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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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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出门准备上晚自习,白洁看到一个男生带着鸭舌帽,T恤上染了一条血渍,他坐在矮凳子上,弓着腰,一只手放在腿上,一只手挑着碗里的面,大口地吸着,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白洁走近了些,对上了男生冰冷的眼神,一瞬间,他的眼神转变,他温柔地看着白洁,透着光的眼睛里还散发着些许笑意。
“面,慢点吃。”白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硬是挤出了这句话。
景七嘴里包着一嘴面,嘟囔着声音问:“上学?”
“啊……对。”
面吞下去,景七控制不住笑了一声,嘴里还没吞完的面喷了出来。
白洁皱眉:“你笑什么?”
“你好可爱。”
白洁的面部表情折叠,可爱?在说我吗?我跟这个词有毛关系?她顿了两秒,转身直接离开,还有半个小时就上晚自习了。
景七看着白洁同手同脚的样子,舔了舔上嘴唇的油水,低下头继续吃面。
“对了,你的伞!”
“送你了。”
——
卷子上的题白洁看不懂多少,把会做的做完后,发起了呆,她想起了悬疑小说里的剧情,又想起了男生弓起的背,疼吗?
她转了个方向,单手托腮,眼神看向同桌在试卷上奋笔疾书乱飞的字,那个面好吃吗?他吃起来好香。
“白洁?”
我可爱吗?
“白洁?”
眼皮向上撩起,白洁看着王雪芹,慢悠悠坐直身子,眼神下沉,跟试卷面对面无声地交流。
“交卷了。”
“哦。”
白洁每天都会涂口红,她所有的零花钱,甚至是一半的饭钱都献给了衣服,她爱打扮自己,当她看到自己漂亮的样子时,会短暂地开心一会。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成了名副其实的独行侠,成绩不上不下,安静,冷静。
初二上学期,十二月份,今年格外冷,南城陷入冬日的沉浸中,悄然推着人们缓步前进。白洁看上了一款帽子,雪白的,两个球像耳朵一样哒拉在两边,她觉得很好看,存了大半个月,终于买了下来。
晚自习里,学生们低头写着作业,白洁座位移到了窗边,倒数第二排。她觉着有些闷,打开窗子,看着夜晚的星星,发呆。
一阵风吹过,白洁的帽子被吹歪了些许,她看着鸟窝里熟睡的鸟发了神,没有注意。鸟妈妈似是注意到别样的眼神,谨慎地将小鸟护在身下,带着一根神经缓缓睡下。
白洁不动声色地扭头,一阵风忽然吹过,施施然挂在白洁头上的帽子终究待不住,掉出了窗外。她木然地盯着掉落的帽子,下课铃声敲响,白洁拍了拍睡在桌上的江时染,江时染带着怒气看了眼白洁,对上了她冰冷的眼神,吞了下口水,站起来让位置。
只见白洁风一般地跑了出去,白色短款羽绒服和白色绒毛裤子,让江时染震惊地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刺骨的寒风限制了学生们出门买宵夜的人数,零星几个人在操场上走着。白洁跑下楼,绕过操场,到了靠近教学楼窗边的区域。湿了的泥土顿时阻止白洁向前的脚步,白洁看了眼自己的毛绒鞋子,心想,真他妈烦。
小心翼翼地绕过泥土湿透的地方,踮着脚尖向前走着,白洁的脸被晚风吹得通红,长发飘起,一颗心形的粉红色耳钉暴露在空气中,她微皱着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线,心里骂了一万遍这该死的泥巴。
帽子掉在了没有泥土的地方,一棵不知道什么树竖立在帽子旁,直冲教学楼顶,白洁心里感叹了声,还好,没有被挂在树上。
树后面似乎有影子在动,白洁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对上了一双透亮的眼睛,只是眼角带着伤。
停顿了数秒,没有人说话,他们俩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白洁感觉对方的脸好像红了一些。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捞起了帽子,距离她眼睛十厘米的地方,一片雪白伫立在眼前,两只球耳朵在帽子两侧上下浮动着。
白洁接过帽子,耳朵有些红,她看向对方,他穿得很单薄,没有加绒的卫衣虚虚地套在身上,脖子锁骨在寒风中泛白,伤口上渗出新鲜的血液,牛仔裤有些短,露着半截脚踝,脚踝上贴着创可贴,他没穿袜子。
“怎么,我看着是很可怜?”
