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匣碎》卜鲤

3、人选一目了然

　　“世人皆知兔妖性情温顺，然兔妖梁妱却一下杀害三人。这三人与她素不相识，其中两名亡者是一对夫妇，女子身怀六甲，另一位则是七旬老者。诸位此案应如何来判？”话音刚落，虎妖又是第一个开口的：“这一下杀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腹中有子，那…那就是四条人命了，她罪大恶极！”
　　“说的是啊，四条人命！”
　　“同意！”底下竟讨论了起来，卫祉默不作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知晓实情的那三人也同样沉默不语地听着，时不时瞥向他们的大人，想看她是何神情。可即便听见再离谱的推断她也仍然是不动声色。直到听见：
　　“不是说兔妖性情温顺，大概其中另有隐情吧…”原在一旁看戏的康十三冷不丁地开口道，眼神与堂上人交汇。往日种种，让他觉得比起复杂多变的人性，他更愿意相信是兔妖的无奈之举。
　　“嘿！你们看，这狐妖说到点上了！”纪小满一只手搭在了庄樾肩上，激动地说着。庄樾将他搭在肩上的“爪子”挪开，目光看向卫祉，果然在那狐狸说完，她微微颔首，嘴角平添了一抹淡笑。
　　她接过之前的话头把案件延续了下去：“经过我们深入调查才发现那对夫妇原来是当地的牙子，拐卖了不少稚童，而那名看上去的七旬老人则是那对夫妇的同伙。兔妖的妹妹被他们哄骗拐走，折磨致死。知晓这一切的兔妖为了给幼妹报仇，因此痛下了杀手。”
　　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康十三不免有些庆幸，就连方才紧握的手也放松了下来。他望向卫祉的神情释然，可心里却更加坚定着什么。除了狐妖以外的参试者都瞠目结舌起来，不敢相信与他们原以为的事实背道而驰。瞬间没了之前的叫嚣，心里替兔妖感到唏嘘。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难受，那兔妖找了妹妹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却又被坏人拐走，费尽心力寻找，最后却只见到了冷冰冰的尸体…”纪小满叹气道。
　　“纵是可怜，可终归是用了错误的方法，触犯了律法。”苏雀接着说道，庄樾点头表示认同。
　　“话说回来，我看这人选已经一目了然了嘛！”纪小满这人一向如此，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听说司中要招新人那几天，他别提多兴奋了，在他看来，是妖是人没有关系，只要是个有趣就行，千万别再来个像庄樾那样的闷葫芦了。不过，今日一见康十三，他倒是放下心了。
　　正如他说的那样，卫祉公布的司丞人选，果真是康十三。对这个结果，他也并不意外。即便途中没有如此顺利，他也自有办法圆回来，总之这位子他势在必得。不为其他，只为能顺利杀了她。
　　苏雀将一早准备好给信任司丞的官服连同令牌递了过去。
　　“多谢。”
　　“客气了，康司丞，都是我应该做的。”
　　偌大的屋间内只剩卫祉一人时，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全靠椅背儿支棱着，一边活动筋骨，一边用余光瞄着康十三的身影：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对掌妖司来说是对还是错…
　　“笙儿，娘对不起你们，照顾好自己和弟弟！”
　　“欠下的东西自是要还，不是吗？”
　　“是谁？到底是谁？！”卫祉从梦中惊醒过来，冷汗直流。
　　苏雀闻声赶到，看见她粗喘着气的样子，一向爱惜的文书此时被攥成一团，正皱巴巴地堆在那儿：“大人，又做噩梦了吗？”
　　“嗯，还是老样子。”说完她将桌上攥成球的文书铺平，拿起一旁的压尺准备压褶皱的纸张，却因为慌神压到了自己的手。看到她这番心不在焉，苏雀连忙接了过来。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再做了，今日为何会…”卫祉也很想知道，可惜仅凭现有的一些片段还无从下手。
　　见她忧心的样子，苏雀提出要沏杯安神茶给她安神。
　　“也好。”
　　新的司丞上任，貌似对司中上下来说并未有很大影响：卫祉还是像往常一样批阅文书，苏雀在旁记录，纪小满负责整理户籍琐事，庄樾则拉着他的爱犬在外巡视。
　　想必之下刚刚当上左司丞的康十三就格外悠闲，不知从哪儿变出的茶杯，此刻正摆在桌上冒着热气，手上扇着玉扇，注视着卫祉这边陷入沉思：她身上的确有妖丹的气息，却很微弱，想来是脱离本体的时间太久。这副身躯也离这珠子太久，妖力越发不受控制了…这一切都在提醒他，所谋之事迫在眉睫。
