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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M.诡河拾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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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造孽啊,怎么就遇上了异常狂风,活生生的人命啊。”一头白鬓而身材佝偻的中年人,穿着破旧工作服,清理着飞机坠毁附近的千米远的街道,满脸哀怨:“南淮市这是遭了瘟疫,来这里的都不得好死吗?”
“听闻,你家露生也在这次遇难的航班?”另一人问道。
“唉!去年想着江津也算个好出路,自打他过去后,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可到头都盼不到他。这好不容易听说是公费旅游——”中年人好像憋了一肚子话,此刻终于找到了发泄点,“本来是叫过来吃一顿团圆饭的,哪曾想摊上这档子事!早知道...”
“可别说了,前天我去博览那里,本想沾沾那里的好风水。”另一个清扫着污淖不堪的枯枝败叶,摇头叹息说:“你知道怎么了吗?”
“怎么说?”中年人皱起眉头,凑过去。
“先是名家收藏被盗,接着又出了一条命案,据说中间还涉及到了奇赋者!”另一人双手不自觉地比划着,“你想想,这都多大点事啊!”
“可怜的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啊。”中年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暴雨冲刷黑色黝树,荒凉街角冷意浸人。在芦苇丛生的河岸,湍急河水奔流而下,“哐当”,一个巨大背包重重撞上岩石,随即水面上,一件衣物隆起,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中年人在岸边缓缓清扫着,双眼浑浊却精神,不时向四周探去。
突然,一声巨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只见一个重物向岸边砸来,竟是岩石的摩擦力让它改了道。他心生不祥的预感,颤颤巍巍伸出木棍,拨了拨那件因水的浸泡而变得暗沉的衣服。
那一瞬,他的脸褪尽了血色,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恐惧让他发出微弱的呜咽。
“啊啊啊啊啊赶紧报案——"
*
芜原旷野外,金属框架被无形巨手的扭曲,遍留满地骨骸。断裂的机翼,爬满焦灼残痕。偶有风吹过,卷起尘壤的刺鼻硝烟。不远处,侦察所几辆勘察车停在飞机坠落附近,警戒封锁后,划出一大片荒草丛生的泥泞土地。
“报告,傅异察长。在我们全力赶到,及时采取急救措施,已经将伤亡将到可控范围。”刑侦部的姜知鱼说。
“省去主观臆断,挑重要部分尽快查明。”傅芮白不住揉眉心,尽量维持着正常语气,“天气不会无端异常!之前联合处开会通知过,无论如何都不要出问题,严加看管,最好禁止k级及以上的奇赋者,未经批准不要擅自离开江津的管辖范围。这次事件,不知会引起多大的社会恐慌,凶手该捉的即刻缉拿,失职的让他滚回老家,都特么干什么吃的!”
“可是,航班监察是江津那边处了问题。”技侦向零黔心提到了嗓子眼。
“加强巡查是不是我们的工作,负责人是不是我们派过去的?都特么推卸责任,出了事我有几个脑袋给你们这些混账兜着!”
各部门正按部就班,勘察部已经采集好现场磁场变化值。艾瑞立即上前汇报进程,生怕这位异察长雷霆之怒爆发,将他们剁了喂狗,说;“此次飞机遇难的人一共三名。经初步辨认,其中两名普通人,还有位K级奇赋者,那名,据昨夜里据居民报案——在下游发现他的尸体,我们迅速派出了专业人员,将他和遗物打捞了上来。此时正在担架上。”
傅芮白这颗定时炸弹,一时间,到了峰值,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有座火山即将喷发。他脸色铁青的招手示意,每一个几乎从牙缝里蹦出来;“去把法医部的给我叫过来。”
艾瑞蓦地抬头:“都叫过来吗?傅察长。”
“废话,都叫过来站哪里?往你脑袋上站。”傅芮白眉心都快拧成结,“去把勒舟闻给我叫过来。”
艾瑞立刻溜之大吉,远离这一座活火山。
“等等,回来——”傅芮白猛吸一口气,潮湿空气在胸腔中弥漫,“另外,把那位盛先生也请来。”
昨晚,他虽未在侦察所,但通过监控,看到了月影退散,评列联合第二的潜伏,竟然被识破那一幕!要知道,即便是他傅芮白,面对今镯尧也够呛。他的手紧紧握住,发出“咔嚓咔嚓”声响。
*
侦察所内解剖间,灯光惨白而清冷,手术刀般裁分着每一寸空气。他熟练的拿起放大镜,观察伤口周围的组织、纹理及深度。
这时,耳麦传来艾瑞的声音:“勒头儿,傅异察长,叫你赶快过来!”
