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第 60 章 ...
-
容昀把我软禁了。
封锁宫门,加强守卫,除了不许我和昭儿迈出一步,其他一切照旧。
虽然禁军中也有我的人,但现在时机未到,我不想过早暴露,相当于无人可用,只能靠银钱收买。
起初禁军中无人敢拿我的贿赂,想来是容昀下了死令,但敌不过时间长,银钱多,有人就动摇了。
我趁机突破,让他替我给庄斐递个消息,就说我们一切安好,让外面的人放心。
庄斐传回消息,王府听说昭儿遇袭,急得日夜焦灼,我爹娘也听到风声,这几日常去王府替我安慰尚在昏迷的容歙。
我们都相信他能听得见,只是不想醒来罢了。
有一日我照旧偷偷摸摸打开庄斐送来的字条,竟见上面写着——王爷有苏醒迹象。手一抖,字条飘落地面,被一双鞋子踩住。
“昭儿,松开。”昭儿又淘气了,我把他抱到腿上,将纸条焚毁后松松地搂着他道:“不是想爹了吗?娘想办法回家,或许过不了多久,爹就能醒了。”
昭儿惊喜地跳起来:“真的吗?爹真的会很快醒过来吗?那我要他陪我骑马!”
我刮刮他的小鼻子,“等爹醒了,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爹刚醒还很虚弱,你可不要太调皮。”
昭儿用力点头,一整天笑容都没有撤下脸庞。
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伤了什么,夜间我竟感到浑身无力,昏昏欲睡,想着可别是又病了,扭头一看昭儿,已经睡得人事不知。
应该是累了吧,今天一天心绪起伏太大,感到劳累也很正常。我松了口气,抱住孩子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却是天光大亮,竟已到了巳时,头也疼得厉害,像是宿醉了似的。
我心里一紧,忙去看昭儿,他还在沉睡,我连忙摸了摸他的脉象。
果然是沉舟散。
看起来剂量很少,只起到了迷药的作用,希望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损害。
容昀!
口口声声说不会对孩子下手,如今又对昭儿下毒!真是言而无信、两面三刀的小人!
所幸太医院中有可用之人,我派人去请了御医来,要他先给昭儿诊一诊。
孩子方才醒了,说身上难受,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趴在我怀里直哭,看得我好揪心。
御医捏着昭儿的小手腕良久,面露难色。
“怎么了?”我的心提了起来。
“王妃,这……请恕微臣医术不精……”
我慌忙问:“什么意思?昭儿怎么了?”
御医眼神往外一扫,我立刻会意,把闲杂人等都支了出去。
“你有话直说,我知道我们母子中了毒,你也不必瞒我什么。我只想知道这毒对昭儿的身子会造成什么损伤。”
御医吃了一惊,随即压低声音道:“既然王妃已经知道了,那微臣就直说了。昨日陛下身边的内官偷偷来找院正调配此药,被微臣无意间发现……原本不知是要给谁用,如今知道了。此药阴毒,具体如何解毒微臣确实不知,不过微臣可以肯定,王妃与世子服用不多,虽会有些难受,却不至于损伤,只要今后不再误服,过些时日会自行痊愈。”
“当真?”
他笃定道:“微臣不敢欺瞒。”
我松了口气,他又从随身药箱中取出一枚极细的牛毛针,对我道:“这是家师的秘宝,专验那些无色无味的毒药,只要在饭菜中静置片刻,若是有毒,就会显色,请王妃收好。”
我将牛毛针仔细收好,谢过他后请他出了门。
虽然御医说不会对身子有损伤,但还是要想办法尽快回王府,让师父和邓大夫的师兄瞧一瞧才放心。
*
正想着如何离开皇宫,容昀就来了。
他的面容比上次见面时憔悴许多,一进屋就挥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我一个。
我不放心昭儿,想让他也留下,容昀却强硬地把他送了出去。
“陛下是有话对臣说吗?”我离他远远的,不想和他产生任何接触。
容昀在上首坐下,看起来很是疲惫,问我:“老师想通了吗?”
我明知故问:“想通什么?”