他的声音嘶哑,似乎是要费劲力气才能吐出几个字。白洁看着他脸上新出的伤,和已经结痂的疤,一动不动。
“别这样看着我,我害羞了啊。”
都伤成这样了,还满脸笑意,白洁心里吐槽。
“你校外的进我们学校干什么?”
“看你,行吗?”
白洁准备转身就走。
“嘶……”
看着对方痛苦的样子,白洁不痛不痒地问:“要不要我带你去校医室,包,包扎一下。”
“我校外的,去你们校医室?”
“……”
白洁又准备转身就走。
“嘶……”
将帽子胡乱套在头上,白洁双手扶着景七的手臂:“去外面医院。”
沉默了一会,白洁继续说:“我出钱。”
轻轻的笑声传入了白洁耳朵里,她转头:“你怎么那么喜欢笑?”
“因为我觉得,你真的有点可爱。”
还没走出两步,景七拽出了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白洁没再管他,双手插进羽绒服兜里:“这位……校外的同学,要么,你,跟我出去包扎,要么给我安静点。”
“我很吵吗?”
“你,不吵。”
白洁平稳的声音穿透在空荡的区域中,不带一点情绪。她红红的脸蛋和耳朵,一身白和带着两只球耳朵的毛绒帽子,和她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景七心里啧了声,嘶哑着声音吼着:“你几班的?”
“七班。”
说完,白洁的眼神不自觉地瞟了下景七的身后,几根烟头还燃着星光,堆在角落,他嘴角还带着点烟灰。
“不介意吧,算了,你别管了,我待会就走,这么冷的天赶快回去上课,乖……”突然景七手捂住嘴,嘶哑的声音劈了个对半,“咳咳咳,乖孩子不要被带坏了。”
“你……”
白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这才发现他头发短的看着就很冷,于是将帽子摘下,垫脚戴在了他的头上:“别摘,你,别打架了,穿保暖点。”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上课铃声轰然响起。
景七垂下冰冷的眼神,喃喃道:“别打架了,别打架了。”
冰冷的眼神抬起,景七看见了几道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遮挡的视线中,他的眼神复杂,更沉了。
“白洁,上课了,瞎逛什么。”
听见校长熊楠的声音,白洁停住脚步,说了声:“校长好,我下来捡个东西。”
“嗯,快上去吧,冷。”
白洁加快了脚步,迅速往楼上走,几道身影停下了向前的步伐,转身躲进了昏暗的地方。
熊楠身后年轻的男子搭上了他的肩,吊儿郎当地问道:“白洁?白远的孩子?”
“对啊,都这么大了。”
——
白洁穿了一身黑,戴上口罩,坐进了教室,现在已经被换到了教室最后一排,靠近大门的地方,偶尔有几个同学进出教室,风便从门外飘进来,白洁生病了。
“咳咳咳。”
白洁趴在桌子上,难受地嘟起了嘴。
江时染低头摸了摸白洁的额头:“白洁,你感冒了吧,要不要去校医室拿点药?”
看着江时染关切的眼神,白洁只觉得陌生。
“嗯。”
白洁其实已经拿过药了,她翻了翻身,垂着眼皮,盯着桌子上的小洞,心想着只是药好像不太管用。有点想念自己的帽子了。
下午放学时,白洁没有回家,她沉沉地睡了下去,两节语文课,天书一样的念课文,无趣。隐约间,她感觉窗外有视线在盯着自己,只是头疼剧烈,她没有那个精神去看。
晚自习里,沙沙的笔声让白洁心里沉静下来,没人的时候觉得空,有人的时候觉得吵,这个时候才是最舒服的。白洁手拿着笔,和英语作业大眼瞪小眼,一节课下去,只写了一个单词拼写。
下课肚子太空,白洁感觉药应该是起作用了,在黑色长款羽绒服里再套了件毛衣,裹得像个球一样小跑出了教室,黑色棉鞋后扎着个粉色的爱心球,随着她跑时左右摇晃起来。江时染看到时,再次震惊地觉得,白洁有那么点可爱。
操场上人不多,但偶尔有一男一女牵着手漫步在操场边缘,笑容灿烂,白洁看到时只觉得不解,想起了自己的爸妈,和之前自己的监护人二爸和二妈,她心里吐槽了一番,然后加快脚步去食堂。
轰然间,白洁听到后面有打斗的声音,但回头时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心想,也许是自己烧糊涂了。
“一份土豆,一个鸡腿。”
阿姨看了眼白洁耷拉的眼皮,在土豆里多加了点豆皮,拿了个大的鸡腿:“小姑娘家家,别想着减肥不吃饭,看你瘦的,知道饿了吧,知道生病了要吃东西了吧。”
白洁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嗯。”
教学楼背后,景七拽着眼前比他高几公分的壮硕男生,狠厉道:“你他妈要动手冲我来,跟着个小姑娘家家的干什么?”
