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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就外观而言,这只是一所再普通不过的猫咖。推门进去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咖啡的醇厚香气扑面而来,几只慵懒的猫咪在猫爬架上打着哈欠,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店里零星坐着几个客人,同样没什么特别之处。

      杜惟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环境的同时,希瑟已经蹲下身抱住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布偶猫,捏起嗓子逗弄着它。

      阳光透过纱帘洒落满室,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温馨和谐,杜惟熙却感到一种难言的不适。她不着痕迹地避开脚边蹭来的小猫,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答谢人的方式还挺特别。”

      对于别有所图的希瑟,她实在没有太多的耐心。

      “不要着急嘛,”希瑟站起身拍了拍裙摆,笑意粲然,故作神秘,“我的确是为了报答你,你马上就知道了。”

      上到二楼,瑰丽的色彩猝不及防撞入眼中。在这座其貌不扬的建筑内部,居然有一扇巨大的玫瑰窗镶嵌在倾斜的屋顶中央,宛如一轮凝固的彩色太阳,深红、钴蓝与翠绿的光芒交织流淌,投射出朦胧的光影。

      彩绘玻璃窗并不是宗教专属,这扇玫瑰窗中也没有什么特殊符号,但希瑟刻意选择了这里,令杜惟熙无法不联想到那个所谓的红门教。

      空荡的二楼,只有正对彩窗的位置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在他们靠近前,他已经主动站起身微笑着进行了自我介绍。

      “姐姐,西蒙是国外著名的通灵师,他说不定能帮你找到那个人。”希瑟言辞热切,仿佛是真心为她考虑。

      西蒙也及时附和:“女士,我或许可以为您占卜出他的位置。”

      但杜惟熙没有对他们的殷勤做出任何回应。

      她低垂着眼,保持沉默。

      斑斓的光晕爬上她的侧脸,脖子上的白纱和脸颊上未消的淤青化作某种彰显无害的证据,窗下,近乎于神性的辉光萦绕在她身旁,为她镀上一层虚幻的圣洁。

      当她疏离而沉静的目光投来时,希瑟感到自己的脉搏在颈侧突兀地跳动。

      他本该乘胜追击,竭尽全力地引导她步入陷阱,可此刻胸腔里震颤的节奏却与谋划无关。他清晰地意识到,每当杜惟熙展现出这种不可诱惑的庄严神态时,都会令他心神动摇。

      他鄙夷着她的浅薄,却又无法自拔地迷恋上这份偶尔出现的独特气质。

      她身上透出的不为任何事物所动的淡漠,反而在他血液里点燃更隐秘的灼热。他无意识地碾磨着指腹,仿佛这样就能揉碎那些擅自攀上脊背的战栗。

      哥哥成功后,他是否也能分享胜利的果实?

      艰难地呼出一口气,他靠近了些,尽量如常地诱哄着她:“姐姐,我只是想帮你。”

      杜惟熙不置可否。

      白颂费尽周折将她引至此处,背后的深意却依旧如雾里看花。他名义上是报复,但交手至今,杜惟熙更多地是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引诱。

      他在试图将她推入某个未知的深渊。

      步步紧逼,又若即若离。

      对未知的恐惧已经被消磨殆尽,谨慎之余,更多激进的想法涌入脑海。

      “那就试试吧,”杜惟熙坐了下来,深红如鸽血般的光彩泼洒在她的脚边,“要怎么做?”

