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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宇宙真理与催债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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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我:“你认为宇宙三大真理是哪三条?”的话,我会回答:“1+1=2,我欠了债一定会接到催债电话,欠债不还一定会被债主找上门。”
你可能会觉得很蠢,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第一条是我和一切生物存在的基础,后两条来自于我个人的一些糟糕经历。
在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做过“清洁工”,主要负责的工作事项是前往星战废墟对各大参战国的飞船进行资源回收。
这是份危险的工作,不是亡命之徒基本不会想干,那我这个惜命的人为什么会去干呢?当然是因为缺钱。
无论是哪里都有穷人,而我出生的第五等级文明里,像我这样的穷人可就更多了。
在我的故乡,一个人出生与否,既不取决于他父母的意愿,也不取决于他本人的意愿,只取决于当时那一年的政策。
虽然保留了“性别”这种原始生理结构,但这个词汇本身对生活在我故乡的人们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我们无论男女,谁也不会承担繁衍的责任。
在两个世纪之前,我故乡的生物制造技术就已经完全成熟,可以随心所欲的制作出任何你想要看到的生物,其中,自然也包括人。
于是在一个世纪之前,“育母”就诞生了。
它是一种我个人不能理解原理的大型器械,由联邦议会直辖管理,替人类这一物种承担了繁衍的责任。
如果当时需要更多的劳动力,“育母”就生产出更多的人,如果当时需要抑制人口数量,“育母”就可以一个人都不产生。
与我同时代的人身上的基因都是“育母”特别筛选过的,确保他们长大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才能”最符合当时的社会发展所需。
但它说到底也还是机器,只要是机器就避免不了错误的产生。
我们出生之后会在国家保育科长大,接受基础教育,在成年时参加一次测试。
通过测试,“育母”就会为你分配一个合适的工作,这说明你是个合格的产品,你正是这个社会目前所需要的人才。
那不通过的人呢?
好问题,比如说我,我就没通过。
在“育母”宣布我和一些同龄人的测试失败之后,我就自由了。
“自由”的意思是政府会给我们一笔钱,然后把我们赶出保育院,让这群失败品自行谋生。
老实说,像我一样的失败品们也有不少后来飞黄腾达了的,但在这种自由下,更多的是过得不如三世纪前一般人生活水平的穷人。
对,比如说我,我就是那个没本事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的运气可能还是没完全差到底的。
因为我成年的时候,我的故乡终于突破了“第六等级文明”的限制,整体技术水平提升到了“第五等级”,达到了接入星际联邦的最低标准。
正所谓,只要站在时代的风口上,即使是头猪也能起飞——何况是我。
政府开始大力提倡居民们离开故乡,到星际联邦中谋生。我非常心动,于是咬咬牙,借了一笔巨债,选择了当时推荐列表中收益最高的一个职业,并决定为之奋斗终生。
我借债的那家公司叫“俄尔翁”,这是宇宙中一个非常有名的种族的名字。
不过它与其说是一个人种,倒不如说是宇宙从星际联邦时代起就一直在星系间流传的一个童话故事。
据说这个种族是星际联邦的创始人,第一个达到了“第三等级”的文明。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星际联邦的成员名单上确实有它们,但实际上见过它们的人却一个也没有。
这个名字出现频率最高的地方只会是文学作品,因此倒是会有很多角色、小说、公司以它的名字来命名。可他们跟真正的俄尔翁之间的关系就像我跟太阳的关系一样,不能说完全没有,只能说毫不相干。
在向这个公司贷款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多想,只当他们是又一家想蹭人家童话故事知名度的野鸡公司。
直到某天,我在战场上“清扫”的时候不慎进入了“间域。”
好吧,老实说,这是可以预想的结果。
古往今来,99%的“清洁工”都是这么死的。
啊……所谓“间域”就是一个特殊的,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区域。
高等级文明在战争时使用的武器五花八门,因此在他们的战争废墟中,像这种区域数不胜数。
它只有入口,没有出口。在这里,大部分事物都是停滞的,连时间都不会给你带来的杂物们留下痕迹。
唯一能彰显它存在感的,只有你流逝的生命。
困住我这个间域之前已经困死了三个清洁工,他们的尸体被定格在了完全失去生命时的一刻,看起来格外的可怖。
一开始,我还能强打起精神大喊大叫,大声唱歌。但很快,我就因为久不进食失去这份活力了。
或许你会问我,怎么不吃前辈们的尸体呢?让他们再为你的生命发光发热一下嘛?
