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枷锁》亚南里子

4、长大

　　低头看手机的老板和眼皮正在打架的白洁同时随着声音抬起了头，老板碰了碰白洁的肩膀：“她吃什么？”

　　白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头卷发，心想，他妈的，真好看，改天我也弄一个。

　　见白洁冷淡的眼神中闪现出异样的神色，老板不自觉地再看了看来人，只见江时染春光满面，大热天妆容居然没被汗水染花，他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白洁，别被迷乱了双眼啊，你快问问，吃什么面，我好煮，我一把年纪了，不睡午觉不行啊。”

　　白洁瞪了眼老板，脱口而出：“一把年纪？”

　　皮肤光泽透亮，肌肉紧实有力，一把年纪的老板脸上没有丝丝皱纹，他正笑着看着白洁，闻声笑容消失，咳了两声：“那个，心里比较成熟。”

　　“哦。”

　　白洁对走进的人冷冷地问道：“江……江时染，你吃什么？”

　　来人将奶茶放在桌上，撩了撩头发，一股清香穿过白洁的鼻子，拐向了老板。

　　“牛肉面就行。”

　　“二两？”

　　江时染动了动眉毛：“不是二两，难不成还吃三两，我可不想浪费食物。”

　　“一碗二两牛肉面……”白洁转头，“有忌口吗？”

　　“没有。”

　　“再加一碗三两清汤小面，谢谢。”

　　江时染将新买的奶茶拿出来，摆在白洁面前，白洁顺手一摸，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喝吧，不知道你喝几分甜，知道你爱吃甜的，就点了全糖。”江时染将吸管戳进另一杯奶茶，吸了两口，“真爽。”

　　喝着奶茶，吃着牛肉面，白洁今天格外开心，早上背的历史人物突然对上了他该存在的朝代。
　　——
　　昏暗的房间内，白洁盘腿坐在床上，脑瓜子里盘算着，该存钱烫个头发了，但是得留点，江时染说，有空就和她出去吃面。

　　整个暑假，江时染成了白洁的朋友，一个星期会出去吃一次东西，大部分都是江时染请客，偶尔吃面时，白洁会付钱。同时，白洁在江时染的陪同下，烫了个法式复古卷，风情的眼睛和复古的发型相互配合，走上街，行人的回头率直线上升。

　　白玉不知道跑哪去了，整个暑假，只留下那个妖艳的二妈，占据家里的一角，白洁觉得挤。她和白远和李兰的通话次数单只手都可以数过来，白洁说过最多的话是，零花钱花光了。

　　开学，白洁一走进教室便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王雪芹看见，二话不说，直接将白洁请进了办公室。

　　“烫回来。”

　　白洁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不。”

　　“烫回来。”

　　“我不。”

　　不久，江时染也被钱陆请进教室，王雪芹看着两个人的发型，一个头两个大。

　　她再次重复：“烫回来。”

　　两个人齐声回答：“不。”

　　不知道是白洁被江时染带坏了，还是江时染被白洁带坏了，王雪芹头疼地叉着腰，办公室里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良久，王雪芹叹了口气：“回去吧，下次不准再烫了，江时染，你留下。”

　　白洁站在门口，发现窗户也紧紧闭着，什么都听不到，不知道站了多久，钱陆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他慌乱地看了一下白洁，匆匆收回眼，大步离开了。

　　上课铃声响起，白洁没有走，不久，脚步声从旁边响起，她抬起头，看见钱陆带着一名长得很乖的女生向办公室走来，女生眼睛中闪着泪光，钱陆神色严肃，他这次多盯了白洁两面，哑声对白洁说：“快回去上课，明天就考试了。”

　　言闭，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了。

　　白洁这才想起，明天，分班考试。

　　她回头看了眼办公室的门，心里空空的，默然离开。
　　——
　　整个下午，江时染没有回来，王雪芹也并未出现，教室里的人沉默地复习着，偶尔会有人小声讨论，都会被班长一个眼神杀回去。