男生几不可闻地笑了声:“你对象?”
“还是你喜欢她?”
景七顿了顿,收了手:“老大要是知道你乱动校长朋友的女儿,你就完了。”
“暗恋啊,景七。老大知道吗?”
“闭嘴。”
喜欢,也许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
——
周五是燥热的,虽然寒风习习,但同学们放假的心已昭然而出。上午第二节室内体育课结束,安静的自习课瞬间被学生的吵闹声打散,白洁觉得吵,偏头看向了窗外,一颗短发男生的头靠着窗子,不曾动弹。
又是个要表白的小傻子。
一个女生从他面前经过,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了几句话,白洁正想偏头时,一道未痊愈的疤痕闯进了她的眼睛里,还有那张有些熟悉的脸。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表白的女生有些泄气,接过了男生手里的信,似乎还有个粉红色的桃心,然后就看见男生的视线偏转过来,温柔的眼神似乎要将白洁击穿,白洁心平淡地跳了一下,重新趴下准备睡觉。
谈恋爱都谈到南城一中了,哪家学校的,不管管?
“白洁。”
不熟悉的声音喊了自己,白洁抬头,一封信落进了自己的怀中,女生拐头走了,剩下白洁愣神地看了信十几秒。
突然间,她发现,教室里多了很多道看向自己的目光,大多都带着不可置信。她将信不慌不忙地摔进了抽屉里,偏头睡了过去。
放学时,白洁准备把抽屉里的口红拿出来,一瞬间,看到了那封信,长得有点像……情书?
不慌不忙地打开,劲瘦的字体,仿佛在纸面上跳舞,白洁再看了看自己的字,她面不改色地关上了自己的草稿本。
小可爱:
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是校内的,还有,你真的很可爱,我可以喜欢你吗?如果可以,我在你家店里吃面的时候,你来看我一眼吧,我好久都没看到你了。
景七。
白洁脑子一片空白,她看着喜欢,景七,这四个字让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认识中文了。
下午回家时,白洁路过药店,买了点消毒水和创可贴,走的时候又折返买了瓶跌打损伤药和棉签。她故意在家里多呆了二十分钟,掐着上次离开家的时间,从家出发,绕了个弯,远远地在店旁边多看了两眼店铺。
果然多了个弓着腰吃面的男生。
李兰还是在翻看着手机,白远应该是在厨房煮面,白洁走近一点,发现景七脸上的伤都结疤了,那就是近期没有再打架。
“景七。”
闻声抬头,景七没带吞咽地将面吞了下去,放下碗,拉了拉白洁的手腕。
白洁垂眼看着这骨节分明的手指,想起了那封情书。
“你太瘦了,该多吃点。”
景七听着这话,故作严肃道:“你说的对,我太瘦了,也就比你胖六七圈吧。”
“……”
不想给他药了,真烦。想着想着,白洁把手中的袋子往身后挪了挪。眼尖的景七立马注意到了白洁的动作,一把握住了另一只手腕。
两只手腕都被握住,白洁感觉这温度怎么上升了些。她抬头,对上了一双满是笑意的脸庞,她不自觉地挣开了一只手,往景七的眉骨摸去,那一块疤都有些黑了,应该是没有好好上药,但还好,其他地方的都已经消了。
脸突然往前移了一点,白洁触碰到一丝冰凉,她的手指摸到了景七的脸,像是被烫伤了般,收回了手指。
“做我女朋友吧,我想保护你。”
白洁怔然看着景七,一片淡然的眼神中泛着光,她突然间就想起了看的某本恐怖故事里的情节,男主对女主说:“做我女朋友吧,我保护你。”
一模一样。
但是,两位主人公已成年,并且是认识了蛮久之后才问出口,而且他们还亲嘴了。
景七和自己还在上初二啊,白洁手中的口袋已经被对方拿走,她缓过神来,看见李兰还是在屋里坐着玩着手机,而景七是在店外面,自己端了跟板凳坐着吸面,李兰没发现。
重新对上景七的眼神,白洁难得笑了下:“你怎么保护我。”
“不让你受伤。”
白洁被景七拉走,进了学校,在那颗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树下轻轻碰了下嘴唇,然后回去老实巴交地上晚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