好问题,但是很遗憾,我试过了,死物在这里是无法被破坏的。
间域给这三位前辈提供了最后的体面,使我对自己的道德低下感到了愧疚。
为了表示歉意,我把存在空间胶囊里的几套正装拿了出来,给他们和我自己换上,然后把其中一位男前辈和女前辈摆成了正在跳舞的架势。
实不相瞒,这是我原本买来准备去参加朋友的婚礼时使用的,现在嘛……能让自己死得体面点也算是它完成工作了。
我把剩下的一位男前辈掰出舞蹈的起手式,把手搭在他身上,打算搞搞我最后的娱乐。
“感到荣幸吧,先生,这是我的出道舞会。”
这位被我拉着玩的死人似乎是个瑞纳亚人,这个种族最显著的特点是死后就会即刻化为飞灰,根本没有腐败的机会。因此,他在间域里的尸体状态看起来要比另外两位前辈雅观得多。
我拉着死人在没有上下左右的间域里转起圈来,转得晕头转向,深有世界末日之感。
我突然很想念母亲。这个古典时代的词汇似乎总能令人感动,即便这个词汇可以指向的人,我好像一个也没有。
新时代的卢古渡人没有亲情,唯有自己,唯有自己。
“滴——”
在个人终端把舞曲放到一半的时候,我的后台信息突然响了一下。
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因为据我所知,间域是能够隔绝一切信号源的。
消息提示音一直在响,我盯着虚拟屏幕上闪烁的红光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被我那多余的好奇心战胜了。
反正无论如何,事情总不会更坏了,对吧?
我点开了消息提醒,一个通讯页面马上弹了出来并且自动接通,然后它说:“小姐,您的贷款分期还款日期已经超过三个卢古渡自转时了,超期将产生罚款,请您及时回复,并如期偿还本公司的贷款。”
“呃,虽然不知道贵公司是怎么做到在这种情况下接通我的终端的,但是我现在可以很遗憾的告诉你,我恐怕无法偿还在贵公司欠下的债务了。”
“赖账可不是个好习惯啊,小姐。”
“确实不是,但没办法,我现在遇到了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很有可能马上就要死了。”
“嗯……也就是说,您其实主观上并没有打算欠钱不还是吧?”
“当然,你可以去查查我往期的还款记录,也许有时会迟一两天,但我向来是准时付账的。”
“确实,您在本公司的信誉度是中上。”
“这算低还是高?”
“高,因为一般人最好也就这个信誉度了。”
“是吧,所以没办法,我恐怕要带着欠你们公司的钱去死了,我对此深表歉意。”
“嗯……结论还不用下得太早。这样吧,如果您再在我这里以欠债的方式购买一个救援套餐的话,我司可以立即派遣专员抵达您目前的所在地,为您解决危机,回到原先的岗位上。”
“你们还真是挺会做生意的,但我现在这个问题你们真的能解决吗?”
“别人或许不行,但对本公司来说轻而易举。试试呗,反正您都快要死了,这对您也没什么损失。”
“行吧。”
挂断通讯之后,我抱着一种诈骗受害人特有的忧郁心情在购买页面点击了“确定。”
一秒,两秒,三秒钟过去了,间域依旧沉寂。
我原本正想叹气,但在第十三秒后,间域中就又响起了我大喊大叫的声音。
因为被我拉着跳舞的那个瑞纳亚人突然复活并抱住我灵活地转了个圈。
“你,你——”
“这个瑞纳亚人确实已经死了,并且他也没有复活。”
“呃,那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俄尔翁公司的特派专员——一位俄尔翁。”
“不是,你们种族还真的存在啊!”
“当然,星际联邦的成员名单上一直都有我们的名字,不是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根本没人见过你们啊!”
“嗯……这个问题有点不太好解释,总之你把它理解为第三级文明的常见特性好了。”
“不可察?”
“对,这是其中之一。”
“那你现在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
“因为你欠了我们钱。”
“你们还需要钱啊……”
“俄尔翁人一直致力于和平互助,我们是不需要,但其他发展中的文明还是需要的。”
“那好吧,你要怎么带我出去?”
“很简单,我只要在外面把你‘拿’出去就行了。”
“怎么拿?”
“嗯……打个比方好了,你们在第三等级文明的人看来都是生活在一张桌子上的,对你来说是完美闭环无法出去的‘圆’,对我来说却只不过是道笔迹。想让你脱困,我只要站在桌边把你‘拿’出去就行了。”
“我大致理解了,不过既然这么方便的话,你干嘛还特地进来跟我聊天。”
“当然是为了告诉你一些注意事项,如果顾客因为员工的鲁莽行动精神崩溃的话,我是会有麻烦的。”
“呃……那谢谢你们的体贴了,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很简单,等你准备好了就抱住我,然后闭上眼睛,等我说可以了再睁开就行了。记住,绝对不能睁开眼睛。”
“好。”
我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抱住了我的舞伴。
他发出瑞纳亚人特有的清亮的笑声,然后打了个响指。
“好了。”
再睁开眼时,我又回到了熟悉的战争废墟之中。
瑞纳亚人的尸体在我面前一寸寸的开裂,化为了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