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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撑不住了,也或许是熟悉的怀抱给了一丝安全感,他在我怀里沉沉睡去,直到未时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玉蝶已经来喊过午饭,我怕他醒,在屋外随意洗漱后对付了两口,又回到床上搂着他睡。

      好险,下床的时候他不安地皱起了眉,差点被吵醒。

      “醒了?”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心里涌起劫后余生的欢喜。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嗯”了一声,嗓子都哑了:“什么时辰了?”

      “未时。”

      他按了按额头,呼出一口气,“我睡了这么久……你什么时候醒的?吃过了吗?”

      “吃过了。”指尖抚过他的眼睛,我轻声叹息:“眼睛都肿了。”

      他微微侧头躲过,眉眼低垂,又悲伤起来:“昨晚……你很厌烦我吧?没完没了地……也不让你睡。”

      我顿时收紧了搂在他腰间的手,带着几分蛮横道:“我怎么会厌烦你?你是不是睡傻了?容静砚,你看着我,我是谁?”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与我交汇,说不出口似的嗫嚅道:“季溪深……”

      “季溪深是谁?”

      “是……”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直流。

      “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孩子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我注视着他,等了良久,才见到他睁开水光潋滟的眼眸,接着失控般把我压进怀里。

      “深深……我好累……我爱你……可你为什么要走……如果你不走……我们的女儿就不会……我恨你……可是我爱你……我真的好累……”

      我用力回抱住他,在他怀里不住地说着对不起——即便于事无补。

      “这些年你都在京郊吗?”情绪平静后,他拥着我问这问那。这还是我们重逢后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对话,竟然恍如隔世。

      “嗯。买了个院落,和师父一起住着,方便打听你们的消息。可谁的消息都打听到了,就是没有王府的消息。”

      他解释道:“你走后我们一直深居简出。我身子一直不好,也不能做什么。昭儿还是季家养的……我也算是不称职的父亲了。”

      我抵住他的唇,不许他贬低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昭儿多爱你啊,你怎么会不称职?”

      他苦笑,又落下泪来:“要是真称职,念念怎么会……”

      丧子之痛,终身难愈。我安慰不了他,只能再次抱紧他,将过错一力承担。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们……”

      崩溃,平静,再崩溃,再平静,不知过了多久,他累极闷在我怀里,低声道:“我想离开这里……想去你住过的地方,一定很美……深深,我们走吧。”

      也好,免得一日日触景生情。

      *

      我们全家移居到了京郊的小屋子里。离开前,在王府完成了最后一件事——给尹光和玉蝶举办了婚礼。

      他们在隔壁买了一间小屋,陪着我们两个过起了农家生活。

      昭儿依然在季家读书,每五天来见一见爹娘。邓大夫和他神秘莫测的师兄留在王府看家,隔几日也会来给容歙请平安脉。师父回了子虚观,说有事去找他,没事别烦他。

      日子平静安宁地过了下去,失去女儿的痛苦似乎在一天天淡化,只是我知道,容歙从来没有放下过。

      他的身子时好时坏,邓大夫说,他是积郁成疾。

      我们也想过再生一个,可他身子不好,别说生,连怀都怀不上。何况他现在已经不再年轻,如果真怀上了,也不知道还要面临怎样的危险。

      真是进退两难。

      来到京郊的第二年冬天,尹光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小小的孩子睡在襁褓里,十分惹人怜爱,容歙更是爱不释手。可那毕竟是人家的女儿,终究不能一直抱在怀里,每每从尹光家回来,他都会沉默半天,情绪异常糟糕。

      我怕他出什么事,拉着他去散心。可冬天景色惨淡,萧条荒芜,越散心情越寂寥,再加上时常遇见别人家的小姑娘,容歙受不了刺激,愈发颓败起来。

      我只能让他在家休息,把昭儿接了过来。他见到昭儿才好了一些,每晚抱着他睡觉,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昭儿很开心地陪我们过了个年,直到季家家塾的老先生重新回来教书,他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孩子一走,容歙又像失了魂般衰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去找过师父,可他在桌上留了封信,说要去云游一阵,我也找不到他。

      或许是上天垂怜,年后第一场雪落下那天,事情迎来了转机。

      我在河边捡到了一个孩子。

      那时天刚蒙蒙亮,我睡不着,去河边随意走走。天太早,还没有人出来洗衣服,黑蒙蒙的河边只有我一个人,提着灯笼慢悠悠地走。

      忽然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哭声,小猫似的,有些瘆人。

      哭声由远及近,我大着胆子寻声找去,就看见离岸不远处飘来一个大木盆,哭声就是从木盆里发出来的。

      我忙涉水过去,小心地把木盆推上了岸。

      盆里果然有个孩子,看模样才刚出生,身上胎脂都没有洗,在大冬天冻得唇色发紫。

      我忙把孩子抱起来,又见他身下压着一张字条,笨拙地写着几个字:求好心人收留。

      果然是个弃婴。

      我把他带回了家。

      容歙已经醒了,靠在床头等我,见我回来一脸无奈道:“又去哪儿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到他面前,心里打着鼓,怕触动他的情绪。

      孩子哭累睡着了,在我怀里咂吧着小嘴,像个小老头。

      “我捡到一个孩子。”

      容歙露出错愕的神色,我又把纸条给他看:“应该是丢弃的。”

      容歙皱起眉,起身去衣柜里取最柔软的毛毯,一边骂道:“真是荒唐!孩子是玩具么?说丢弃就丢弃?这种父母真是枉披人皮!禽兽不如!”

      他鲜少这样发怒,倒添了几分生气。

      见他似乎并不排斥,我解开孩子身上单薄的襁褓,换上容歙刚找出来的毛毯,笑道:“是个女孩。人家恐怕想要个男孩吧。”

      “男孩女孩不都是自己的孩子?”他熟练地抱起孩子哄了几下,我恍惚一瞬,忍不住想,当年他就是这样照顾念念的吧。

      “静砚……”

      “嗯?”

      “这个孩子……”

      他身子一僵,下意识把孩子抱紧了些:“怎么了?”

      我笑起来道:“就留下吧。”

      他的眼睛一亮,露出久违的笑容,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孩子道:“留下吧,我们养得起。”

      *

      我们又有女儿了。

      容歙托邓大夫把王府里曾经用过的襁褓被褥尿布一应东西都拿了过来,又花钱找了个乳父。

      倒是也喝过尹光的,只是孩子还小,晚上要喝好几顿,总找人家小夫妻也不合适,便只能去雇一个。

      村里环境是差了点,不过我们出价高,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男人。

      三个人住有点挤,于是又扩建了房子,让乳父住在后院。

      一应俱全后,我和容歙就开始了忙碌的养娃生活。除了喂//奶,一切事项他通通亲力亲为,有时候忙得晕头转向,甚至会忘了吃饭,直到饿得不舒服才想起来。

      虽然如此,倒也比从前好得多了。

      他会笑了。

      他给孩子取名容欢。我原以为他会取一个和念念有关的名字,他却说念念就是念念,欢欢就是欢欢,她们是不同的。欢欢有自己的人生,不必承担念念的遗憾。

      他只希望欢欢平安快乐。

      “看我们欢儿笑得多高兴。”他跟着欢儿笑,眼中似有星辰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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