“永远留在宫里,哪里也不要去……”
“陛下!”我怒道:“臣有家室!请陛下体恤!”
容昀忽的笑起来:“我们之间……可真是陷入了死局啊……该怎么办呢老师……是不是只有死一个,才能破局?”
我听得心惊胆战,生怕他对昭儿或容歙下手,斟酌着道:“陛下如果放下执念……”
他却短促地笑了一声:“哈!放下?”说罢托着肚子站起身,朝我步步逼近,“你和容歙才爱了几年?你能放下吗?我爱你的时候,他容歙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他凭什么横刀夺爱!我已经对他够仁慈了!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杀了他!现在你反而叫我放下?!季溪深……”
我被他逼得步步后退,最后贴在墙上,无处可逃。
多年前容歙也是这样,把我逼到墙角,然后掐住了我的脖子,哭着问我他算什么。
这么看来,他们二人果然是叔侄,骨子里都带着点疯。
容昀没有掐我,他靠在了我肩上,带着些无助和愤恨问:“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留在我身边……”
我强忍着把他推开的冲动冷声道:“陛下累了。”
他冷笑一声,突然又闷哼,竟靠着我,缓缓滑落下去。
“好疼……”他的意识似乎开始溃散,我忙托了他一把,脚步移动间,踩踏出数个清晰的血脚印。
不知何时,容昀竟然血崩了。
*
御医来得及时,经过全力救治,总算保下了大人和孩子。可容昀胎气大动,御医都说这胎恐怕保不到足月。
皇后守在一旁垂泪,看我的眼神多少带了些怨恨。可她也知道容昀对我是他一厢情愿,因此怨恨得十分克制。
等御医安置好容昀,我急不可待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家中有急事,实在要回去一趟,劳皇后娘娘给个通融。”
她愣了愣,犹豫片刻,给了我一块出宫令牌。
“王妃早去早回。”
我点点头,顾不上她复杂的眼神,出门带上昭儿,直奔王府。
近一个月没有回家,我此刻归心似箭,即便马车赶得飞快,仍然觉得太慢,恨不能生出双翅飞到屋顶,立刻见到心心念念的家人。
突然回家,家里人没有准备,敲开门时尹光还愣了愣,跟着红了眼眶:“王妃……你们终于回来了!”
昭儿扑进尹光怀里,我急匆匆就往里走,边走边问:“我师父呢?邓大夫呢?王爷怎么样了?”
尹光道:“邓大夫和老爷子都在屋里呢,王爷这些日子偶尔手指会动一动,老爷子说可能是要醒了,我们都盼着呢!”
我高兴得简直要哭出来,进屋时太急切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个狗吃屎。
“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师父嫌弃地扶了我一把,我顺手拉上他来到容歙床边,一迭声地问:“真的要醒了?真的会动手指了?什么时候能醒?今天行吗?”
师父敲敲我的头,笑道:“哪有这么快?可能十天半个月,可能一两载,都说不准。”
一两载……仿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冷静下来,难掩失望道:“没关系,多久都没关系,能醒就好……”
师父叹了口气,忽然又盯着我看了半天,问:“你这段日子做什么去了?怎么一脸病相?听说昭儿落水了,是不是照顾孩子累着了?”
我才想起来,沉舟散的事还没有告诉师父。
“容昀给和我昭儿下了沉舟散,师父,我不要紧,可昭儿还小,你快看看他!”
师父神色一凛,捏过孩子的手腕就诊。半晌,他神色如常道:“没什么大碍,喝付药睡一觉就好了。你呢?我来看看。”
我把手腕递给他,等他故弄玄虚完了,才听他道:“你这个心火有点旺啊……要静心修身,沉舟散还是其次,再这么下去心肝脾肺肾没一个好的。”
我知道师父又在开玩笑了,把手一抽撒娇道:“你就会吓唬我。”
他笑骂了一句:“臭丫头。”
家里不似宫里步步危机,绷着的弦一松,疲倦便排山倒海而来。等其他人都散去,我趴在容歙床边,一闭眼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沉,连梦都没有,再睁眼时,天色已经暗了。门缝里飘进饭菜的香气,才觉得有些饿了。
桌上摆着一叠水晶糕,我取了一块刚准备入口,门外突然喧哗起来,一个宫装打扮的男人不要命地闯入卧房,喘着气对我道:“王妃不好了!陛下腹痛不止,御医说……说是要早产了!”