　　白洁放空自己，慢慢地回顾了一遍知识点，没有人问江时染去哪了，也没有人问白洁任何问题，孤独感席卷着空虚淹没了白洁。

　　第二天，江时染带着满脸疲惫进入教室，她没有和白洁说一句话，考试完人就不见了踪影，直到第二天，考试成绩出来，白洁看着墙后的分班名单，江时染不见了，自己留在尖子班，是前400名。

　　开始，会有人经过白洁时和身边的人小声讨论，后来讨论的声音渐渐变少，换来的是孤立，体育课上，没人和白洁组队，课下，自然组成的小团体绕着白洁走。

　　白洁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无法弥补的错误。

　　直到有一天，白洁想起了教学楼后的烟头，她不记得那个给她写情书的人长什么样子，也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他只记得那劈裂的声音。晚自习结束，她走进那片区域，她瞳孔骤缩，树越长越高，树后的一个女生护着另一个女生的头，侵身靠近。

　　那人是江时染。

　　白洁脚崴了一下，慌乱地逃离现场，两个女生顺着逃离人的路线望去，江时染眉头紧皱。
　　——
　　调整着呼吸，白洁脑补了一下大家是怎么讨论自己的，一时间，脑子乱成一团。

　　她想逃。

　　突然间，她想起了电视剧里女主角坐在城墙上望向远方冰冷的眼神。

　　没注意，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他温柔地将白洁扶起来，拍了拍头发上的灰尘，轻声问：“怎么了？”

　　白洁身子摇晃，来人肩膀宽大，她不自觉地将头埋在了来人的肩上，剧烈地呼吸着。

　　他看着卷发下露出的耳朵尖，一枚樱花耳钉和白皙的皮肤互相融合，心里猛地跳了一下。抬头，看见两个女生挽着手从教学楼背后的区域走出。他低头，拍了拍白洁的背，沉默而温柔地安慰着。

　　后来，没人再孤立白洁，时不时还有人和白洁说话，生活仿佛走上了正轨。

　　食堂里，白洁将碗里的辣椒挑出，放在桌旁，嘴唇抿成一条线，十分认真。

　　对面突然坐了个人，一份没有辣椒的青椒炒肉并排排在自己的那份青椒炒肉旁。

　　“不爱吃辣椒，为什么点青椒炒肉？”

　　白洁手里的动作没停，没有感情地回答：“谁让这食堂在青椒炒肉里放辣椒，一般来说青椒炒肉里没有辣椒，应该是只有青椒。”

　　笑声从头顶传来。

　　一时间，白洁旁边多了几个女生，她随便看了一眼，发现某位女生将两三柳头发捋向耳后，端正地坐着，并且小口小口地吃着白米饭。

　　白洁：“……”

　　眼前是个帅哥，某些女生们春心萌动了。

　　身姿挺拔，穿着时尚，神色……不明。

　　白洁一边挑着青椒炒肉里的青椒，一边问：“你高中部的？”

　　“高二的。”

　　“那你来初中部干什么？”

　　对方抢过还没挑完辣椒的那盘青椒炒肉，随便吃了几口：“你猜。”

　　我他妈才不猜，白洁大口刨着白米饭，吃得十分迅速。

　　见白洁不说话，李俊开口：“不骗你了，我是教官，来初中部见一下你们校长。”

　　高一入校会军训，这几天熊校长在初中部处理一些事情，教官需要和校长商量事情。

　　“所以你是教官头头。”

　　李俊笑了笑：“也可以这么说。”

　　江时染的离开像是清风抚柳般悄然而逝，白洁选择性忘记发生过的所有悲伤的事。大半个学期过去，她只隐隐记得，有个同桌送过德芙巧克力给自己吃，她叫什么呢？忘了。她长什么样子呢？也忘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要飞，要逃离这个世界，所以她必须认真学习，也许这是唯一的出路。少女的视野非常狭窄，她接受的所有观点中，知识改变命运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又一年冬日将至，枝头的鸟儿不见了踪影，树木也停止了生长，偶尔几片落叶承受不住寒风的刺骨，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悄然落地，白洁愣愣地看着树叶落下，心里想着，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自己会不会终有一天也会凋零，会不会来不及看一眼被鲜花拥簇的不一样的世界。

