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露无声》江南轻筝

8、第 8 章

　　修养了近半个月，褚明远终于好得差不多，被姜维获准外出走动。

　　堆积的公务完成之后，他去了趟方少艾的住处。宫门已经打开了，门庭虽然依旧冷落，但院子里的树已经枝繁叶茂，给冷清的宫室平添几分意趣。

　　小姑娘的笑声从门里传出来，咯咯咯的似银铃，乍一听见，他也不由自主地弯起了眉眼。

　　“你看你绣的花，丑死了！”

　　“美人还说我呢，美人绣的荷花简直是狗尾巴草！”

　　她们又笑起来，褚明远便忍着笑意走进去，站在廊外温声道：“美人，是奴。”

　　屋里的人似乎愣了愣，门很快被打开，春桃脸上的笑晕还未散去，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晶亮地眨了眨，道：“褚内官，你身子大好了？”

　　“嗯，大好了。”他偷偷往里望，看见方少艾着急忙慌地藏着什么东西，应该就是她们口中很丑的绣花。

　　“褚内官，进来吧。”她藏好了东西，招呼他进去。

　　“身子没事了吗？肚……头还疼吗？”

　　褚明远摇摇头：“多谢美人挂念，已经没事了。”

　　方少艾盯着他打量片刻，总觉得不太对，支走春桃关上门问他：“肚子怎么变小了？你……你打掉了？”

　　褚明远下意识掩住小腹，压低声音道：“美人误会了，只是……用布条缠住了。放心，奴有分寸，不会伤到它的。”

　　方少艾松了口气，随即又担忧起来：“你不会难受吗？要是不舒服，就来我宫里歇歇。我这里没人过来，还是很安全的。”

　　“奴知道，多谢美人。”

　　方少艾又盯着他的肚子看，半晌，红着脸大着胆子问他：“褚内官，我……我能不能摸一摸它？”

　　褚明远的耳垂忽的红了，眼神躲闪半晌，点了点头：“可以。”

　　方少艾紧张地伸出手去，手掌轻轻贴在他平坦的腹部，却什么都摸不到。她有些失望，褚明远看在眼里，默不作声解开了扣子和腰带，外衣随之半敞。

　　“美人。”褚明远抓住她的手腕，引着她往孩子所在摸去，“在这里。”

　　一圈一圈缠绕的布条，似灼烧的火焰，烫得方少艾满脸通红，却又不舍得松手。其实什么都感受不到，孩子被紧紧裹住，只能感受到褚明远乱了的呼吸，在腹部起起伏伏。

　　两个人紧贴着僵持了一阵，方少艾鼓起勇气靠近一步，将他轻轻搂住。

　　没有人说话。

　　褚明远迟疑了一瞬，回应了她的拥抱。

　　有风吹过庭院，树叶沙沙作响，似爱人间的低诉缠绵。

　　“美人……”褚明远率先动了动，眉心微蹙。

　　方少艾恋恋不舍地放开他，抬头看着他的脸。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寻常他是不会诉苦的，自从方少艾知道了孩子的存在，他似乎变得软弱了很多，身子稍有不适，就想告诉她，得她的疼惜。

　　“腰疼，有些站不住……”

　　他看着她陷入自责慌乱，心里暖融融的。她扶着他的腰落座，他也不再推拒，两个人相对而坐，像极了老夫老妻。

　　如果真的可以，该有多好。

　　“很疼吗？我给你揉揉？”方少艾无措地搓着双手，跃跃欲试。

　　褚明远自己抵住后腰摇了摇头，温柔地看着她，笑道：“美人不用紧张，能在美人身边坐一坐，说说话，奴已经很满足了。”

　　方少艾腾的红了脸，结结巴巴道：“那……那你可以经常过来……想吃什么，我和春桃做了等你。”

　　“如此，奴先谢过美人和春桃姑娘了。”

　　*

　　褚明远来得不勤，宫里有许多事要他做主，但每次来都会停留一会儿，和方少艾说上许久的话。

　　孩子长得很快，五个月时，褚明远的肚子已经隆起得很明显。对外他依然一丝不苟地缠起腹部，和方少艾单独相处时，便关上门一圈一圈地解下来，看她捧着肚子傻笑。

　　“又大了好多。”她温柔地抚过隆起，胎儿偶尔冲撞在手心，痒痒的，她便笑得更开怀。

　　“他在动！像小鱼吐泡泡，真奇妙！”

　　她专注地看着孩子，他专注地看着她，好像世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可以守着这颗珍珠直到地老天荒。

　　“真的不疼吗？”

　　“不疼。”

　　方少艾便轻轻贴上去，唇克制地擦过被孩子撑薄的皮肤，在腹顶落下一吻。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孩子的喜爱和期待，诉之于口太轻浮，藏之于心太虚伪，好像只有吻他，抱他，呵护他，才能传达深情之万一。

　　“嗯……”褚明远却晃了晃，仓促地扶住了桌角。

　　方少艾茫然抬眼，却见褚明远面色潮红，眼神迷蒙，撑着桌角的五指用力绷着，关节处犯出森然的白。

　　她慌得扶住他，迭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找姜大夫过来？”

　　褚明远摇了摇头，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眸中含笑，却没能藏住汹涌的渴望。

　　方少艾看懂了，他不舒服。

　　“去……去躺会儿吗？”她局促地搀着他，不知道该不该换个姿势，也不知道能不能走。他的额角淌下了汗，虽然现在是夏天，但屋里并不炎热，这些汗实在突然了些。

　　“不用……奴坐坐就好，美人不必担心……”他强撑着坐下，不经意碰到方少艾的小臂，身子猛地一僵。

　　实在太僭越了……褚明远彻底闭上眼，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在心里唾骂自己。怀上孩子还不够吗？还想要什么？她是皇帝的嫔妃，他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想法……褚明远，别再发疯了……

　　可身子怎么这么难受？浑身的皮肤都像着了火似的，又像被万千只蚂蚁啃咬，痒得无所适从。他的手颤抖起来，想撑起身子逃离这里，腿却软了。

　　方少艾适时扶了一把，肌肤相亲，褚明远没能忍住，闷哼了一声。

　　“唔……”

　　有什么地方胀得发痛，褚明远的脑子开始不清醒，看向方少艾的目光再也没有了清白，就像那晚醉后的荒唐，他的眸中泛起狼狈的雾气。

　　“对不起美人……奴失态了……奴这就走……”他两股战战就要逃，方少艾却迫近一步，把他按回了凳子上。

　　“褚内官，我知道怀孕很辛苦，我希望能让你不那么辛苦……”她目光诚恳，手掌珍重地捧住他的脸，虔诚地吻了上去。

　　接着双臂游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脖子。

　　褚明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倒在床上的，只记得她说了好多好多喜欢，他也神志不清地回应了好多好多喜欢，白日的夏帐轻轻摇曳，蝉鸣声里，无尽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