　　另一边的卫祉也没有表面上那般全神贯注：人妖议和在即，她深知若想改变现状，需要一个强大的推手。招选妖进掌妖司是史无前例的一步，可绝不会止步于此。但这个康十三真的会如她所愿吗？她不知道，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这安静得连虫鸣鸟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处境下，他们二人开始了第一次“无声”的博弈。
　　“大人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啊！果然就连大人也抵挡不住狐妖的好皮相啊！”原本在整理户籍的纪小满不知何时就跑她跟前儿来，用着不同于平日的声音调侃道。
　　。他这话刚一说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视线中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直至几声轻笑传来，她才彻底回过神儿来。狐狸的耳朵一向敏锐，加上种种行为，卫祉现在无比确信对面听得一清二楚。
　　像是心思被人像线似的牵引出来，顿时眼前一黑。尽管不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但真实所想却又不便吐露出来。所以她只能将目光投向始作俑者，一脸严肃地说：
　　“户籍整理完了？”
　　“整理好了，大人现在要过目吗？”
　　“不必。”
　　“哦。那…”
　　“那便去背书，省得在这儿胡说。”
　　“得！小的这就去。”见卫祉的目光又回到文书上，这才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拿出书本开始“之乎者也”。
　　“大人，慎民司那边有案子传过来。”
　　“呈上来。”
　　“是。”手下将案卷放到卫祉跟前，上面说的言简意赅：扬州附近的渔村发生命案，根据尸体的状态来看，多半为妖所为，所以这案子交给你们掌妖司来办。
　　“都要忙不过来了，慎民司又要插进来，这袁大人到底在干…什么呀？”纪小满在一旁嘟囔着。还未等他说完，案卷从前面扔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一手接住，想看看袁绍又要搞什么鬼。
　　倒是让他失望了，这次是正经的移交案情。尽管上面写得一目了然，可纪小满还是瞪大双眼，把案卷举再近一些，端详着其字里行间，恐有端倪。
　　“怎么？不认识…那便把…”
　　“认识认识，怎么能不认识，我可以要科举的！”纪小满连忙抢先回答道，他怕慢一秒，就要面临将这案卷抄写百遍的处境。只是忙着平复心情的他哪能注意到卫祉与苏雀的眼神交汇，以及唇部戏谑。
　　长安距扬州还有段路程，想来要花些时日…卫祉看了看周围的几人：苏雀暂还有整理文书事宜，纪小满那边就不用说了，那便剩下庄樾和康十三了…
　　不过也好，这刚好是个了解他的机会。
　　“此案我和康十三、庄樾一同前往调查，其余人暂留司中，有事书信联络”卫祉吩咐道。
　　“是！”
　　“知道了！”虽然他也想一同前往，但想到还有《诗经》、《尚书》…还要背，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卫祉看了看时辰，又望望门外，丝毫不见庄樾的影子。但是时间紧迫，顾不上他了。
　　“我们先行一步，等庄樾回来直接通知他与我们汇合。”
　　“遵命！”纪小满笑着回答，脑子里却暗戳戳想象着庄樾回来时的神情，一定十分有趣。
　　“大人你们注意安全，万事小心。”
　　“嗯。”

　　长安大街
　　因孙大娘与隔壁水果摊位老板的纠葛，庄樾耽误了些时辰。
　　他看了看旁边的大壮，还精神地到处嗅着气味，果然人和狗就是不一样，解决完孙大娘的事，自己已经口感舌燥、精疲力尽了。
　　突然，大壮冲前面叫了几声，有往前跑的冲动却碍于庄樾的牵制。
　　“干什…么…”朝着大壮叫的方向探去，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那是…大人和那个狐妖！他们在一起？这是要去哪里…
　　“大…”嗓子哑地让他一时喊不出来，清咳了好几声后，才喊出声来：
　　“大人！大人！…欸？！”庄樾卖力地喊着，一边拽着大壮朝她们的方向跑了过去，中途却被迫换了方向，原因是前面买肉包的摊子。又香又热的大肉包一下子吸引了大壮的注意力，让它将卫祉他们抛之脑后，任庄樾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无奈之下，庄樾只好将三个铜钱递过去，摊贩看着他满脸的冷若冰霜，手有些颤栗地将包子给了他。
　　“谢谢。”
　　“不，不客气。”头一次听到如此没有温度的谢谢，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下意识地竟结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