“怎么,又有飞机坠落了,一群酒囊饭袋。”
“不是,咱们的分局年假彻底泡汤了。可牛逼了,你知道在现场发现了什么吗?”
“哦,傅察长气出脑血栓了,我名正言顺登基。”勒舟闻戴着白色手套,轻轻揭开覆盖的白布,眼也不抬对一边协助作势,淡声说:“刀——”
“也不是。卧槽,勒头儿,江津那边竟然有人敢偷渡k级的奇赋者,还闹出了人命。”
他精准地划开一道口子,刀刃与衣物接触间,发出轻微“噗声”:“江津那群废物,真是饿急了,什么都吃,这次百里挑一选出一个熊心豹子胆。”
“对了,傅察长说盛先生也一起请过来。我还得通知他一声——”
“不用,我亲自去请。”
这时,刀陡然急转方向,与手接触间,白色手套撕裂成碎片,牵起那夜皮肉翻绽的结痂,溅起凛冽血花,“滴答滴答”落在地面。
“好的,勒头儿。先不说了,等会儿傅察长又要被点着。”艾瑞挂断耳麦。
雪白阴森刀刃映出男人分明的轮廓:“美人,我该如何傍近你呢?”
*
低沉轰响从盘根错节的十字路弯渐近耳鸣,一辆华丽宾利遽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郊原上几只样貌怪异的猫在路上逗留,两侧车流极驰闪过,宾利自如穿梭留过残影,如迅疾光刃般纵横脉络长尾,攫住所有人的视线。
嗞——
那车完美漂移侧身,车胎与地面发出尖锐声响,在横七八拐的荒丛里,躲过所有错节而出的野草旁枝,却仿佛带着怨气般吭哧,停在空旷的水泥地,甩出八百米远的泥土。
“嘭”一声震耳欲聋,车门被打开,冷白的手映照夜晚萤火,仿佛抹釉般旖旎,倏然探出。
瞬时,全场安静。
艾瑞率先打破死寂:“盛先生,你坐在主驾驶。我们勒头儿呢?”
“勒法医,这是将宾利当聘礼呢?”姜知鱼小声嘀咕着,散落在风里。
那人侧身,赫然露出副驾驶上,正笑意盈盈,悠闲靠在副驾驶的勒舟闻。
“他的手断了,不知道算不算工伤。”盛道桉眼神冷冽。
艾瑞:“?”
其他人:“……”
“还有,按每公里20y起步,从侦察所到荒原,一共100y,记得按时结一下费用。”盛道桉转身对他说。
“好的,不过可以先扶我下车吗?”勒舟闻慢慢悠悠抬手,又如蚂蚁搬家般放下,看了一眼车门,又看向他,然后粲然一笑:“宾利的温度像北极的冻土层一样冰冷,不利于我的手好生修养!这等会儿的尸体验检……”
盛道桉从黑色大衣里伸出手,带着清冽冽香和余温,冷声说:“记在账上。”
勒舟闻莞尔,搭在上面,两双手交叠,声音低沉磁性:“你的手就像摩尔曼斯克的不冻港。”
盛道桉从来没有这么想,把一个人的嘴,用拉链缝上。
…
两人一同走到担架旁。
一具尸体盖着白布,脸上呈现不自然的肿胀,双手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服,黑色背包洒落防晒服、望远镜和遮阳帽。
盛道桉缓缓蹲下身子,戴上黑色手套,轻轻地揭开白布,仔细查看尸体的其他部位。
“侦探哥哥,能否判断这里是不是第一现场?”勒舟闻包扎得臃肿的手垂落在他眼前,晃晃悠悠。
他那只手包扎得可谓是凌乱肆意。纱布随意地缠绕着,有的地方松散,有的地方缺又紧蹙,勒出了骨节分明的手遒劲凸露,血迹影绰,毫无章法可言。
盛道桉不经意瞥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案发当晚也就是据报案人笔录 ,暴雨冲刷持续了两个小时,对现场的指纹,血迹,脚印,奇赋磁场成严重破坏。目前技检提照没有可搜寻的价值。”他翻开死者的眼睑,观察瞳孔的状态,“江津到南淮市的航班一共3个小时,从飞机昨晚9点起航到现在夜晚10点,一共是途径13个小时。”
勒舟闻闻言,看了一眼死者的尸斑,判断大致的死亡时间。
“所以这里不是第一现场。”他手微微微颤抖着,艰难的拿出法医尸检报告,“重力在尸体低下部位而沉积,然后形成尸斑。尸斑的一般发展过程为坠积期、扩散期和浸润期。浸润期在死者死后24小时不褪色,现场处于大雨过后,考虑到温度和湿度,尸斑可能会受到影响。”
盛道桉:“...”