      她的配合似乎在西蒙的预料之外,男人怔愣一霎,才笑着为她铺开了手中的卡牌,“请您从中抽取三张。”

      说实话,杜惟熙对这种卡牌占卜一无所知。更何况眼前这两个人都是白颂的同伙,就算“占卜”出了他的位置,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翻开第一张牌,西蒙笑道:“他一直在等待着您。”

      紧接着是第二张牌。

      “他受伤了。”西蒙感同身受一般紧蹙着眉头。

      直到第三张牌翻开,他骤然抬起头看向杜惟熙,阴影陷入深邃的眼窝,湛蓝双眼中满是哀伤:“他深深地,眷恋着您。”

      白颂,眷恋着她?这听起来有点恶心。

      对此,杜惟熙只是下意识皱起了眉。希瑟的反应反而更大,他敛起笑意,几乎是在指责西蒙:“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的答案。”

      “你应该占卜出那个人居所的地址,而不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占卜并不是填空题,”西蒙直面他的愤怒,眼中没有半分失手的慌乱,面带微笑:“在得到的想要的答案之前,一些额外的结果也是必要的。”

      “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你——”

      “没关系,还能再试一次吗?”杜惟熙语调淡然,打断了希瑟的责问。

      “当然可以,仍是三张卡牌。”

      希瑟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西蒙。

      他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如约说出那个地址。

      又或者,万一这个神棍当真说出了哥哥的位置……无论如何,如果敢破坏他们的计划,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西蒙应该明白这一点。

      “东边,剧院,十二层。”这一次,西蒙给出了堪称精确的定位。

      与此同时,希瑟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即,他像是察觉到杜惟熙的视线,渐渐放松下身体,笑意温和:

      “姐姐觉得怎么样?”

      随即,他又凑到了她耳边,神态真挚,小声道:“我觉得他好像也不是很可信。对不起,都怪我鬼迷心窍找了这么个骗子。”

      杜惟熙躲开了他的气息,朝西蒙点了点头:“谢谢您给出的参考。”

      “不客气,相信与否的选择权在您。”

      西蒙报以微笑,随后便十分绅士地主动起身告别,“期待下次见面,女士。”

      他的声音丝绸般滑过耳畔,却在转身时忽然顿住,侧脸在绚丽的阴影中半明半昧,“不过倘若您找到了他……请不要过分责怪他。”

      “他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地悬在空气中,随着男人离去的脚步声轻轻震颤。杜惟熙看着他的背影,心情比预想中更加平静。

      西蒙最后那句话,是警告,亦或是求情,对她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

      她和白颂之间必然不会拥有和平的结局。

      “姐姐……你真的要去找那个人吗?”希瑟咬住下唇,不安地绞弄着颊边的发丝,“说不定他就是瞎编的,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剧院呢?”

      杜惟熙瞥了他一眼,仿佛没有注意到他溢于言表的担忧,“十二层以上的剧院确实不多见,但我恰好知道一个,试一试也无妨。”

      *

      这座剧院位于城市边缘,尽管位置偏僻,曾经却也称得上是地标性建筑,客流量极高。然而十五年前一场大火造成近百人伤亡,此后接连更换的几任开发商也都意外离世,死因离奇。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了一座恐怖传说缠身的禁地。

      只不过近两年随着城市扩张,周遭的商业开发程度也逐渐提升,惨剧的阴影被利益逼退。根据所查到的招标信息,这栋楼的一至六层都已被盘下,将重新装修为星级酒店,有望在明年开业。

      奇怪的是,现场空无一人,只能看见凝固多时的水泥,褪色的标注字迹,以及生了锈的瓦刀、铁锹等工具。

      希瑟一路上都在试图劝阻杜惟熙,但她始终不为所动。当车停在剧院前时,他仰望着这座阴森的青灰色建筑,不由得拉住她的衣袖:“姐姐,这里看起来真的很不安全。”

      “你害怕的话就在外面待着吧。”杜惟熙干脆地拂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剧院大门。

      才上到三层,希瑟便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诡异的废弃建筑,与公开信息完全不符的真实情况,一人劝阻,一人坚持入内。

      妥妥的恐怖片开场。

      一到六层虽然光线昏暗,但由于大部分墙面都被敲碎,总体不影响视物。而进入七层,不仅伸手不见五指,还隐约能够闻见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浓厚灰尘中,令人喉口发痒。

      “姐姐……等等我。”希瑟嗓音艰涩,不正常地剧烈喘息着。

      杜惟熙举着手电扫过他的脸,“你怕黑?”

