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地故事集》幽灵桑

2、三位诗人

　　话说从前某地有三国交战，相互之间抓了不少俘虏。
　　在其中某国的某个战俘营里，一位被俘虏的士兵和一位本国的护士同时成为了爱情的俘虏，他们决定结婚，打算在战俘营里办一个简单的婚礼。
　　小伙子的战友非常高兴，他们尽可能用手头上有的东西给他们凑出了个体面的配置，可是办婚礼没有音乐怎么行呢？这时，就有一个敌国的俘虏说：“我知道营地里有三个参战的吟游诗人，如果你们要办婚礼，尽可以去找他们。”
　　战友们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一路问周围的战俘，辛辛苦苦，终于把这三个人给找到了，将他们凑到了一起，让他们来参加婚礼。
　　第一个吟游诗人是A国人，让我们简称他为诗人A。诗人A带着一把里拉琴，有修长的手指和英俊的面孔，是这三个人里看起来最像诗人的人，人们让他上台讲述自己的故事。
　　诗人A笔直地站在几个木箱搭成的舞台上，拨了拨弦，开始弹一首轻快小调，边弹边说道：
　　“我来自A国北部地区，原本是某个贵族家的小儿子，从小只对乐器感兴趣，对长枪不感兴趣，所以即使被送去接受过骑士教育也没能做成骑士。”
　　“父亲死后，我的兄长将我赶了出来，我就带上我的琴开始到处给人讲故事维生。
　　“我走过的地区不多，只有A国北部十三镇。知道的故事不多，只有一些贵族家里的家长里短和花边新闻。
　　“某天我走到边境，这里正在进行战争动员，当地的领主突然派人把我抓了起来，由士兵押解着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说：‘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吟游诗人？’我说：‘都什么年代了，你们怎么还要吟游诗人参战？’
　　“领主被噎了一下，好像是无法反驳，但他还是把我编进了队伍里，让我担任号手，于是最终，我来到了这里。”
　　说完，诗人A退到了舞台的左边待命。众人为他鼓掌，同时也欢迎第二位诗人上台。
　　第二位吟游诗人是B国人，为了方便起见，让我们简称她为诗人B。诗人B带着一把鲁特琴，衣衫褴褛面容瘦削，只有眼睛很明亮，是这三个人里看起来最狼狈的人，人们让她上台讲述自己的故事。
　　诗人B缩着肩膀站在台上，拨了拨弦，声音清而脆，她的说话声也像鲁特琴一样清脆。
　　“我来自B国南部地区，原本是一个学者的女儿。受父母的影响，我从小就对乐理和故事感兴趣，自学了三种乐器和若干教派的经文、典籍以及多国的民间故事小册。
　　“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但我无法继承他的职位，所以在他们死后，父亲的侄子，我的堂兄继承了所有的家产。
　　“他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嫁给我的表兄，二是从这个家里滚出去。于是我带上我的琴离开了家里，开始游历诸国，以卖唱为生。
　　“我会讲的故事最多，能从‘一个农夫地里多收了三两斗’讲到‘国王为什么砍了几位妻子的头。’
　　“某天，我游历至本国的边城，这里正在进行战前动员。根据吟游诗人有义务参战的古老传统，我自愿参战，最终来到了这里。”
　　说完，诗人B退到了舞台的右边待命。人们为她弹的《绿袖子》鼓掌，同时也对下一位诗人表示欢迎。
　　第三位吟游诗人是C国人，让我们简称他为诗人C。诗人C什么也没带，他两手空空来参加婚礼，粗糙的面孔和手掌上也看不到美的痕迹，是三个诗人里看起来最不像诗人的人。
　　诗人C弓着身体站在台上，他面对着台下握了握拳，作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开口时的声音像教堂的钟声一样响亮。
　　“我是C国人，根本不是什么诗人，原本只是在地里种地的农民，有十几亩属于自己的田地。
　　“我只会唱两首歌，去教堂里参拜时要唱的祷歌和本地的情歌，我只会讲两个故事，我父辈的故事和我自己的故事。
　　“关于我的父辈，他们一辈子都在种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关于我自己，我的地是祖上传下来的，经过我们几代人的精心伺候，土壤肥沃无比。
　　“今年是个丰年，领主觊觎我的土地已久，他伙同包税人诬陷我偷税漏税，设法罚没了我的田地，事后又担心我打击报复，于是在开战前宣称我是吟游诗人，让我原本可以获得的参战豁免被取消，最终，我就来到了这里。”
　　台下的人在听完他的故事之后都长叹了一口气，诗人A和诗人B在听完他的故事后反倒笑了起来。
　　他们走上前来，同时拍了拍这个年轻小伙子的肩膀，然后诗人A拨着弦问道：“既然你今后没有地方去，不如就干脆跟我们一起做吟游诗人怎么样？”
　　诗人C：“我吗？可是我既不懂乐器，也不会唱很多歌，更没有丰富的故事。”
　　诗人B：“这没什么，做吟游诗人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诗人A：“你说得对，女士，对了，你会弹布雷舞曲吗？”
　　诗人B：“小事一桩，先生。”
　　诗人A和B相互礼仪性地点头示意，然后分别调调弦，站在诗人C的两侧合奏起了布雷舞曲。
　　诗人A：“新来的诗人啊，我告诉你。要是想做一个好的吟游诗人，首先你得有一把乐器。”
　　诗人B：“它无论是里拉琴还是鲁特琴都可以，总之它得质地坚硬声音好听。”
　　诗人A：“声音好听是为了让听众高兴。”
　　诗人B：“质地坚硬是为了让歹徒伤心。”
　　诗人A：“里拉琴的琴弦是银。”
　　诗人B：“它能让吸血鬼尖叫哭泣。”
　　诗人A：“鲁特琴的琴身是槭。”
　　诗人B：“准能让袭击者掂量自己。”
　　诗人A：“卓越的琴艺可以靠时间磨炼。”
　　诗人B：“跨步的勇气却只能看你自己。”
　　诗人C：“我想我应该有。”
　　诗人A：“太好了，我的朋友。”
　　诗人B：“还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诗人A：“听故事的人其实不怎么在乎旋律。”
　　诗人B：“只要你会一首歌，就能够将所有故事都讲进去。”
　　诗人A：“现在你会两首。”
　　诗人B：“这已经大大超出了听众的预期。”
　　诗人C：“但愿他们真的能听下去。”
　　诗人A：“至于故事，我想这不是问题。”
　　诗人B：“只要开始旅行，只要走得够远。”
　　诗人A：“那即使你不愿意，身上也会写满了故事。”
　　诗人B：“你一路走一路听，别人的故事会涌向你。”
　　诗人A：“那么最后还得提醒你一件事，我的朋友。”
　　诗人B：“如果你开始做吟游诗人，一定要持续旅行，不能停。”
　　诗人C：“为什么？”
　　诗人A：“因为这就是做吟游诗人最重要的东西。”
　　诗人B：“因为那就是干这行最需要的职业道德。”
　　诗人C：“是什么？”
　　诗人B：“那是什么？先生。”
　　诗人A：“这是什么？女士。”
　　在听众的一阵哄笑声中，诗人们说出了他们的答案。
　　“没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