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遁的妻子》柳八斤

4、第四章

　　同那堆资料一起寄过来的还有连在尹向海手机上的客厅和书房的监控录像。我将U盘插在电脑上，取了7月20日的开始看了起来。

　　这次不需要看有没有人拉着行李箱，只需要观察有没有异常。录像中，燕如梅打扫、看电视、读书、玩手机，神态淡定，别无异常。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动态的她，虽然监控的清晰度不高，但也可以看到她身材匀称，走路轻盈，和肚大如萝像个冬瓜似的尹向海对比鲜明。

　　我看了一会儿，起身冲了一杯美式咖啡，然后把倍速调到了最高。录像上一帧一帧在屏幕上飞过，我眼睛眨都不眨。这真是要了老命的活儿了，之前在物业那里看的是一天的量，已经看得快吐了，这次是看一个星期的量，没咖啡提神估计一会儿就要闹瞌睡了。

　　一天24小时的监控录像，绝大多数时间对着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等到把客厅的七天过完，我已经眼花耳鸣，咖啡续了三杯都支持不了了，于是只能把这事儿放在一边，先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因为心里揣着事儿，我昏昏沉沉地起来，胡乱用清水糊了把脸，抓了两把鸟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又煮了清咖坐到了电脑前。这次我看的是书房部分。

　　话说，这种差事儿虽然无聊，但绝不是没有意义。时针一分一秒地过去，等过了晌午，我正打算去泡个面填填肚子时，只见画面上突然闪了一下。

　　我眼疾手快，立马按了“回车”暂停播放。再倒回去用慢速回看，没错！画面确实是闪了一下，当中有大概半秒钟不到的黑屏，然后便继续映放空屋子的情景。然而，有这两秒已经足够。

　　为了印证我的猜想，我把黑屏前后的空房间画面截屏下来慢慢比对。我安静想了很久，这时有电话打进来，打断了我的思路。

　　“喂？找谁？”这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于适先生对吗？您一个星期以前来我们公司面试的，我们这边复核下来愿意聘用您，现在以邮件形式发offer给您……”

　　啊呀！我心里一阵狂喜。这叫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不仅是这看似离奇的失踪案，还有这找了一年的工作。

　　放下电话，我寻思良久，打算把事情尽快了结。之前的物业留了电话，我打过去问：“李经理，我是之前来看监控的小于。”

　　李经理答：“我记得你。”

　　“我突然想起点事儿，这边小区的电力供应应该一直正常的吧？”

　　对方似乎没摸准我怎么突然问这个，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当然，高档小区，还有备用发电机组，开十个空调都没关系。”敢情以为我是担心空调开多了爆电表？

　　我问：“那么小区里这一个多星期以来从来没停过电喽？”

　　李经理声音抬高不少：“那是当然的，怎么可能停电，这个天停电五分钟我们就得被人投诉死了。”

　　挂了电话，我心下了然。想了想，我又主动找了卢逸：“喂，你老板今天有没有空？”

　　卢逸似乎听出我语气欢快：“怎么，知道我们老板老婆去哪儿了？”

　　“不知道。”

　　对方泄气：“那你找我们老板干嘛？该说的不是都说了。”

　　“我又有新的问题要问了。”停顿片刻，我说，“我觉得我应该快揭晓这失踪案的谜底了。”

　　等我再次来到尹向海的别墅，已经快到晚上饭点了。本来要是知道礼数，这个时点除非做客吃饭，其实是不适合过来的，但是我可不想等了。

　　刘迎不在，卢逸倒是陪着过来了。尹向海正躺在沙发里，点燃一根雪茄，在那腾腾烟雾中问：“小侦探，听说你这次是真有眉目了？”

　　“是的，尹总。”我补充，“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尹向海一听，终于坐正了：“其实我私下也派了不少人出去找，一直没断过，但也一直都没找到她，如果你能找到就太好了。”

　　看样子，尹向海并不怎么信任我的能力。

　　我舔舔嘴唇，单刀直入：“尹总，我想先问您两件事，和夫人的失踪应该大有关系。”

　　尹向海颔首，示意我继续。

　　“第一件事：26日那天，也就是您说您反胃吃了外卖云吞的那天，您是不是在房间里休息，没出过房门？”

　　尹向海说：“没有。那天我身体不适，一天都在床上，是我老婆一直照顾我的。”

　　“卧室门都没出过？”

　　“除了上过几次厕所，每次应该都不到一分钟，我那天太累了。”

　　我点头表示了解。“第二件事：您的书房和客厅为什么要连着监控？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想到这个很普通的问题让尹向海脸色乍变。他犹疑着说：“小于啊，你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果然有鬼。

　　我说道：“告诉我监控的房间很特别的正是监控自己。”

　　卢逸默念了一遍这句话，像是不能理解，他轻轻用肘部碰了我一下：“哥们，说清楚。”

　　我问道：“安装监控的客厅或者书房，是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尹向海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安静地等着他开头，终于，他说：“我确实有个保险柜放在书房。”

　　我斟酌着问：“可以看看吗？”见他犹豫，我又道，“看看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我话音甫落，尹向海又变了脸色。

