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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求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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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青,平两地大旱以来,流入庆州的难民越来越多。
海藏平日带着慈云寺的众僧在山下开设粥棚,施医赠药。
张蝉的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她穿着素色衣衫,长发高束,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哪户清贵人家前来求签的小公子
忘嗔将她捣完的药取走,提醒道:“张蝉姐姐这些药已经配好了,你去歇一会吧。大师傅说你的病刚好没多久,是不能过度劳累的。”
张蝉抬手拭掉额角上的汗,笑道:“没事,等晌午过了再歇吧。眼下上山求药的病人越来越多,我和你们一起配药也能快些。”
忘嗔一边将草药摘掉,一边问:“张蝉姐姐,你还会医呀?”
“我娘亲曾经是大夫,我小的时候跟在她身边也认识一些药材,至于医术也是只会些皮毛,谈不上精通。”她将捣碎后的茯苓交给忘嗔,“不过我看不见,实在有诸多不便,还得有劳你将这些拿给忘贤师傅。别弄撒了,现下薄荷只够今天的量,我一会去后头再找找。”
忘嗔道:“姐姐你知道路吗,不然还是我去吧。”
“我知道,前面等得急,你先把药送去,我一会就回来。”
薄荷放在药库里,张蝉拿着盲杖顺着石墙边的药库方向走去。
她记性好,在药库内,凭着忘贤教她认药柜的印象,没一会就找到了薄荷。她取完以后,不小心碰倒了放在门边的盲杖。
在按原路返回时,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自己将来时的方向弄反了……
正午的太阳越来越刺眼,眼睛渐渐感到不适,她下意识抬手挡住灼热的日光。
耳边忽然传出一阵笛声,那个旋律她非常熟悉。
一辈子也忘不掉……
她顿住脚步,这首曲子是太子段明熙自己谱的,今日吹这首曲子的人是谁?
张蝉握着盲杖顺着笛声的方向慢慢走去,那笛声离她越来越近,渐渐将她引到来时的路上。
想起小时候她跟母亲进宫给太后请安,她在东宫里第一次见到段明熙,当时他吹奏的就是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在盛京曾风靡一时。
太子加冠那年,盛京里的名门贵女都急着在上元节的宫宴前学会,希望自己有机会能在太子面前一展芳华。
而她不擅管乐,宫宴上,她是这些女孩子里吹得最难听的一个。
就为了这事,她当时被很多人嘲笑好久。
张蝉走到原地时,笛声逐渐停了下来。
清风吹过桃花树带来幽幽清香,她驻足在树下,在馥郁的芬芳中,一下子就分辨出潜藏的那股檀香味。
斑驳陆离的岩石上,一个十八九年岁的少年从高处跃下,腰间佩戴着的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当脆香。
少年收起木笛,脚步声朝她的方向而来。
他凑近张蝉,随手将手中藏着的一朵粉红桃花别在她的耳侧。
温热的手触碰到她的耳侧那一瞬间,她有些不知所措,面颊似乎被这朵桃花染上一层绯红。
“几日不见,你过得好吗?”闻昭问。
张蝉怔了怔,“我以为你把我丢在这里,就不管我了。”
他垂下眼眸,“对不起,那日听大师傅说起你的病况已经好转,恰巧我家中有事,就急着回去一趟,没早点告诉你。”
听他的语气有些愧疚,她忍不住笑出声,“别傻了,我才没怪你。”
她问:“那你家里的事处理得顺利吗?”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慵懒和随性,“还算顺利,你呢?你还没回答我这几日过得好不好?”
“我也还不错。”她笑了笑,继续道:“你这几日不在,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大师傅今早还说,我从今天开始就可以不用服药了。”
“那就好。”
张蝉好奇问道:“闻昭,你刚刚吹的那首曲子是盛京的曲风,你是盛京人?”
“嗯。”
“你吹得很好,这首曲子是我在盛京的一位兄长谱的,你跟他一样,都吹得好。”
“是吗,我也是跟人学的。”他的口吻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张蝉想当日太子一曲名动天下,后来学此曲的人也不少,所以闻昭会吹也不足为奇。
“张蝉。”他突然唤住她,“我今晚要离开庆州去个地方,你在此等我回来。”
她不禁皱眉,问:“那你何时才能回来?”
