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地故事集》幽灵桑

7、找灵魂

　　有一位年轻的太太，她的丈夫是个海员。
　　太太年轻美丽又勤劳能干，是远近闻名的好妇人。
　　她的丈夫英俊有力又忠诚，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小伙子。
　　他们的结合是人们乐见其成且津津乐道的，给他们做媒的人更是拍着自己的胸脯向人们保证，这对夫妇一定会永远相亲相爱，永远幸福。
　　但媒人的自豪还没能维持三年，他向人们的保证就破灭了。
　　年轻的太太怀了孕。为了他们的孩子，丈夫决定跑更远更危险的船，以便为妻子和孩子争取更好的生活条件，没想到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了。
　　一场无情的海难夺去了他的生命，只给他的妻子带回了痛苦，还有船长发下的船资。
　　太太悲痛欲绝，但是考虑到腹中的孩子，她还是强压下悲伤，姑且苟活了下来。
　　几个月后，她的孩子出生了。
　　那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
　　她的面孔像母亲一样美丽，她的身体像父亲一样健康。
　　这孩子尽得父母所有的爱，邻居们也都很喜欢她。可等她长到三岁，人们就逐渐发现，她有些不太对劲了。
　　小女孩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眼神总是呆滞木讷的。
　　她饿了会叫“啊啊”，渴了也会叫“啊啊”，连要上厕所了，发出的声音都还只是那两个永恒不变的音节：“啊——啊——”
　　太太见状慌了神，马上就带她去了最近的教堂里，询问神父，自己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了？
　　神父回答她:“你的孩子是得了失魂症。”
　　“失魂症是什么？”
　　“字面意思，也就是说，这孩子的身体里没有灵魂。”
　　“这……人不是生下来就有灵魂的吗？”
　　“当然不是了，人的灵魂通常来说是要依靠‘赐福’获得的。你可以简单的将□□理解为机器，灵魂为能源。在刚出生的时候，孩子会从父母的身上获取一点灵魂，以供身体维持进食、排泄等基础机能。等到一百天之后，你就该准备好礼物，带上孩子和愿意做孩子教父、教母的人，去任意一位神的教堂中受洗，这样她就会拥有灵魂了。”
　　“这样就好了吗？”
　　“是的，因为实际上，这是仪式魔法的一种。炼金术师们也会用这种方法来为自己制作的人造人附加一个灵魂。所以……太太，您没带您的孩子受洗过，是吗？”
　　“这……是的，非常抱歉，因为我手头十分拮据，买不起好的礼物，也没有认识的德高望重的长辈可以做她的教父、教母。”
　　“原来如此，那看来包括我在内的，当前大部分教会的神父都无法为你的孩子进行洗礼了。”
　　“不能通融通融吗？”
　　“这不是能不能通融的问题，女士。”神父无奈地朝她摇了摇头。“这个仪式需要的最基础的三个步骤是：献上洗礼者满意的祭品，洗礼者用法术从天上的魂河中取得足够分量的灵魂，一个在人间具有一些影响力的人锚定灵魂。如果礼物不能让洗礼者打从心底里满意，那他即使口头上说可以了，仪式也不会生效。很不幸，我是个贪财的人，其他神父大抵也各有所好，这都是您无法给予的。”
　　“那我的孩子怎么办呢？她要怎样度过这一生？”
　　“嗯……您或许可以考虑，带她到处去旅行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遇到一位没什么讲究的魔法师，到时你的孩子说不定就有救了。”
　　“好吧。”
　　母亲愁眉苦脸的带着小女孩回了家，然后变卖他们仅有的一点财产，带着她开始踏上了全新的旅途。
　　“走吧，孩子，我们去找你的灵魂。”
　　在这个年头，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出门是很不容易的。这使这位母亲忧心忡忡。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转眼之间，已经是十年过去了。
　　在这期间，这对母女遇到了许多好人和许多坏人。
　　好人为他们提供了食宿，一碗水、一块面包、一个房间、一些闪烁的智慧。
　　坏人为他们带来了苦难，劫财、劫色、还有差点被拐卖。
　　有一次，他们跟其他旅伴被一伙海盗抓住了，差点就要被丢下船喂鲨鱼取乐。但好在，好人馈赠的一些智慧帮助了这位母亲，使她逢凶化吉，带着女儿和旅伴逃出了生天。
　　旅伴们感激她的帮助，其中一位吟游诗人将她的故事传唱，使她成为了当时有名的旅行者。每个人见到她都会问：“您的孩子找到灵魂了吗？”
　　可惜的是，她的答案从来都是：“没有。”
　　某天晚上，这位著名的旅行者带着女儿来到了某处荒原。
　　在这里，她遇到了一位古怪的同路人，对方全身都笼罩在长袍下，只有拨动着七弦琴的手指和吟唱时动听的嗓音能证明这是个人。
　　怪人说：“我是一位吟游诗人，如果你有故事的话，请说给我听吧。”
　　于是，旅行者就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他。
　　听完之后，吟游诗人像所有俗人一样询问道：“那你找到她的灵魂了吗？”
　　旅行者的答案也一如既往，还是“没有。”
　　但这次，回应她这句话的不再是叹气了，而是吟游诗人拨动七弦琴的声音和他的笑声。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我或许能给她一个灵魂。”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从不说谎——我是不能说谎的。”
　　“既然如此，那我当然是没有什么可反对，请您给我的孩子一个灵魂吧！”
　　“可以是可以，但夫人，你想好要给她一个怎样的灵魂了吗？”
　　“啊……？这还是可以挑的吗？”
　　“当然了，在别人那里或许不行，但在我这里是可以的。”
　　“那，那有什么可以选的吗？”
　　吟游诗人将手伸进了他宽大的袖中，开始从那深不见底的阴影里掏出了一样样备选之物。
　　一枚黄金戒指，代表财富。
　　一卷羊皮纸，代表智慧。
　　一顶王冠，代表权力。
　　一把扇子，代表爱情。
　　一瓶药，代表长寿。
　　一颗糖，代表快乐。
　　“你看，我手上可以给予他人的灵魂就只有这么多了，你要选哪一个呢？”
　　旅行者犹豫了一会，然后她将痴痴呆呆的女儿带到了这些东西面前，告诉孩子：“你的灵魂不应该由我来选择，亲爱的，你想要什么，就自己伸出手来抓住吧。”
　　小女孩听完了还是呆呆的，她木讷呆滞的眼神扫过了那一样样世间至美之物，但哪一个都未曾使她毫无灵性的目光停留。
　　母亲看了很是着急，然而就在她要开口劝解孩子的时候，诗人却再次笑了起来。
　　“夫人，不用担心。有时候‘什么都不选’也是一种选择，我已经知道最适合她的灵魂是什么了。”
　　说着，那些放在地上的备选之物都自行飞回了吟游诗人的袖中。他站起来，掀开了掩盖自己面目的兜帽，无穷无尽的文字顿时从中涌出，遮天蔽日，掩盖了旅行者眼前所有的一切。
　　“我在死去的无名诗人身上拿到了一首诗，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的女儿，作为你给我故事的报酬。”
　　“它叫什么！它有名字吗！”
　　在狂风中，旅行者急切地喊叫着。
　　诗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回答了她的疑问。
　　“自由。”
　　狂风散去，天光大盛。
　　小女孩的眼神明亮起来，她高高跳起，扑向了旅行者的怀抱中，说出了自出生起就一直想说的话。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