      “不,我……”他抓着墙面,费力地走到她身后,抬头看向她,泪盈于睫,眼神却分外坚定,“我不怕。”

      这显然是谎言。

      “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自己去十二楼。”说完,她收起手电,快步向上走去。

      杜惟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随着她的离开,最后的光亮消失。

      黑暗如潮水般瞬间将希瑟吞没,他的呼吸变得更为急促,喉间泛起一阵酸涩的苦味,逼得他干呕不止。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胸前的衣料,冷汗顺着脊背蜿蜒而下,他听见自己身体里血液冲刷的声响,耳膜鼓胀得生疼。恍惚间,耳边又响起了教堂沉闷的钟声,漆黑的暗室中,有修女前来为他颂歌。

      “人人都喜爱您。”

      在这样的祝福下,他很清楚如何让一个人爱上自己。

      杜惟熙算不上多么难缠的角色,但她的爱,毫无疑问会成为希瑟所有战利品中最耀眼的一个。

      就算杜惟熙对他和白颂的关系有了猜测,也无法拿出证据。甚至她的这份猜疑恰巧成了最佳的助推,只要他表现出一点抗拒,她就一定会来到这里。

      怜爱是爱情赌局的开场,而希瑟下注向来大度。以身入局,利用最真实的痛楚,将自己放置在低位,便能以最小的代价博取最大的感情回报。

      现在,他只要忍耐就好。

      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双腿像是被钉在原地,膝盖处传来阵阵酸软的刺痛,他蹲下身蜷成一团,额头抵住冰冷粗糙的墙面,灰尘不断飘入鼻腔,令他下意识地呛咳,涕泗横流。最糟糕的是视野里漂浮的彩色光斑,在视网膜上扭曲蠕动,仿佛随时会钻入大脑将他吞噬。这种幻痛之下,他无意识地撞着墙,直到额上流下温热粘稠的鲜血,也浑然未觉。

      肩上突然传来灼热的温度。

      希瑟知道,是杜惟熙回来了,一切都如他所愿。

      他颤抖着抬起手捋开耳边的发丝,试图在这份真实的脆弱之外增添几分美感,然而她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你这么怕黑,为什么还非要跟着我?”

      她的声音平和,手上传来的力道却不容抗拒。他被这股力量牵引着站起身,泪水顺势沿着眼角滑落。

      “因为,我怕你一个人有危险。”

      “我只是想保护你……”

      他熟练地吐露着爱语,杜惟熙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触动。她早就松开了手,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看着他,眼中有烦躁,有无奈,唯独没有怜惜。

      “我不需要。”

      杜惟熙神情冷漠:“我不会为这种无谓的牺牲而感动,你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白颂和希瑟的安排,方才也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楼上静静地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和猜想中有些不同,希瑟痛苦的模样不似作伪。他麻木地撞着头,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楼层间回荡。鲜血顺着眉骨蜿蜒而下,将那些总是精心打理的金发黏结成暗红的绺。牙关颤抖的声音近似于蚁虫啃咬腐木,让人后背发凉。

      杜惟熙很清楚,这很可能是希瑟苦肉计中的一环,她更不会因此而心疼他。

      只是扪心自问,她对希瑟的厌恶并没有到恨之入骨的地步。仁慈或许是她最大的弱点,但她终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在痛苦中流逝。

      希瑟愣愣地看着她。

      “可是……”

      失血后的身体由内而外地发冷,他感觉自己几乎快要控制不住颤栗的嘴唇,大脑也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依靠着本能说出那些烂熟于心的甜言蜜语,“可是我爱你,为了你,无论付出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希瑟,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即便杜惟熙的神色依旧冰冷,他却十分荒诞地从中感受到了温柔。

      他忽然生出一种虔诚的冲动:他应该跪在她的身前,向她悉数忏悔自己的罪行,祈求原谅。

      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从上方急速扑来,将他撞下了楼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杜惟熙也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枪,却在与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对上视线时僵住了动作。

      “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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