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枷锁》亚南里子

3、长大

　　白洁对这场快刀斩乱麻的恋爱没有太大感受，她不理解谈恋爱，但她喜欢帅哥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好像不是那么孤单了，心里不空了，吧。

　　试卷仿佛有了色彩，白洁津津有味地坐着，满脑子想的都是晚上可以去买鸡腿吃。

　　一下课，白洁就冲出教室，江时染看着白洁，眨了眨眼睛，啧了声，难得地在下课时间闷声趴在桌上睡觉。

　　寒风吹着白洁漏出的耳垂，星星状的耳钉在夜晚反射着微光，十分钟过去了，景七没有来，上课十分钟后，景七仍然没有来。

　　景七食言了，白洁想着，平静地走回教室。

　　放学后，白洁站在那棵树下，坐在没有泥土的地方，等了半个小时，她把头埋在腿上，漏出一只眼睛，给自己留一根神经。

　　她想问清楚，为什么食言了？你是几班的？你为什么总和人打架？班主任和你家人都不管你吗？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要风度要温度？还有，你能不能晚点背叛我……

　　一个小时后，灯灭了，白洁打了个电话给李兰，说自己不回去了，她不想动，就这么在寒风中睡着了，一晚上，很平静。

　　景七，背叛自己了。

　　白洁的心痛了一晚上，第二天痊愈。就跟之前所有背叛自己的朋友一样，过个两三年，他的长相和名字，会被完全忘记。

　　精装店门衔上挂着几串彩灯，几只孤零零的灯寿命已经消失殆尽，静静地存活在闪耀的一片彩灯中，白洁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走进精装店。

　　存了大半个月的零花钱，白洁心里难得高兴，把买回的球耳朵白色毛绒帽子戴在头顶，四月份已经没有那么冷了，路过的行人看见小女孩戴着的毛绒帽子，惊讶地从她身边路过，白洁丝毫没有注意到路人的眼神，回家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略带苍老的嘴唇上叼着一支烟，一圈一圈的烟气从布满皱纹的脸前顺着风往四面飘着。白远神色忧虑地站在蒸格旁，李兰叽叽喳喳地念叨着什么，白洁太远没有听清，她也不感兴趣，拐了个弯回到家里，最近她喜欢上了看电视剧，一看就是半夜。

　　“真的要去北城吗？这也太远了，眼看着白洁就要升高中了，我们去了，她一个人在家，就是留守儿童，白洁这孩子，性子就很静，手机上说大人应该多陪陪孩子。”

　　白远回答：“这里做生意真赚不了什么钱，现在孩子的学费，资料费越来越贵，家里的开销也不低，吃的，穿的，用的，我们还得买社保，如果不去北城，白洁恐怕就读不了高中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会，白洁看着电视里的人，只觉得他们张着嘴巴在说天书。

　　李兰的声音打破了沉静：“白洁，她成绩也是中下，我们不陪她的话，她恐怕连……”

　　“好了，白玉会照顾她的，之前白玉不是把她照顾得挺好的吗？”

　　白洁默不作声地将电视关掉，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把被子没过耳朵，留出两只明晃晃的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她想飞。
　　——
　　下课铃声响起，王雪芹开始拖堂，走廊上时不时高亢的声音让班里的同学蠢蠢欲动。王雪芹一手撑着讲台，一手拿着没写完的粉笔头，提高声线：

　　“同学们，下学期开始我们就是初三了，学校规定，初三两学期每次大考的平均成绩是年级前400的可以保送进南城一中高中部。也就是说，从下学期开始，就是决定你们高中生涯的重要时刻，也是决定你们人生走向的重要时刻，这个暑假，可不能荒废了。”

　　一名平常喜欢顶嘴的男同学喊道：“不是还有两个星期才放暑假吗？是我记错了，还是……”

　　“闭嘴，这两个星期我们会重点复习之前学过的知识点，下学期开学，有开学考试，也是分班考试，所以，我提醒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得认真了。”

　　一片唏嘘。

　　上完厕所回来的白洁看到自己凌乱的桌面上多了个棕色的盒子，她打开一看，是德芙巧克力，平常总是嘴角向下的小女孩，泛起了两个酒窝。

　　白洁喜欢吃甜的，特别是巧克力。

　　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的江时染眼球时不时往白洁的方向转，在看到酒窝后眼球暂停了转动的幅度，不一会，她撑起手臂，拖着下巴，尾音上扬：“白洁，你想留在尖子班吗？”

　　“可能吧。”

　　白洁知道自己的成绩不可能留在尖子班，她只是象征性地回答了一句。

　　“我想，我们一起吧。”

　　闻声回头，白洁看到江时染的嘴唇上破天荒地涂起了口红，颜色还挺好看的。

　　“你口红是什么牌子的，什么色号的？”

