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幽灵猫猫

53、第3章

　　两人在老门东吃个饱，才心满意足地返回学校。张宇坚持要送凌波上楼再回去，拗不过张宇的牛脾气，凌波只好让他跟着自己上了楼。一进寝室，张宇就和刘辉几个打得火热，聊够了，又顺子梯子爬到上铺，一屁股坐在了凌波的床铺上。凌波正在宿舍的公用课桌上低头整理明天上课用的课本和笔记，一眼看见张宇坐在自己床上，失声吼了起来：“你快下来，谁让你上我的床的？”
　　凌波的叫声在寝室里划出了一个极不和谐的音符，本来热热闹闹的寝室，顿时间安静下来。刘辉他们从来没有看见凌波对张宇这个态度，显然有些惊愕，连高卫军这个成天睡不醒的人，这会子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凌波和张宇。
　　凌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也没有申辩什么，只是轻声说：“你今天在外面疯了一天，身上都是灰，怎么就往床上爬？你快回去吧，我也要洗洗睡了。”
　　张宇在众人注视下，尴尬地笑了笑，乖乖地从床铺上跳了下来。等张宇下了床，凌波便默默地把床单抽出来，放在自己脸盆里，端着去了洗漱间。
　　“老大，我觉得这阵子凌波有点怪，总是不停地洗手、洗衣服，你说这大冬天的，有谁的衣服每天都换啊？”
　　“是啊，我也发现了，上次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拿着酒精棉球不停地擦手。”陆伟也跟着说道。
　　被他们这样一说，张宇也回想起来，这阵子凌波好像真的挺爱洗手，以前自己没怎么注意，只当他有洁癖，现在感觉似乎他的洁癖更厉害了。
　　“没事，凌波爱干净，这是他的习惯。”刘辉似乎看出了张宇的担忧，上前拍了拍张宇的肩膀。
　　“嗯，他是极爱干净的人。”张宇似乎在给自己解释着，“哥几个，我先回去了啊！”
　　张宇从寝室出来，并没有回自己宿舍，而是悄悄地走进洗漱间，看见凌波正站在水里边，用手搓着床单，床单上沾满了肥皂沫。
　　“我身上有那么脏么？”张宇心疼地凑到凌波身边，看着凌波被凉水泡得红肿的双手，心里五味杂陈，早知道凌波会有这么大反应，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上凌波的床。
　　“没事，你回去睡觉吧。”凌波冷漠地说着，并不抬头，只是一个劲地搓洗床单。
　　“你这要洗到什么时候啊？”
　　“也快，一会就好。”
　　“波，对不起啊，我又做错事了。”张宇喃喃地说着。
　　凌波听到这话，两只手慢慢停了下来，慢慢抬起头看着张宇：“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心里有毛病，你快回去吧。”
　　张宇看到凌波的眼睛里有着些许无奈、挣扎，还有一丝温柔。

　　第二天，张宇消失了一整天。凌波中午在食堂，没有看见张宇跟屁虫似得身影，心想这家伙不会生自己气了吧？转念一想，今晚是他们系里的演出，估计张宇这会正在彩排呢，于是心里稍稍安顿了些。一转脸，又看见李璇和刘辉一起，喜笑颜开地走进了食堂，不免从心里为他们高兴。
　　晚饭后，李璇就开始呼唤凌波了。凌波本来应该给严欣上课的，也为此征求严欣同意后，调整了时间。
　　小礼堂里并不大，大约能够容纳二百多人，舞台上也简陋的陈设着一些灯光，比起在大礼堂的舞台设备，差距还是很大的。只不过，大礼堂一般只有在全校性的大型活动才会启用。全经济系的学生们大多按时来到了礼堂，叽叽喳喳三五一群，坐在礼堂里等待着晚会的开始。准备好节目的学生们则站在后台，紧张地进行着最后的排练，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站在舞台一边，低着头小声合练着主持词。
　　李璇拉着凌波走进礼堂，一些熟悉李璇的同学都好奇地看着李璇。经历过上次传闻风波后，李璇班级里的学生早就对凌波有所耳闻。李璇丝毫不理会别人异样的眼光，大大方方地挽着凌波的胳膊从众人面前走过，坐在了前排的中间位置。
　　前几个节目对于凌波来说，简直是乏味之极。除了诗朗诵，就是舞蹈和唱歌，而且水平大多一般。李璇看出了凌波脸上的失望，眨着眼睛笑道：“别一脸沮丧的，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没等李璇的话音落下，主持人就开始报幕：“下面一个节目，小品《英雄母亲的一天》”，表演者：张宇、陈招娣。
　　“英雄母亲的一天？这不是赵丽蓉老师的小品么？好有年代的节目了，张宇来表演？”听到报幕，凌波有些愕然。
　　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穿着一身蓝粗布对襟马甲，头上扎着花方巾，故意佝偻着腰，迈着老太太的步伐，颤颤悠悠地就上了舞台。这身打扮一上场，就逗得全场哄笑一片！凌波的脸顿时红了，仿佛在舞台上表演的不是张宇，而是他。
　　“赵大娘~~楼下有卖豆腐的！”舞台后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来了~~~”张宇故意模仿赵丽蓉老师的唐山口音，拿腔捏调地回答着。凌波不得不佩服，张宇对赵丽蓉老师的声音模仿的还真有几分相像。
　　此时，一个叫陈招娣的女生反窜成侯耀文的角色，扛着一个鞋盒子糊成的摄像机，大大咧咧地走上了舞台。
　　“您老就是赵大娘吧？”陈招娣故作老气横秋地说着。
　　“您呐是？”张宇弯着腰、眯缝着眼问道。
　　“我是电视台的导演。”
