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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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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很争气,越到后期越乖巧,除了长得飞快,竟然看不出一丝要早产的迹象。
容歙的肚子已经被撑得狰狞,身子笨重得没有人扶就很难行走,每天胸闷气喘,浑身都不舒服。
师父提过喝药催产,他不肯,说自己能行,无论如何要让她们在肚子里待到想出来为止。
熬着等着,竟就到了清明。九个月的双胎孕肚大得骇人,每次下床走动都要缠上一圈又一圈的托腹带,多走几步还要人帮忙托着,否则腰背疼得像是要散架。
“非要继续等吗?”我又气又心疼,不争气地落了几滴泪。
容歙温柔地把我的泪水擦去,哄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答应你,若是清明过去还不发动,就让师父着手催产。我也确实怀不动了……”
我小心地趴到肚子上,抚摸着瘢痕遍布的隆起,心中酸涩难当。
“一天也不许拖。”
“好,一天也不拖。”
刚松一口气,他又语不惊人死不休:“清明那天……我想去看看念念。往年我都会去陪她一整天,今年也不想失约,至少去看一眼。”他说这话时还算有自知之明,镇定中藏着一百二十分的心虚,眼睛都不敢看我。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不是疯了?念念的墓在山里!”
他开始小动作频频,点了点头,又捻了捻我的发束,说:“所以我只是想去看看,远远在山脚看一眼,今年就不上去了……你看我这肚子,想上也上不了了。但念念习惯了我每年去陪她,今年突然不去,她会害怕,或许会胡思乱想,觉得爹娘有了新的孩子就不要她了。”
他说得可怜,把我的心说软了。可他毕竟重孕在身,真放任他胡来,难保不会把孩子生在山上。
“可你随时会生,这太危险了。今年还是别去了,我替你向念念道个歉,她会原谅你的。”
他固执地摇头,一副非去不可的模样。我知道念念是他的心病,强硬地不让他去,只会惹他生气,最后掰扯了几句,连夜让他写下保证书,第二天就在全家人的保护下提心吊胆地前往了陵墓。
饶是师父提前喂过药,车行至半路他还是难受起来。七八个月后他就没有出过远门,近一个月更是家门都不迈半步,一下子颠簸数十里,对他的身体来说还是太勉强。
“肚子疼了吗?”我贴住他的腹部心惊胆战地探查,果然感受到了轻微的宫缩,孩子们还在里头拳打脚踢的,折磨得他脸色发白。
“还好,她们一直很闹腾,我都习惯了。”他冲我笑笑,又自知骗不过我,下一瞬就不笑了,捂着肚子皱起了眉,“是有点不舒服……动得很厉害。”
“要不回去吧?真的不要逞强。”
他又犟起来:“就快到了,没事,不用担心。”
一车人都欲言又止,最终谁都没有再劝。容歙是个什么性子,我们再清楚不过,劝了也白劝。
马车晃悠了一个时辰,总算到了念念长眠之地的山脚。容歙无法上去,便和师父在原地等候,其余人都带着香烛之物走石阶上山。
墓园有专人打理,半座山都干净整洁,路并不难走。我们和念念说了会儿话,传达了容歙的歉意,又给她摆了些爱吃的零嘴,便不舍地下了山。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回到山脚时,容歙的脸色已然变作惨白。
“呃……”他捧着硕大的腹部坐在大石上,额头冷汗如瀑,双腿也因为腹部的垂坠过分大开着,简直像是这具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负担,要将他的身子坠作两截一般。
“静砚!”我慌得快步跑过去,他竟还扯出个艰难的笑容,手在腹底揉了几下,低声开口:“深深……我好像……要生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什么情况。但这种时候不适合打趣,我强忍着惊惧把他扶起来,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七手八脚把人送回了马车。
“师父,能撑到回家吗?”我将他的肚子托起,搂住他半个身子,感受到他细细密密的颤抖,心焦如焚。
此行是做了生产准备的,如果他实在忍不住要生,也能在马车上接生。只是马车毕竟逼仄,条件也不好,如果可以,还是希望能回王府安安稳稳地生。