“只要六七天。”他嘱咐道:“你别乱跑,乖乖等我回来,届时我们一起离开庆州,不打扰大师傅修行。”
“之后我们去哪?”张蝉不禁问。
“往南边走,去找那位藏在平州的神医凌真子。”闻昭像是早有打算。
他的语气平静,张蝉看不见他,但此刻心里却突然冒出一股强烈的担忧。
海藏曾说她的眼疾难以治愈,就连她自己都不抱有希望,只是没想到闻昭还记着。
“那日忘嗔带我去正殿给佛祖上香,我替你求了一只签。”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红纸,将这张签文递给他。
签头上写了“伍员夜出昭关”几个字
闻昭展开,定睛瞧了瞧上头的签语:
宛如抱虎过山前,战战竞竞胆碎寒。
幸得山前逢妙手,方能保得一身安。【1】
想到他刚回来没多久又要离开,她开始有些担心。这几日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也有很多事想问他。
可想说的人此时就出现在面前,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先说什么。
“忘贪师傅看了这支签,他说求得这只签的人前程必定是艰险重重,一定要小心行事,不易轻举妄动。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是...”她笨拙地拿着那朵桃花,纤长的手指慢慢捻着花茎。
想了很久,张蝉慢吞吞地开口:“闻昭,你可不可以不要受伤,平安回来。”
“傻瓜,这只是一张签文。”闻昭一顿,垂下眼眸,“何况我业债深重,并非是能受佛祖庇佑之人,所以即使是下签也无碍。”
张蝉伸手触到他的衣袖,向他的掌心探去,她将签纸放在他的手上,“我会再求一次,一次不行便两次。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过我,理当福泽绵长。”
他本想宽慰她,但看着她眼睛里的难色,下意识拢紧掌心,“放心吧,你心肠好,佛祖对你必定有求必应。”
张蝉知道他做的事都是攸关性命的,但他从来不会将自己要做的事告诉她。
每次离开,他带走的只有那把长刀。
在她心里闻昭行事果决狠厉,无论是否处于逆境,他好像都有本事化险为夷,仿佛并不需要别人的关心。
她替他求签,无非只是希望这个对她有救命之恩的恩人能够平平安安,得偿所愿。
有些事倘若他不愿意提,那她就不问。
“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不可以乱跑,一定一定要等我回来。”
张蝉点点头,行走在斑驳的树影间,双眸在日光下格外净透明亮。
闻昭驻足,不觉竟看愣了神。
*
闻昭这趟回来,带来了海藏需要的一种药材。
海藏将用锦帕包裹着的草药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他仔细端详了许久确认是自己要的那种,才如释重负般笑道:“是了,就是这个。三十年前老衲曾用这个治疗过慈云寺患了瘟疫的僧人。”
闻昭问:“大师傅可确定这次庆州来往的人里,确实患上瘟疫的人?”
“老衲年轻的时候跟在师祖手下学医,曾经接手过一个病人,他所患有的症状和我前几日在山底见过的那个病人一模一样。”
闻昭道:“可是庆州并未有人通报异状,若是要追溯源头恐怕官府的人也不知从何查起。”
“那日那个病人没能等到药,他死了之后,老衲只能让僧人将他火葬再用石灰封住。老衲已经将此事托人捎书信给荣正,至于让殿下出城寻药也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平州青州两地大旱而庆州今年雨水却十分充沛,今早听逃荒的灾民说沿岸的河堤的水位又涨了许多,荣正已经命人驻扎巡视警惕水患。”
闻昭坐在一旁,暗自思索,半晌道:“水患方面有荣正着人把守,我比较担心的事是瘟疫。大师,除了那个已经死去的病人,没有其他人跟他的症状一样了吗?”
“这倒没有,而且不光是百姓,就连寺里的僧人都没有人患有跟他一样的症状。”
他离开慈云寺时已经深夜,寒衣赶在他下山之间和他碰头,并将盛京里的一切悉数告知。
和他猜想的没错,裕王的人已经从罗辉和陈平的身上发现线索。若是不离开庆州,再过不久他应该很快就会见到这个一直想将他置之死地的皇兄了。
寒衣道:“主子,还有一件事是有关户部拨给青州和平州两地的赈灾银。”
闻昭眸色一沉,“运送官银来此的不是卢将军?”
“是歧化将军没错,只是听人说歧化将军身边的副将换成钟云昇,不是原先的严副将。”
“那严副将呢?”
“歧化将军离开盛京之前,属下得到消息说严副将因饮食不洁在家中中毒,如今卧床不起,整个人病得昏昏沉沉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了一会,对寒衣道:“让人去趟严家,务必要请最好的大夫保住严副将的性命。至于卢将军那边,一定要提醒让他小心钟云昇。”
“歧化将军也曾传话说聂桓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如今退居落梅县,可暗地里却不停在搅弄风云。将军让我提醒主子,倘若他们逼人太甚就无需再念旧情。”
闻昭沉默许久,想起张蝉替他求的那只签。他打开红纸,看了上头的签文,“不宜轻举妄动。”
也许在冥冥之间,那个好心肠的姑娘又帮了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