　　窒息的试卷让白洁心烦气躁，一盏白炽灯从柱子顶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诺大的操场上，晚夜寂静，微光让操场的一角明亮些许，这是令人心安的地方，她可以隐藏在角落，不被发现，也不至于被黑暗吞噬。

　　白洁躲进角落，坐在角落上唯一的石凳子上，透过低矮的石墙，看万千灯火。高楼耸立，灯光从每一扇窗子里投射出来。南城一中初中部在半山腰上，这里万籁寂静，空气清新，白洁喜欢在用脑过后在这个地方看外面的世界。

　　宁静的夜晚被车流声打破，白洁回头一看，电视剧里坐在城墙上的女主角一头利落的短发，简洁的衣服将她姣好的身材隐藏起来，却遮不住她独有的气质。她戴着口罩，在助理的护送下，消失在教学楼尽头。

　　白洁想去找她，可不善言辞的她，终究被自卑限制住了脚步。她茫然地站起，驻足目视逐渐消失的身影，她想，自己第一次错过了可以拥抱灿烂世界的机会。她站在那，久久没有离去，直到车流声再次响起，女主角离开了，白炽灯闪烁，将白洁拉回现实。她恢复了往日平静得神情，回了教室。
　　——
　　自习课上，王雪芹坐在讲台上看昨天月考的成绩，白洁的名字在第十位，年级第109名，三次月考，白洁都考进了前400名，这是最好的一次，一下蹿升200名。

　　低头写卷子的白洁一只手插进长发中，一只手拿着笔在试卷上勾勾画画，神色平静，只是偶尔会蹙眉头。王雪芹看着坐在最后一排的白洁，心情复杂，她欣慰，白洁的成绩直线上升，但她也担心，白洁这孩子，太独了。

　　似乎感受到一股奇异的视线，白洁抬头，与王雪芹的视线相碰，仅仅一瞬间，她就偏头，看见了同样在门口驻足看自己的校长熊楠。

　　熊楠勾勾手指，示意白洁出来，有话要说。白洁被熊楠带到校长办公室，她站着，熊楠坐着，他们之间隔着一张桌子。熊楠低头在桌子里找文件，不久，一份合同就出现在白洁面前。

　　南城一中高中部的入学合同。

　　白洁问：“什么意思？”

　　熊楠的声音很好听，他语速缓慢，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这是高中部的报送合同，签吧。”

　　白洁沉默了一会：“我这几次的成绩都在前400名，不用这份合同，我也可以上高中部。”

　　在升初中时，是熊楠用自己校长的权利，把白洁塞进南城一中初中部。

　　这是整个南城最好的学校，最难进的学校，也是学费最昂贵的私立学校。

　　白洁不想再欠别人人情，也想证明自己的实力。

　　“白洁，首先，我看了你之前三次的月考成绩，都是在三百名开外，吊着车尾，这一次考得比较好，是不能确定下一次的，其次，第二学期才是见真本领的时期，这学期主要考这学期的知识点，下学期是综合考三年的知识点，你之前的成绩可都是800名开外的，你确定能追上？”

　　“当然，我相信你会努力，你也可以靠自己的能力靠近年级前400名，可是，万一呢？这份合同，是万一发生什么情况后的救命稻草，它会保你一定能上高中部。”

　　白洁一时没能回答。

　　“你再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来找我，”熊楠话风一转，“白洁，你爸爸是不在南城了吗？”

　　白洁闻声偏头，嘟囔着嘴小声道：“他暑假就走了，去了北城。”

　　熊楠没有对这句话做出评价，只是说：“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都可以找我，你回去吧。”

　　白洁没有动，她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她对上熊楠的眼睛：“我不签。”

　　白洁想起那名坐在城墙上的女主角，她要像她一样，孤注一掷，才能厚积薄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