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松来好月》江南轻筝

66、第 66 章

　　中秋，重阳，冬节，腊八……一眨眼，又是一年除夕。

　　欢儿已经蹒跚学步，穿得像个福娃娃似的，还非要出门玩。邓大夫宠着她，陪她在光秃秃的花园里挖残雪，捉偶尔逃逸的小虫子，她开心地咯咯笑，捡起地上一根干枯的树枝，脚步迅捷又摇摇晃晃地朝容歙奔来。

　　“耷哒！耷哒！”

　　容歙弯不下腰，吃力地半蹲下来，接过欢儿的小礼物，高兴地晃了晃：“谢谢欢儿。”

　　欢儿激动得原地蹦了三下。

　　邓大夫又带着孩子去四处乱逛，容歙撑着后腰拧起眉，半个身子都歪在我身上，难受地呼出一口气：“站不起来了……扶我一把。”

　　我熟练地托住他沉重的腹底，撑着他缓缓起身，无奈叹气：“以后不要蹲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身子。”

　　双胎七月，肚子大得像人家足月似的，走路都费劲。分明已经这么难受，还要时常蹲下来陪欢欢玩游戏。

　　“你又说我了。”他竟然生气了，“你现在一天不满我八百次，果然是我人老珠黄，身材走样，入不了你的眼了。”

　　“……”

　　“既然这么看不惯我，就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自生自灭吧。”说完拂开我的搀扶，自己捧着沉甸甸的肚子气冲冲地走了。

　　“？”

　　“你慢点！晚上又要腿抽筋！”

　　我追上几步拽住他，就见他的嘴角可疑地翘起，在我追上的瞬间用力绷直。

　　年纪一大把，反倒幼稚起来了。

　　“站得太久了，该坐坐了。”我扶着他在抄手游廊坐下，一起旋身看向廊外半院残雪。

　　尹光抱着女儿在被玉蝶喂桂花年糕，一家三口笑得如出一辙。兴致勃勃舞剑的昭儿看见他们吃东西，收起宝贝木剑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张大嘴巴被玉蝶塞了满口。

　　容歙欣慰地抚着肚子，眉间忽的染上薄愁。

　　“如果念念还在……”

　　我握住他微凉的手指，摸了摸他的脸，“念念一直都在。”

　　他似乎想笑一笑宽慰我，最后还是没能做到，望着天边落下泪来。

　　*

　　年夜饭很丰盛，是玉蝶、师父和邓大夫的师兄一起做的。

　　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地吃了年夜饭，点了爆竹，孩子们拿了压岁钱，最后聚在一起守岁。

　　孩子们年纪小，撑不住，在大人怀里睡得东倒西歪。容歙身子重，也坐不住，熬了一会儿就腰酸背痛，只能先回了屋。

　　我陪他回去躺着，他却又坐起来，让我去取念念最喜欢的娃娃。

　　“是要陪念念守岁吗？”

　　“嗯。还有厨房的玫瑰小圆，一起取来。”

　　“好，等我一会儿。”

　　我去念念生前住过的屋子拿了娃娃，又去厨房取了小碗，一起带回卧房。

　　容歙睡眼惺忪，听见动静又醒过来，扶着肚子就要下床。

　　“你别动，当心脚下。”我把东西都放在桌上，上前几步扶住他，慢慢走到桌边坐下。

　　“点支蜡烛，让孩子知道回家的路。”

　　容歙叹了口气，泪水顺势滑下。

　　大喜的日子，我们不想让大家跟着难过，饭桌上也没有提起念念。只是我和容歙毕竟是念念的父母，谁都能忘了她，只有我们不能。

　　这个除夕夜，注定欢乐，又寂寥。

　　*

　　年节上来，朝里传出几件喜事。

　　一是容昀要选第二批美人入宫了。

　　二是皇后并三位嫔妃相继有孕。

　　三是太子容琰被正式册立。

　　我们在府里躲清净，懒得去关注这些大事。师父说容歙的身子撑不到足月，现在开始就要当心早产。

　　府里人都小心翼翼，只有他自己不上心，该吃吃该喝喝，没事还要和我拌嘴，生了气又不理人，难哄得很。

　　“嘶……又踹我……”刚躺下一会儿，他又告状起来，“你女儿又踢我了！”

　　我忙把剩下半口茶咽下，爬上床给他揉肚子。

　　“这里疼？还是这里？”

　　容歙牵引着我来到上腹，此刻一片安宁，两个小家伙并没有吵闹。

　　“一脚踢我肋骨上了……特别疼……啊……又来了……”他疼得汗津津的，又把我的手移到了下腹。

　　两个小家伙好像在打架，把肚子顶出此起彼伏的山峦，容歙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快哄哄……”

　　我忙揉开踹出的大包，耳朵贴在肚子上跟孩子们打商量：“宝贝别闹爹爹，夜深了，娘给你们讲个故事就睡了好不好？”也不管她们想不想听，温声细语地讲起画本子里的志怪故事来。

　　肚子里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停，容歙已经累得眼皮都睁不开，还不忘调侃我：“今天这个故事说得我都害怕。”

　　我搂着他躺下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他轻笑起来：“是啊，有你在，什么都不怕。”又拽住我的手指，缓缓往下滑去。

　　心脏、血管……指尖触及之处皆是蓬勃的跳动，我埋首于他肩颈，吻过下巴喉结，隔着薄薄的皮肤贴上可爱的孩子，在容歙好听的喟叹声中，一起寻找星河灿烂。

　　正所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

　　新春一过，春暖花开。

　　府里处处透着盎然生机，柳枝抽芽，桃花含苞，野猫嚎叫。

　　不知是春天的原因还是孕晚期的缘故，容歙也更爱粘着我了。

　　粘就粘吧，还动手动脚的。

　　师父交代这个月份不能过度放纵，我只能按住他的手脚不许乱动。

　　他幽幽地叹气，语气无比神伤：“孩子们啊……你们以后可得孝顺我，我怀着你们容易吗？你们娘都看不上我了，嫌我身形臃肿，脸似鬼白……”

　　我捂住他的嘴。

　　“这一旬已经完成任务了，你说再多也没用。”

　　他又叹了口气，隔着手掌嗡嗡地说：“年老色衰……”

　　“睡觉。”

　　“容光不再……”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撤开手，一口咬住了他的唇瓣。

　　“唔……”

　　“王爷，能安寝了吗？”

　　“……”

　　“不能就把嘴巴缝起来。”

　　“……”他的眼里忽然涌现明星一般的笑意，亮得人晃神。

　　“再亲一口就睡。”

　　可恶，勾引我。

　　叭，叭，叭。

　　被猛亲三口，容歙笑得整张脸都舒展开，仔细在我唇角印下一吻，与我额头相抵，一时无言。

　　我圈住他硕大的肚腹，身心餍足。

　　“睡吧。”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