　　“导~~演？……导~~~演……倒~~爷”张宇自言自语，模仿得惟妙惟肖，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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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老跟着我读：司马光砸缸！”陈招娣模仿着侯耀文老师的口气说着。
　　“司马光砸光！”
　　“错了，是司马光砸缸！”
　　“司马缸砸缸！”
　　“司~马~缸~~~~~”
　　“错了，你错了！”
　　当张宇表演到这里时，台下都已经笑得东倒西歪，就连舞台后面的工作人员和观看演出的老师，都笑得直不起腰。李璇早就笑岔了气，捂着肚子伏在凌波肩膀上，凌波也乐得合不拢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张宇还有这份表演天赋，简直就是一个活灵活现的男版赵丽蓉！
　　张宇的表演可谓是轰动了全系，大家津津乐道了好几天，无论张宇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在背后笑着议论一番，张宇自己也很享受这次的成功，仿佛已经成了名人似得，沾沾自喜起来。当然，这份享受的前提是，凌波对演出的认可。从李璇后来给他描述凌波开心的情形来看，这次演出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这一点，最令他欣慰。

　　这天中午下课，张宇急匆匆地收拾好自己的课本，赶往凌波的寝室。他早就对凌波的课程表烂记于心，知道今天上午凌波没课。这个时间，凌波应该从图书馆看书回来，准备去吃午饭了，他得赶在凌波去食堂之前到他寝室找他，两人好一起去食堂吃饭。凌波这家伙吃饭从来不等张宇，提起这点张宇就来气。两个人在一起，仿佛永远是他张宇迁就凌波，可人家呢？仿佛始终都只有一个人似得，你张宇来呢，我就和你一起去吃饭，你不来呢，我就和别人去吃饭，仿佛在他凌波眼睛里，张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唉，谁让自己先喜欢上人家的呢！还是我妈说的对，婚前的追求与被追求关系，就是婚后的统治与被统治关系。嗯......也不对，我们现在还没到结婚这个阶段呢。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俩有结婚的可能吗？在现阶段的国内，肯定是不可能了。什么时候同性婚姻能够被合法呢？我和凌波能等到那一天么？”张宇胡思乱想着，就走到了凌波的寝室，一抬眼，却看见凌波正拿着饭盒准备出门。
　　“哎呦，我来的可真巧！”张宇笑道：“再晚来一步，就见不到你人喽！”
　　凌波白了他一眼，说道：“也没见谁吃个饭还天天找人陪的！”
　　刘辉听了也打趣道：“张宇他呀，估计是心理还没断奶呢！没人陪着，会寂寞死的！依我看呐，凌波上辈子是欠了两个人的债没还清！一个是张宇，另一个是高卫军！成天的像两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凌波。”
　　高卫军刚想反驳，就见刘辉的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李璇？你在哪里？”刘辉一听到是李璇的电话，立刻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连忙转过身体，闪到一边去接电话。
　　“什么？打架了？你打架了？”刘辉突然大声嚷嚷起来。
　　“你们先聊着，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刘辉挂上电话，慌慌张张地准备走出寝室，却被张宇一把拉住：“怎么了？李璇出什么事情了？”
　　“她和几个女生打架了，我去看看。”刘辉支支吾吾，似乎有点难为情。
　　李璇打架？张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印象中，李璇虽然开朗活泼，但和别人打架这样的事情，怎么也不会和她联系到一起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李璇会不会吃亏？想到这里，张宇也沉不住气了，扭脸对凌波说：“我也去看看。”
　　凌波也不相信李璇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赶紧站起来，对张宇说道：“等等我，一起去。”
　　李璇寝室一共有八个女生，平日里就自动分成了四个帮派。张宇他们来到女生宿舍门口，却被宿管阿姨给拦了下来，几个男孩说尽了好话，那个阿姨就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完全照规矩办事。
　　“妈的，什么破规定，女生可以自由进出男生宿舍，男生却不能自由进出女生宿舍，不是提倡男女平等吗！”张宇骂骂咧咧地发着牢骚。在大学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女生宿舍是男生“禁地”，就连男性老师进出都需要批准，也正因为此，女生宿舍对于男生可是充满了神秘感，被男生戏称为“熊猫馆”。
　　“阿姨您好，我们的老乡在三号楼，她在寝室里病了没有人照顾，打电话让我们过来的，您要是不信，我可以让她给您通个电话。再说，您看我们这三个男生一起进入，也不像会干什么坏事的，对吧？这是我的学生证。”刘辉思考了一番，着急地说着，同时从自己上衣口袋里翻出了学生证。
　　看门的阿姨看了看眼前的三个男孩子，又接过证件仔细对照了一下，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终于放行。张宇和刘辉、凌波一溜烟地跑进李璇的宿舍楼。