　　正在这时，外面的门铃响了，阿姨跑去开了门。刘迎走了进来。他朝尹向海微微鞠了一躬，然后面对我说：“听说又有需要我协助的事情？”

　　“前辈，应该是的。但现在我们跟着尹总去他书房看看吧。”

　　尹向海已经当先一步上了楼。我们跟在他的身后，见他走进书房，将书架上的三排书籍全部移开，然后露出了里面的一大块墨绿色的铁板，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密码锁。

　　卢逸面露惊色，用口型对我说：真没想到！

　　刘迎也愣住了，他到底做事稳重：“尹总，我们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尹向海挥手：“算了，既然已经被怀疑，就再也没必要了。”他按下了几个数字，然后只听到“滴滴滴滴”一共四下之后，又轻轻的“嘚”一声，保险柜开了，露出里面堆积的钞票和一个复古丝绒大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耀眼地闪着。卢逸伸长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是钻石！好多钻石！”

　　我上前两步，提醒说：“尹总，看看是不是您的东西？”

　　尹向海怔了怔，随即会意。他拿起其中一颗，就着太阳光仔细查看，突然神色一变，放下这颗，又换了另一颗查看，然后是第三颗、第四颗……他越看神情越是骇人，像是忍着极大的怒火，看到第十颗时终于将钻石往地上一掷，咆哮道：“都是假的！”

　　他怒气冲冲地一把拎起我的前襟：“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把我的钻石都调包成假的了？！这里面是我好几年的积蓄！”他咬着牙说。

　　“我……我……我……”尹向海虽然比我矮了大半个头，但力气着实大，我这弱鸡身材被他拎得几乎双脚离地，衬衫的衣领勒着脖子，声音都发不出来。

　　卢逸赶忙道：“尹总，于适和我多年老相识了，当年还是我们市优秀市民，上过电视的，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我脖子被卡得直咳嗽，心道：你妹的！劝也劝在点子上啊，谁管你以前是不是优秀市民！

　　刘迎也上前劝说：“尹总稍安勿躁。于先生来这书房也就一、两次，而且他只是个外人，怎么会知道您这边有个保险柜，又怎么知道密码，怎么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真钻石调换成假的？”

　　这话说得在理，尹向海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和狂怒中醒神过来。“我的书房24小时连着监控，和我手机相连，如果有人按动密码，我手机第一时间就会发出警报，可是我从来没听到过警报声！”

　　他松开了手，我连忙捂着脖子跳到一边：“尹总啊，你这可冤枉我了，在你打开这保险柜之前我可都压根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个玩意儿啊！你想想你是不是不小心把密码透露给什么人知道了？”

　　尹向海断然否决：“不可能！连我老婆我都从没告诉过她，每次我进房间按密码都是躲着她的。我敢肯定，密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我反问：“既然如此，那我怎么会知道？！”

　　尹向海狐疑：“你既然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会问安装监控的房间有什么特别之处？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叹口气说：“其实让我起疑的是监控本身。”

　　“监控有什么问题？”

　　这千头万绪的，我得从头捋顺了。我说道：“有很大的问题。我想首先告诉大家一件事：夫人的手机并没有点过外卖的痕迹。”

　　看着三人错愕的表情，我又补充：“夫人的手机确实经常有外卖订单，但那天没点过云吞，或者确切说，那一周里都没有点过。”

　　尹向海说：“那怎么可能？我是真真正正吃到了外卖云吞，那天还听到有外卖员来按门铃的。”

　　“可是您不是说自己一直在房间里没出过门？”

　　“我是身体不适所以卧床休息，又不是耳聋眼瞎。”尹向海气笑了，“怎么，这难道还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不成？！”

　　我正色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如果事实不是如此，那就说明夫人是用了第二个手机点的外卖。”

　　我这话一出，三个人又都怔住了。

　　“她只有一个手机。”尹向海断然说道。

　　“那就我在这里可以假设一下：夫人用的是别人的手机来点的外卖！”

　　卢逸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天哪！那会是谁？”

　　尹向海终于醒悟：“你的意思是点外卖的、唆使我老婆离开出走的和换我钻石的是同一人？”

　　“这个我不能确定，但应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就直接说了吧，我怀疑是同小区里的某个邻居。”

　　监控上看不到离开的影像，如果也没被塞进大箱子里，被某个邻居藏起来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尹向海的两道倒挂眉已经挤成一团，他沉声说道：“谁做的这混账事？！我们搬过来不到两年，平时从不和什么邻居打交道，一个也没有！”

　　我轻声说：“如果有，但是在您不知道的时候呢？”

　　“你确定吗？如果确定，我就把这剩下五十五户人家家里都翻一遍，怎么也得把她翻出来！”

　　我看到尹向海的凶相，想到前面像拎小鸡一样被拎起来，不禁心里打鼓，咽下口口水才继续说道：“其实我已经有怀疑对象了，但是需要到那房子里去验证我的假设。”

　　“是谁？！”

　　“是……”我话还没说完，尹向海对刘迎叫道，“打电话给M老大，就说这事儿算我欠他个人情，让他找手下来帮忙，我要知道真相，我的钻石哪儿去了，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