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地故事集》幽灵桑

1、呼唤

　　五年前，我在离开赤目高原时途经过一个小镇，小镇的入口有一个钟楼，每天，我都会听到一位青年站在钟楼上呼唤他的心上人。
　　那是一个简短的女性名字，发音是“阿狄丽斯”，青年每天黄昏之时都会来到这里呼唤她，声音从低到高，一共喊三次。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澈。当他站在钟楼上呼唤时，无论是过往的行商，还是住在镇子最角落地下室里的孤儿都能听见，引起我的注意力也就是理所当然。
　　晚间，我向镇民们询问那个声音洪亮的青年住在哪里，他们说他是酒馆的人，不用管他住哪，只要去到镇上唯一的酒馆里，你准能找到他。
　　于是，我就抱着我的里拉琴前往了酒馆，打算跟这位青年询问一下他的故事，用以充实我的谈资。
　　如人们所说，我确实在酒馆里见到了他，并且以请他喝一杯酒作为代价撬开了他的嘴开始谈话，但最终，这位青年令我大失所望。
　　“其实我没有故事，我之所以会这样做，只是为了骗别人请我喝一杯酒。”
　　“就像散发出香气吸引昆虫落网的食虫植物一样？”
　　“对，我骗的就是你这种人。”
　　“上当的人多吗？”
　　“多，基本都是像你这样的吟游诗人。”
　　我上当了，可是我并不后悔。因为那是位美丽的青年，他说话时，金色眼眸中的神光跟随着金色的麦酒一同流动，令人想起诸如“丰饶”般的词汇。
　　与他的交谈是愉快的，我们约定好下次再见时请他喝酒后就道别了。
　　我离开小镇时正好是黄昏，进镇卸完货离去的运货马车载着我离开了此处。
　　赤目高原下刮的基本都是东南风，风将他在钟楼上的呼唤吹进了我的耳朵里。那是一次次的“阿狄丽斯”，他的声音满载着欢乐。
　　再经过赤目高原时，距离我们的初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五年，青年发生了一些改变。
　　他的声音依然洪亮而清澈，但他的眼睛已经干涸了。
　　青年说：“大概在四年前，我站在钟楼上呼喊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底下回应了我，是个女法师，问我找她有什么事，她就叫阿狄丽斯。”
　　“这个名字在南方虽然不算多见但也不算少见，所以……你爱上她了？”
　　“对，我说：‘女士，请问你有空跟我喝杯酒吗？’她说好，她就缺请她喝酒的冤大头，于是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哎哟，那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现在人在哪？你怎么也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她走了嘛，我想介绍也不行。”
　　“她把你甩了？”
　　“差不多。我觉得她和我想的阿狄丽斯有点不一样，然后吵架吵得三天两头，终于在去年彻底撕破脸皮了。”
　　“好吧……很遗憾，你再多喝一杯好了，也是我请。”
　　“这什么？给失败者的怜悯吗？”
　　“不，是给讲故事的人提供的报酬。”
　　青年望着我连声笑，这一晚我们跟镇上的大多数酒鬼一起一醉方休。
　　离开此地时，我又搭了运货马车的便车。东南风将他的呼唤声吹来，一次次的“阿狄丽斯”，但离得太远，我已经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