　　进入李璇的寝室房间，眼前是一片凌乱的景象：暖水瓶瓶胆的碎玻璃满地皆是，壶里的热水在地面上到处横流，整个房间水汪汪的一片！寝室里此刻只剩下了李璇一个人，头发散乱着，领口也被撕破了，寝室中间的桌子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本书。
　　“怎么了这是？八女投江？”张宇见状，忍不住打趣道。李璇这副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感觉十分有趣，毕竟女生打群架还是很少见的。
　　“滚！”李璇气冲冲地骂了张宇一句，眼睛红红的，张宇撇了撇嘴，挤眉弄眼地不再出声。
　　“发生了什么事？”刘辉小心翼翼地问着。
　　李璇的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见张宇和凌波那副关切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想了想，没声好气地说道：“发生了一些口角，闹了点不愉快，就打起来了。我让你来帮忙，你可倒好，自己来不就行了，还带来俩救兵！是让他们来看我笑话的吧？”
　　刘辉嘿嘿干笑两声，老实巴交地无言以对。
　　“喂，你别怪他啊，是我们不放心你，自己跟着过来看看的。”张宇还是没有憋住话。
　　“李璇，究竟怎么回事？以你的个性，不至于打架啊！其余女生呢？”凌波轻声问着。
　　“她们各自打了一阵子，这会都去找辅导员评理去了。”
　　“各自打了一阵子？难道不是和你一个人打的呀！”张宇又忍不住插了一句。
　　“刚开始的时候，是我先动手的。四妹帮我对付她们，结果又扯出四妹抢老三男朋友的话题，几个人最后互相打了起来。”李璇气呼呼地说着。
　　“敢情这世道真是变了，难怪人家都说金陵师大阴盛阳衰呢！”张宇吐了吐舌头。
　　“你这会儿要是没事了，就请你从外面帮我把门关上！”李璇白了张宇一眼，张宇又撅了撅嘴。
　　“伤着没有？”凌波关心地问。
　　“都说了，没事，你们就别瞎操心了，都回去吧，刘辉陪陪我散散心就行了。”
　　“那好吧，我们先回去，刘辉你留下来吧。”凌波对刘辉说着，又给张宇使了个眼色，张宇也知趣地跟着凌波走出了寝室。
　　“现在能告诉我，究竟为什么打架了吧？”望着张宇和凌波远去的背影，刘辉会心地朝李璇笑了笑。
　　“为了他们。”
　　“他们？他们怎么了？”
　　“刚才，寝室里有个女孩说他俩是同性恋，是变态，另外几个女生也跟着议论嘲笑，我一时气不过，就和她们辩论起来，后来没控制自己，就打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刘辉若有所思，说道：“不过，那场风波不是已经早就过去了吗，怎么这会又有人提起了？”
　　“我们寝室有个女生的老乡在你们班，好像叫什么文静，那女孩老是喋喋不休地散播凌波和张宇的传闻。对了，她还有个男朋友叫潘强吧？好像还在你们寝室，我们应该在一起吃过饭，你还记得么？就是程伟来看凌波的那一次聚会。”
　　“我记得啊，怎么了？”
　　“据那个什么文静的说，是潘强最先发现张宇和凌波的恋情的。”
　　“他？原来是他？”刘辉失声叫了起来，“他又怎么知道的？这么说，给辅导员告密的，就是潘强？”
　　“事后我想了想，也怀疑是他。同性恋，同性恋怎么了，不偷不抢，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碍着别人什么事情，怎么就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比起那些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我觉得张宇和凌波的感情更为纯真呢！”李璇一边气冲冲地说着，一边把自己的头发挽起来，整理着被扯烂的领子。
　　“唉，话虽这样说，可真要让社会接受这样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毕竟，这个社会的包容度还没到那个程度。就说我吧，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吃惊，也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两大男人怎么相爱？甚至感觉简直有些恶心，可后来也就慢慢想通了，爱不爱，是他俩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所以，我现在看待这样的感情，就一个态度：不支持、不参与、不诋毁。世间万物，存在即合理。不过，经过今天这事我才发现，原来你还具有一副侠女心肠呢！”刘辉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着。
　　“你的观点可真中庸！”李璇冷笑一声，转而又叹道：“不过，或许你是对的。今天这事，打就打了，都过去了，我刚才给你说的这些话，你就别告诉他俩了，尤其是张宇那个家伙，火爆脾气，你要是告诉了他，指不定他又能兴起什么风浪来呢！”
　　“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晚上想吃什么？要不我们去外面吃，我请你，算是给你打架后补补身体！”刘辉笑着。
　　“找死吧？小心我捶你！”李璇笑骂了一句，忽而又莫名其妙地长叹道：“不知道他们将来的路到底有难走呢！而这世上，还有多少人会像他们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