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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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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容歙突然咳了两声,眼睫轻微颤动起来,眼看着要醒。我伏在床边守着,既盼他快醒,又怕他真醒过来却还是不理我,或是骂我,提心吊胆不多久,他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的迷茫过后,他看见了我,空白的眼神立刻变得复杂难解,侧过身去背对我道:“你来干什么?”
我心虚地揪被子,“照顾王爷……”
“我说过,你不用照顾我了。”
“可王爷你晕倒了……”
“那也和你无关。”
他可真是发了大脾气,句句带刺,但我理亏,不能和他计较,还是哄哄他为好。
“王爷,你饿不饿?我去拿吃的来好不好?”
“不必。”
“可孩子不饿吗?邓大夫说你不好好吃饭,大人撑得住孩子也撑不住啊……你别生气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以后我去接你下朝,我给你穿衣服,给你研磨,给你沏茶……你别不理我……”
他沉默了一阵,“是你先不理我的。”
他恶人先告状,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话说回来,哄人归哄人,这些话怎么这么像话本子里的打情骂俏呢?
“你吃点东西吧。邓大夫说你是因为不吃饭才虚弱晕倒的,吃了饭很快就好了。你想吃什么,我让玉蝶去做,很快的。”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是消气了一些,疲惫道:“你看着弄吧。”
我立刻跳起来跑进了小厨房。
玉蝶做了好些吃的,都是清清淡淡的小菜,还有蛋羹和八宝粥,我进去时邓大夫正嘱咐她再备些菜准备煮一碗面。
“肯吃了?”邓大夫高兴地凑上来问。
我点点头,“他说吃什么都行。”
他就往托盘里使劲叠了好些热盘,舀了一大罐粥,要我端去看着他吃完。
我觉得有点多,但邓大夫兴致高涨,我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摇摇晃晃地端进去,和容歙大眼瞪小眼。
“邓大夫说要你吃完……你要是吃不完也不要紧,我偷偷倒了就行。”
他看着我,眼里一闪而过一抹笑意,“嗯。”
我扶着他靠坐起来,舀了一碗粥递给他,他却不接,隔着被子手搭在肚子上,恹恹道:“没有力气。”
“……”行吧,喂还不行么。
“这几天你都干什么了?”他咽下一口粥突然问我,吓得我差点把碗扣在床上。
“就……睡觉。”
“一直睡觉?”
“出去逛了几次……”
“逛了哪儿?”
“书……梳妆店……”
“哦?买了些什么?”
他怎么没完没了的!
“没钱,没买什么。”
“可我听说你半夜不睡觉在床上笑,吓得玉蝶睡不着。”
???玉蝶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这丫头,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不可。
“这是……我买了本笑话书,看得好玩就笑了几声。”
容歙目光幽幽地看着我,道:“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这要我怎么说?说我买了本美男图鉴,半夜不睡觉是在欣赏大周的美男子?容歙会不会抠了我的眼珠子?
“呃……笑话粗俗得很,王爷不爱听的。还是吃饭吧,这个蛋羹看着不错,王爷你多吃点。”堵上你的嘴,看你还问我。
“你不问问我这些天在做什么吗?”
“……”果然还是堵不上。我顺着他的话道:“想问,又怕不是我该问的。”
他轻笑起来:“你问,我就告诉你。”
我顺着下:“那王爷你做了什么?”
“捉了几个贼,杀了几个人。”
我猛地抬头,“那件事结案了?”
“嗯。”
“是郭淮?”
“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多了,可通敌叛国是大罪,是要问斩的,我想不通郭淮这么做的理由。
容歙竟也不瞒我,示意我放下碗勺搁在一旁,扶住后腰轻蹙眉头道:“我腰疼,你给我揉揉。”
我不敢不从,老实说内心也羞怯而窃喜,便笨拙地把他护进怀里,轻轻给他揉酸痛的后腰。
“起初他也算是一时冲动。他在窦岳底下做事,一直深受窦岳压迫,内心早已不满。朝中皆知他是窦岳心腹,改换阵营也不容易,而且窦岳心狠手辣,一旦投靠他人,他必死无疑。所以一时激愤,他就被番国利诱,出卖了宿卫军轮值表和京城高官府邸。”
我不由皱起眉,“番国给了他什么?”
“自然是替他杀死窦岳,救他于水火。但他是个蠢货,也活该被窦岳驱使这么多年。番邦细作明面上答应替他除去窦岳,暗地里却是在布局杀我——想也知道,杀个窦岳能成什么气候——府里的花匠何大就是他们安插的眼线。巧的是窦岳也想杀我,两拨人撞到一起,竟演了出狗咬狗。”他冷笑一声,手无意识地在腹部转了一圈,“你是没看见大理寺审案的时候,郭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是真想窦岳被扣上通敌的罪名陪他下地狱啊……可惜窦岳比他聪明得多,别说通敌叛国,连刺杀我都推得干干净净,把罪名全部扣在了郭淮身上,让他罪上加罪,不得翻身。”
我心里有些沉重,凉了语气问:“郭淮怎么判的?”
其实根本不用问,通敌的人,连流放的机会都没有。
“秋后问斩。”
我不忍地闭上眼睛,似乎这样便能逃避什么,可事实上什么也逃避不了。
“那他的家人呢?”太宗朝时魏司空*(唐·魏徵)提出“专尚仁义,慎刑恤典”的主张,长孙相国(唐·长孙无忌)与房相(唐·房玄龄)*合修律法,颁布新法《永业律*》(唐·《永徽律》),废除腰斩、车裂、五马分尸等酷刑,满门抄斩也被废止。按照他所犯罪行,家眷应该不至于全部丢掉性命。
容歙的声音带了几分倦意,道:“成年男子流放,幼子贬入奴籍,女子充为官妓。”
果然。
“你同情他们?”
我摇摇头,“不同情,只是觉得郭淮太过糊涂。”
容歙轻笑一声,带着浓重的嘲讽:“要怪还是怪他站错了队。站谁不好,站到窦家去,不死也得不了善终。”
我的心一颤,手下就失了分寸。容歙“嘶”了一声,不满道:“你怎么了?”
“我……”我慌了一瞬,扯谎道:“王爷这样,我害怕。”
“抱歉。”
他竟然向我道歉,倒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室内一时陷入寂静,容歙不说话,我也不想说,便只有揉腰带出的衣物摩擦声。
“沁儿,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必藏着。”
即便他这样说,我仍是没有马上回答他,疑问太多太大,不知如何开口。
“王爷,我有一问,不知是否僭越……”
“恕你无罪,问吧。”
“王爷你……”我顿了顿,豁出去道:“王爷你真的想……做皇帝吗?”
容歙身子一顿,冷了语气:“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慌忙起身要跪,他拦下我,皱着眉却没有多严厉,反而有些温柔:“不必慌张,我就是问问。”
我又不安地坐回去,支支吾吾道:“我就是从街上听来的,也忘了是哪里了……”
他笑了一声,似乎在说“我不信”,却没有说破。“做皇帝有许多身不由己,并不见得是件好事。你说呢?”
“我不知道……”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告诉我无心皇位,还是想扶持容昀做傀儡皇帝?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我如此看不懂他?
“好了沁儿,有些事你不要管。我只能告诉你,我有我的安排,你只管在我身边就好。”
“是。”
话已至此,我也无法多问,压下所有情绪专心给他揉着腰,不多时就见他在我怀里浅浅睡去。
容歙啊容歙……如果他不是摄政王,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