师父沉吟着查看了容歙的产程,又摸了摸腹底,摇了摇头:“我看悬。静砚胎位很好,又是第三胎,可能过不多久孩子就要出世。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趁刚发动赶紧走,能走多远走多远,无论如何尽快回去,对大人孩子都好。”
师父说的是。尹光一抽马臀,马车更快地向前跑去。
“唔……慢点……肚子疼……”路途颠簸,尽管我很小心地避免胎腹震动,还是会有轻微的震颤。容歙吃力地捧着下坠的肚子,极力不让自己发出难堪的声响,可每次宫缩来临,他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
肚子越坠越低,冷汗越淌越多,行程未过半,他已经浑身湿透,斜靠在我怀里疼得说不出话来。
“骨缝开了一半了。静砚你再忍忍,很快就回家了。”师父心疼地擦了擦他额头的汗,重重叹了口气,“苦了你了。”
他的痛苦神色稍稍一缓,似乎想说什么,立刻又被阵痛堵了回去。
“坐不住……深深……坐不住了……”他不安地挣扎起来,撑着我的胳膊直起身,勉力抬起臀部,另一只手痉挛着兜住了下坠到极致的腹底,“好坠……要出来了……”
师父神色一变,立时又去查看产程。容歙忽的又松了口气,弓着身子摇摇晃晃跌回我怀里,虚弱得话都是气音:“呼……好点了……快走,我怕等不及……”
马车在容歙越发迫近的产程中跑跑停停,车里每传出一声痛吟,尹光的马鞭都要加力半分,紧赶慢赶,终于在羊水破裂前赶回了王府。
“王爷,我抱你回去!”尹光紧张得面无表情,钻进马车就要接人,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脸色更白几分。
容歙已经无法端坐,曲着腿躺在车里,头局促地枕在我腿上,重重春衫湿透,春衫下摆处还有星星点点血迹沾染,显然是临产在即。
“王……王爷……”尹光滞涩地喊了一声,一双眼眶顿时落下四行泪,伸出的手都在哆嗦,“我抱你回去……”
容歙紧拧的眉头舒展开一刹那,又捂着肚子拧回去,嗓音沙哑:“辛苦你了……”
尹光用力摇了摇头,满脸是泪地抱起容歙,脚步匆匆往卧房赶。或许是姿势的变化,或许是行走的颠簸,容歙的喘息越来越急,痛呼声越来越揪心,走到中途,他突然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放我下来!呃啊——!”
尹光整个人都僵住了,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直到容歙更加痛苦地求他:“嗯——羊水破了……尹光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生了……”
尹光慌得双腿止不住地打颤,将容歙稳稳放在地上后腿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哭得加声嘶力竭。
“深深……深深……我受不了了……嗯……要出来了……”忍了一路,终于没有了别人的注视,容歙卸下所有坚强的伪装,扑在我身上流泪满面,“好疼啊……我好疼……”
我陪着他哭,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用力抓紧我的肩膀,屈膝下蹲借力使劲。
师父早已准备好接住孩子,邓大夫和他师兄也在一旁扯了块布巾兜着,防止孩子太滑跌在地上。
“唔——”一阵长力过后,师父说摸到了头。
“嗬呃——”又是一阵长力,师父说半个头已经出来了。
容歙喘了口气,一鼓作气又使了鼓劲,便听一声啼哭,师父手中稳稳接住了一个浑身胎脂的婴儿。
“是个男孩儿。”三个接生的欢喜地包住孩子要往容歙怀里送,容歙却皱了皱眉,难以置信似的问:“男孩儿?”
我立刻转移话题:“刚生了孩子,别吹风,快进屋,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容歙才像回过神似的,愣愣点了点头,捂着仍然高隆的肚子被缓过劲的尹光送回了屋。
“又疼了。”他躺在床上后明显放松了很多,大概是想起方才的情绪失控觉得丢人,此刻即便阵痛也很安静,只是不停地喘粗气冒汗,在痛到极致时抓住枕头往下用力。
“呃——”屋子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三次用力之后,第二个孩子也呱呱坠地。
“是龙凤胎,好福气呀!”师父笑呵呵地把新生的孩子捧到容歙胸口,容歙终于露出笑容,哽咽着拥住了这对来之不易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