头，直道不能蛮力拽林茵入衙门内的监狱，只得让衙役连忙勘探现场，得了证据好抓人。
　　衙役中一人前些日子去群玉楼处理当街闹事的乞丐，还记得那张沧桑的脸，此刻见到黑布后的面容，顿时心惊，又注意到林茵手旁那盏妖异精致的灯，有了思绪后，便连滚带爬到邱禾暮耳旁禀告。

　　邱禾暮闻言神色一凛，“来人去群玉楼请主事人过来。”

　　未足一刻，群玉楼仙子沈世嘉披好外袍，单手提起红缨枪赶到，向郡守行礼后，“这确实是前些日子里一直在群玉楼门口纠缠不清的老乞丐。”
　　“他先是以一百万两白银的价钱将巫皇长生灯卖与我们，半月后又心生不舍，想来换回来。”
　　“可群玉楼早就打出名号，要拍卖巫皇长生灯，又岂容他出尔反尔，未曾理会。”
　　“没想到这老东西胆子一向小，今日竟然还有胆子三更半夜来买主手中偷取巫皇长生灯。”
　　“不过这老东西在街坊四邻名声不错，想必也不会对林姑娘下死手，林姑娘何必杀人呢？”

　　林茵抬头，眼眶泛红，含着满满的泪，“我没有杀人。”
　　“不是我杀的他。”
　　“我没有杀人！”

　　邱禾暮闻言，也犯了迷糊，“这老乞丐卖了东西后不舍得又要回来抢，可林姑娘也不能仗着是修士武力高强，一剑杀死凡人，这不合规矩。”

　　风何故说:“林茵娘亲说了，她没有杀人，还请郡守妄下论断。”

　　邱禾暮听到奇怪的称呼，多瞧了风何故两眼，很是不解这仙门世家的规矩，年龄瞧着很是年轻的林茵竟也产下一子，还长得身高八尺，年愈十几。
　　不过她此刻也清楚了此事不简单，“可天居楼的小厮直言他亲眼所见林姑娘一剑贯穿杀死了想逃跑的受害者。”
　　“这老乞丐行径虽不光彩，可林茵姑娘是修士...若真如林茵姑娘所言，其中有隐情的话，还望姑娘随我回衙门，待断案清楚后再出来，也算是给听海潮百姓一个交代。”

　　风何故和尘枫自是不答应。

　　沈世嘉也觉得不妥，“若真是进了衙门，林姑娘的清白名声还要不要了。”
　　“此次事件因群玉楼而起，群玉楼需担责任。不若姑娘随我回群玉楼，在案件结束前不离开听海潮，也算了保留了个好名声。”

　　林茵一眼又一眼看过在场所有人，最后点头答应了沈世嘉的请求。
　　“闲清山弟子不能临阵脱逃，我要留在听海潮等一个清清白白的结果。”

　　风何故和尘枫只得答应。

　　在众人争论不休、不依不挠的时刻，未曾有人注意到一截细而长的黑色躯体从巫皇长生灯中溜出，咬着林茵皙白的指尖一点点钻入皮肉。
　　沿着血管，蜿蜒向上，直入脑髓。

　　而它啃食的主人公正目光坚定地表示要维护修士们的名誉，为此她心甘情愿地放弃本就该属于她的自由，愿意蜗居在群玉楼的殿内，待今日天居楼杀人案件的事实查清前，绝不步出群玉楼偏殿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