　　“啊……不知道，随便买的，你喜欢吗？”

　　白洁秒答：“好看。”

　　江时染哈哈笑了两声，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的。

　　“诶，上次在门口的那个男生，他给你的那个带有桃心的信封里写了什么啊，你们是……”

　　白洁将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脑子里没有什么印象，脱口问了声：“谁？”

　　“哦，不认识了。”

　　江时染眼睛里冒了些小星星：“好吃吗？”

　　“好吃。”

　　一上午的课终于上完，白洁不想吃饭，靠在后面的桌子上，准备闭目养神，被旁边的声音惊得眼皮跳了一下，回头发现，江时染的碗打碎了。

　　两人眼神触碰，白洁想起了什么：“我们一起吧，我会努力了。”
　　——
　　两个星期的课，白洁上得格外认真，放暑假的前一天，白洁再次在桌上看到了德芙巧克力，在此之前，威化饼干，小熊饼干，小面包和牛奶，基本上一天换一个花样，她心里没多想，以为是班级里发的，毕竟，下课时，垃圾桶里基本上都是这些零食袋子。

　　江时染在等白洁坐回座位上后，将一个粉色的长方形小盒子送给了白洁，那是只口红，白洁说江时染涂起来很好看的那只。

　　在离开教室时，江时染回头问了句：“还有什么喜欢吃的零食，你告诉我，下学期我给你买。”

　　白洁意识到之前的零食不是老师发的，是江时染送她的，她脑子没转：“德芙巧克力。”

　　“好，别多想，我就是看你太瘦了，还有……我钱多。”

　　白洁莫名其妙：“哦。”

　　放暑假的第二天，白远和李兰背起行囊，匆匆去了北城，白洁躲在客厅看电视剧，电视里坚强又漂亮的女主角坐在城楼上，坚毅的眼神看向远方，战事吃紧，她要保家卫国，她要更加冰冷，风吹起她的鬓角，脸上的灰尘随之而落。

　　村里的邻居来送白远和李兰，还有那个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的二爸，他们在院子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着，白洁只听到一句话，白远说的。

　　“照顾好我家白洁，辛苦你了。”

　　白洁震耳欲聋。
　　——
　　水珠从白洁的眼角滑落，她侧弯着身子，将头发拢到一边，使劲地擦着，水珠顺着脸颊流向颈窝，锁骨，持续向下滑动着。女孩身材已经开始发育，小吊带和白色运动短裤将她的身形包裹得越发性感。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发神。

　　“钱钱钱，一天就是钱，我草你妈的，你个婊子成天除了给老子增添负担，还会干什么？老子才不会再给你一分钱，狗娘养的贱货。”

　　白洁闻声拿起桌上的耳塞，开始有氧运动，只有运动才能让她感觉自己活着。白玉的第三任老婆是个酒吧里的舞女，长得妖艳，每天浓妆艳抹，白洁不知道那个女人看上了白玉什么东西，帅吗？也就一般般，有钱吗？有个屁的钱，连件衣服都不会给自己买，成天穿得像个乞丐。两人天天吵架，这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早点离婚算了。

　　不对，白玉就他妈不该结婚，一辈子单身，祸害谁呢？

　　这个暑假似乎过得格外慢，白洁拿出语文课本，开始背书，夏日的晚风十分燥热，屋外的知了此起彼伏地叫着，白洁心神浮躁，一篇课文背了两个小时还没背下来。晚上十一点，空空的肚子开始反抗，下午白玉没有叫她吃饭，她也忍不了了。

　　翻出零花钱，数了数，六块，可以吃碗小面。白洁稍微收拾了下自己，穿着洞洞鞋，出门吃面。

　　店内的老板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此时穿着无袖T恤，围着围裙，大开大合地收拾起锅碗瓢盆，他远远地看见女生的身影，放下还没洗干净的碗，转身下面，调佐料。

　　“又来吃面？”

　　白洁拉开椅子敞开腿坐下：“对，三两小面，不要辣椒。”

　　“我感觉你快一米六三了吧，几年级了？”

　　白洁冷声回答：“马上初三。”

　　一道身影从眼前划过，男生拿着根棍子，嘴里叼着棒棒糖，鸭舌帽微微压在头顶，不听话的头发散在脸颊周围，他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白洁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有些熟悉，但实在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后面跟上来两三个人，跟着男生向前走着，突然后面一个男生看了眼自己，再盯了眼做面的老板，白洁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老板，老板头也不抬地认真做着面。当白洁再回头看男生时，他已经收回了眼神，还和带头的人耳语着什么话。