这时,勒舟闻又仿佛忍着剧痛般,缓缓地提法医箱,随着箱子的移动,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被牵连而出。
盛道桉从他手里接过箱子,轻声说:“我来吧。”
他拿出口罩戴上,轻轻抬起手臂,又检查了耳后,腹股。随即,一股尸腐气味传来,担架上的尸体脸部乌紫 ,略长双目翅从腋窝爬进爬出;死者眼里流露深深恐惧,四肢僵硬地伸展着,绝望的扭曲神情凝固在他的面目,夹杂着肮脏的泥水与芦苇,一触引发盛道桉脑里那根紧绷的神经。
盛道桉手中镊子猝然一顿。清凉广袤的荒寂,颓败零碎,狰狞的落在他眼里,原就白的皮肤,更加惨白 ,头发和眼睛浸润的乌漆墨黑。
“怎么了,听说你可是西政的高材生。”勒舟闻微眯眼睛,“以前没有接触过解剖?”
他低垂着眼睑,身形微僵,含糊其词的说:“...有次实验过后,留下的应激障碍。”
勒舟闻那双晃悠的手,纱布缠绕,血迹斑斑,血腥味飘散在呼吸里,随着话音落下,即刻安分了。
昏暗灯光摇曳不定,投射出扭曲的长影。那具等待解剖的尸体安静的躺在那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如果我们法医都将这些东西视作洪水猛兽,那么躺在地底下的人,又有谁来为他们申冤呢?”勒舟闻拿过他手里的镊子,抬头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底泪痣晃动的惹眼:“不费事,鄙人不才,愿意为美人效劳。”
...
“大雨冲刷后,尸斑受到影响。”盛道桉观察周围昆虫的活动轨迹,“不过,从昆虫学的角度来看,若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尸体上可能会出现特定阶段的昆虫活动。而双目翅的长度明显增加,活动有明显的聚集区域,出现在腋窝,耳后等部位。”
“那么,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上飞机之前。”勒舟闻握住镊子的两侧,“这就奇怪了,一个死去的人,是怎么暗度成仓,蒙蔽江津那边的检察,自己长腿上飞机的?”
“你觉得,什么情况下会让一个人妥协?”盛道桉问。
有风经过,他转身去查看报案记录时,耳钉倏地从耳畔迤逦滑落——
“叮铃!”
“像我现在这样,不得不重伤在身,拿起手中的法医箱。”勒舟闻抬手接住掉落的耳钉,“——狸猫被人扼住软肋的时侯。”
那枚耳钉在他纱布紧勒的指尖轻拨一下,余音袅袅,扰动心里的那根弦。
“也有可能是达成某种一致。”盛道桉接过死者资料,翻看黑色背包的衣物,鸦羽睫毛投落淡淡阴影。
“叮。”
在他手心的耳钉镌刻着两个大写字母“JY”。
勒舟闻眼前思绪飘转。这一幕分离,切割成无数空间方块,然后破碎重组,成了木质桌上图纸上耳钉冰冷的轮廓。
“找到佩戴这枚耳钉的人,将他带回江津。”一个声音说。
勒舟闻拿起毫无温度的图纸,问;“他是谁?”
“一个带来终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