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林氏之恨 ...
-
因着买凶杀人证据确凿，和家主仆二人是被五花大绑着扛进来的，和涟涟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不知在想什么，皱眉低着脑袋，撕扯手上的帕子。
三人跪下，杀威棒敲在地上震天响，这是和老爷被杀案的第二审，场面大些，有崔朝章这钦差坐镇旁听，庄牧觉得自己骨头都更硬气半分。
“林氏，你重金买通罪臣孙致洲，让他借公务之便替你杀害胡三山，是也不是？”和夫人本家姓林，名细妹，雾县下水村人士。
林细妹神色如常，讥笑道，“若我说不是你就会放我们走吗？”
庄牧一噎，“如果确认清白，自然没有将你三人扣在这里的道理，前提是你得认真回答本官的话。”庄牧微微一叹，又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曾得罪了你？”
林细妹冷笑两声，对庄牧的问题避而不谈，“这难道不是大人该自己查到的吗，莫非大人次次断案都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我可听说大人出自翰林，该是个人才，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这话耳熟的紧，庄牧看了眼面色发白心慌不已的和涟涟，失声笑了起来，这对母女虽长相不大相似，但性子倒是如出一辙，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像是心有灵犀，惊人的一致。余光瞥见崔朝章崔大人正用眼神警示自己，慌忙敛了笑意。
和涟涟额前碎发已被汗水打湿，虽是初夏，但还不至于热到能让人衣衫湿透的地步。庄牧离了桌案，走到和涟涟跟前，轻声问道：“和小姐，你可知道你母亲要杀胡三山的命是为何事？”
这温声细语不晓得是否落进和涟涟耳中，她白着一张脸又红了眼眶，表情竟有愧疚之色，庄牧见状乘胜又说，“胡三山受了大刑，扛不住昨日便走了.....”
“他比你年长两岁，你二人自小一处长大，他的秉性你该清楚，那可是个好孩子......”
眼见和涟涟挨不住拷问就要松口，林细妹总算开了嗓“无非是前几日他顶撞我，被我记恨上了，大人何苦为难孩子……”
合着只有她的孩子才是孩子。
和涟涟今年十四，胡三山不过虚长两岁刚满十六，就要在她的授意下被人打杀。庄牧也没了斡旋的心思，直接将人证传了上来。
张简提了证人上堂，他身材健壮可将人严实遮住，直到堂前，众人才看清出面的是和家的小厮，名字叫七桂的那个。
“七桂，你说你曾不小心听见林氏和赵远民的私下谋划。什么时候，在哪里，又看见听见了什么，放心说来......”
“是两天前夜里。”
“老爷想吃春园楼的酒酿圆子就让草民跑腿去买，回来时草民就听见书房里老爷骂什么‘混账’……我不敢进去就从窗户偷偷看了眼......”七桂回想起那夜，不免有些心慌，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远民，咬咬牙道“我看见赵管家在掐老爷的脖子！老爷摔碎了瓷杯，用碎瓷片划伤了管家脖子......然后、然后我看见老爷突然闭眼摔在地上，他的头上流了好多血......”
张简掀开赵远民的衣领，果然有一道新鲜的划痕，伤口不小，皮肉微微翻开，像是被粗糙的尖锐物划伤，此时已结上了浅浅一层痂。
庄牧又问：“然后呢？你又听见了什么？”
“草民当时吓得腿都麻了，脑子一团乱，就又僵着站了会儿……”七桂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咬咬下嘴唇，缓缓道“我听见了夫人的声音。我听见夫人在笑，她笑着说报应，笑着说活该，笑着说要他断子绝孙。”
“哈哈哈哈哈哈哈......”循声看去，林细妹噙着眼泪，笑的猖狂，她笑着讥讽，“大人，孩童梦话也能作数吗？”
庄牧不予理会，继续发问，“你可记得当时时辰？”
“应是戌时或者亥时......”七桂偏头想了想，“府上杂役通常戌时休息......草民昨夜回府的时候，一路不见旁人，可能是都歇下了。”
庄牧点点头，时间确实能对上。
和儒溺死在荷花池，结合柳树断枝同腰上勒痕，大致可以推断出犯人的作案手法，正如和涟涟所说。不过那可是个大工程，要掩人耳目只会是深更半夜了。和涟涟能将这些细节说清，定然亲眼目睹了赵远民杀人的后半程。庄牧实在想不通，她究竟是为何要替杀父仇人作遮掩？
“和小姐，你可听见了？”
和涟涟此时傲气全无，仿佛前日大闹公堂的那个人不是她。眼神呆滞木讷，像是真的成了个痴人。庄牧不好强迫便又看向林细妹，她倒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平静地有些诡异，同样一言不发的还有赵远民，他闭着眼，将公堂当成了佛堂，端出一副慈悲假象。
沉吟半晌，庄牧道：“传第二位人证。”
这回来的是胡三山的养父，胡二水。因为他不能说话，所以需要一位认得哑语的官差陪同。胡二水是一路哭上的公堂，他此时已经知晓噩耗也晓得了胡三山的罪名是被恶人有意嫁祸，故而看见赵远民三人少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赵远民护在和涟涟身上，口中不停叫唤着“刁仆”。胡二水常做体力活加上当下情绪激动，三四个捕快齐动手才将他压制住。
小朱安慰了一阵，胡二水才将情绪稳定下来，他有许多话要说，一双手不停地飞舞着。
“他说：林氏买凶杀人是因为胡三山的身份......”胡二水情绪激动，手语打得飞快，看得那陪行的捕头眼花缭乱，“他说胡三山是和老爷的亲生孩子......嗯？”那捕头怕是自己看花了眼，提点道：“你慢些，再说一遍，我没看清......”