　　景七听见了什么，眼神泛光，嘴角翘起，随之加快了向前的步伐，不久，这群人就消失在白洁的视线中。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出现在白洁的眼前，她反应了几秒，大口吃起了面。

　　“初三了啊，”老板沉默了几秒，继续说，“小姑娘穿衣服不要这么暴露，不体面。”

　　白洁神色不动：“什么是体面？”

　　老板端着凳子坐在白洁身边，解开身上的围裙：“体面就是，在该肆意挥霍的年纪享受着青春赏给自己的金银财富，在该隐忍奋发的时候拼了命地提升自己，学会隐藏自己，同时也要学会绽放自己。”

　　白洁听不懂，脱口而出：“不懂。”

　　老板哈了声：“没关系，之后慢慢就懂了。”
　　——
　　让白洁最头疼的是历史，原因无它，背不下来。

　　早晨头脑最清醒，白洁给自己制定了计划，今天早上的任务是背历史，她翻开历史课本，机械地背了起来，旁边的手机突然亮起，手机界面的绿色头像显示一条消息未读。

　　[染：我是江时染]

　　白洁想了会江时染是谁，脑子闪现出一个扎着马尾，大大咧咧，喜欢和班里的同学打闹的女生形象-自己的同桌。

　　白洁同意后，关上手机，背起了历史。

　　一个小时后，发生的事件时间线开始混乱，白洁记不清自己背了哪些内容，单拎出个英雄，都记不清是哪朝哪代的人物。她头疼欲裂，关上书，打开手机一看。

　　[染：白洁，我发现了一个特别好喝的奶茶，你想喝吗？]

　　[染：今天天气特别好，要不要出来，我请你喝奶茶？]

　　十分钟后。

　　[染：哎呀，或者你喜欢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买，我最近零花钱多得用不完]

　　三十分钟后。

　　[染：？？？]

　　白洁看看美团。

　　[B：有家小面好吃，我正要出门]

　　美团上的东西太贵，白洁付不起，本来打算不吃的她，看到江时染发的信息时，内心突然有些触动，想着，那就吃面吧，好久没吃了。

　　一条消息秒回。

　　[染：你家在哪，我来找你]

　　白洁直接发了个小面店铺的位置，然后开始倒腾起自己。

　　大地被烧得发烫，火辣的阳光向地面的人发起猛烈的进攻，白洁脸上浸满了汗水，她站在树下，百无聊赖地等着江时染。

　　人没等到，一阵风从耳边吹过，面店的老板将风扇举在白洁耳旁，开着最大档，白洁猛地偏头。
　　“破天荒啊，等人？”

　　白洁挑眉：“啊……”

　　老板将风扇甩给白洁，白洁差点没接住，双手狼狈地抱起风扇，护在胸前。

　　“热就进来等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新雇来的守门神。”

　　白洁嘟囔：“要你管。”

　　老板耳尖，轻拍了一巴掌白洁的背，拉起她的手腕拖进了店面里。

　　“叫你进来你就进来，废什么话，我家是有牛鬼蛇神吗？”

　　风扇滋啦滋啦地转着，几个满头大汗，浑身脏兮兮的工人正敞开腿，闷声吸着面。

　　老板进门继续煮面，白洁坐在角落，时不时张望店门口，生怕错过了来人，毕竟，这是第一次和同学出来吃饭。

　　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踩着自行车，嘻嘻哈哈地从门前经过，在一辆自行车尾，白洁看到一个男生，小腿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触目惊心，一条血顺着腿骨凝固，在自行车的抖动中和皮肤敞开一小点距离，仿佛再使点力，就能将血从腿上撕破。

　　抬头，猝不及防地和腿主人对视一眼，对方似乎有点慌乱，一瞬间错开了眼神。

　　非礼勿视，白洁脸有些烫，风扇的风太小了，陌生人，非礼勿视。

　　汗水已经将背心打湿，白洁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将后背与皮肤紧紧粘在一起的衣服扯了扯，瞬间舒爽。此时店里已经不剩多少人，老板也停下了忙碌的身影，他单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帮白洁把她没扯到的衣服往外扯了扯，热风划过皮肤，白洁感觉身子麻麻的。

　　老板忙过后，热得声音有些嘶哑：“你等的人呢？还没到啊，这都过去八百年了。”

　　白洁面色冷静，不过是再一次，人没等到就算了，这连背叛都算不上。

　　“她，我不知道，再等等，晚饭前如果不来，我就……”

　　老板抢过她的话：“我请你吃碗面吧，给我当了一中午门神，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哦。”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碎花裙裙摆随着来人的步伐来回晃着，江时染手里提着两杯奶茶，顶着一头法式复古卷，脸上带着淡妆，摇摇摆摆地进了店里。

　　“白洁，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