胡二水哭着又说了一遍：胡三山是和儒的孩子没错。
堂上众人面面相觑，庄牧和小朱倒是不意外。他听了面摊老板说的传言只觉得蹊跷，于是喊了小朱暗地查问，果然凡是清晰这个传言的人都说胡三山同安氏长相神似。
胡二水是个老实人，又是个哑巴，在和家的宅院里总被欺负，安氏替他出头，打了一批卖了一批，才让胡二水的日子好过起来。
十六年前安氏生出来一具死胎，稳婆将孩子放在篮子里叫胡二水扔的远一些，说是死胎不能距离生母过近，会冲撞到母亲。胡二水得过安氏恩惠，提着篮子走了好久，想着或许离得远了些，安氏身体恢复或许也能快一些。
走到半道，他觉得不对劲，篮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揭开布帛一看，那带血的胎儿果真在不安地扭着。胡二水大喜，提着篮子就往回赶，只是回到和家时，安氏已经被和儒半软禁在院子里，除了婢女大夫，旁人无法靠近。
胡二水察觉到了和儒冷心冷肺，是个衣冠禽兽，便不敢轻易将孩子还活在世上的事告知与他，就独自带着孩子回到了家乡。直到两个月后将孩子真正养活才敢带回来，对外只说是捡的。就这么将孩子在亲生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养大成人。
他想等孩子大了再同和儒坦白，和儒届时也老了，自然需要继承人打点家产，胡三山是安氏的孩子，这些财产本就应该是他的。
一声巨大的“咚”自公堂屏风后面传出，引得堂上众人侧目，崔朝章听了半天入了神，这时才反应过来，他轻轻咳了一声，道“牛姑娘请小心些，莫要打搅庄大人审问犯人。”
闻言，牛姑娘探出脑袋笑盈盈地说：“方才不小心绊倒了椅子，真是抱歉，我一定注意。”
一句“是故我听闻街坊有传言说胡三山与身故的安氏样貌相似不是空穴来风……”又将众人的思绪拉回了案件本身。
庄牧点点头，继续思索，指着林细妹道“想必你是见过安氏的，也听信了这传言，从而起了顺水推舟的心思，所以说出要和儒断子绝孙的话。”
“只是和老爷待你不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呵，”轻笑的是赵远民，他摇了摇头，满面无奈“安氏和善尚不得善终，他和儒能是什么好人呢？大人是否有些理所应当了？”
庄牧被驳并不生气，他忽然想起来另外一个可能性。
派去下水村探访的捕头说村民皆称林细妹自小不被宠爱，稍有不慎就被打骂，尤其是她的兄长，常指使她做些粗活累活。直到林细妹同和儒有了关系，日子才好过些。只是后来林细妹成了和家主母，林家的人没沾上半点光，反倒接二连三得了怪病在三年之内都死了个干净，诡异的紧。
庄牧一声令下开了棺，十几个官差提着铁楸在林家老小的墓地挖了好半天才找到腐坏严重的棺木和三副尸骸。两男一女，其中一位男性骨龄明显小于另外两具尸骨，庄牧猜测这或许是林细妹的兄长，林勇。
小朱从坑里捡起一截小腿骨用清水冲洗干净，递了上去。庄牧一看，那截骨头呈黑色，是典型的中毒死亡的症状，再取其余两幅尸骨，死因果然一致。只是碍于没有仵作，不能得知这三人是死于什么毒。
亦是由于仵作一职的空缺，此时无法判定和儒死亡的具体时间，这才总让这桩案件的审理陷入僵局。
庄牧搓了搓袖口，斟酌道“林氏……当年你同和儒私相授受，也许并非出于自愿？”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林氏之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