心下一沉,我知道这是要我立刻回去陪容昀。
我确实也该回去陪他,等了这么久,不就为了这一天吗?
帝王崩于产娩,谁又能说什么?
可我刚到家不久,还来不及和容歙说上几句话就又要走……谁又能保证此后还能不能回来?即便是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太后依然健在,我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为了念念,为了昭儿,为了容歙,我必须走下去。
“知道了,等我一刻钟,我要和王爷说几句话。”
他虽然着急,但也不敢过分催促,只能转着圈地等在外面。
我把门关好,回到容歙床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瘦,很凉,贴上脸时冷得心尖也颤抖起来。
“静砚,他要生了……我会为念念报仇……只是往后的路不知道还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如果没回来,你也不用难过,我先去陪念念,你和昭儿好好生活……不用着急来找我们……”
我还是不如容歙。他的谋划总是万无一失,可我的……处处如履薄冰,竟至要交代遗言的地步。
“我得走了。”我把他的手放回去,在他唇角吻了吻,正打算起身,忽然手腕一凉,一只手缠了上来。
我愣了愣,难以置信地看向容歙。他正用力握着我的手腕,缓慢而清明地睁开了眼。
“不许去。”
眼前迅速模糊,我使劲眨了眨眼,另一只手颤抖着摸上他的脸。
“你……你……”喉头哽咽,半句难言。
手腕上的力道加重,捏得有些痛。我不敢说,怕会变成一场梦。
“我说,不许去。”他的眉眼冷下来,肃然盯着我,嗓音沙哑,“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我努力吐出两个字:“可是……”
“季溪深,你要让我家破人亡吗?”
他的神色太冷,我瑟缩了一下,有一种被他洞悉一切的惊恐。这些日子我是会和沉睡中的他说一些事,可说得并不多,那些大逆之事更是天知地知。可对上他的眼神,我却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杀了他,然后呢?若是生了男孩,就让一个刚出生的襁褓婴儿登基,你去摄政?若是女孩呢?随便找个男婴瞒天过海?皇室血脉即便再不值一提,可你想过皇后的家族吗?太后会放过你吗?届时朝纲大乱,苦的是谁?”他的眼眸里闪过失望,手劲松了一些,目光却依然牢牢钉在我身上,如针如刃,“你看看你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报仇,什么江山,什么社稷,什么黎民百姓,都不如素未谋面的女儿重要是吗?就你这样,即便摄政,也只会给国家带来苦难。”
他的话说得很重。他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我。
我一时心气上涌,用力甩开他的禁锢,赌气道:“是!我是没有你有能力!也没有你心怀苍生!我短视,我自私,我只想害死女儿的人遭到报应!你满意了吗!”
事后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般没有脑子的话,可当时心里只想着他的指责,万般委屈之下,竟然就这么说了出来,而且转身就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容歙懊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不想听他解释,径直走出卧房,跟着宫人离去。
路上渐渐冷静下来,后悔就像野草疯狂生长,想回去跟他道歉,可已经上了马车,再调头回去,恐怕不那么容易了。
反正师父在,他也已经醒了,应该不会有事了。娘说他恨我,估计也不想见我,还是别去给他添堵了。
马车行至宫门口,身后跟来一辆小车,竟然是王府的车。车帘打开,走出的竟然是师父。他叹了口气,跳下车与我并行,道:“容歙担心你,要我跟你去看看小皇帝。”
他是怕我对容昀下手吧?我扭过头,不想让师父看见不争气的眼泪。
师父见我神色郁郁,又道:“他醒了就没事了,不用担心。倒是你……”他又叹了口气,“罢了,回家我给你治,会好的。”
师父是什么意思?我病了吗?可我明明好得很。
“容歙还让我告诉你,小皇帝的命得留着,你不要冲动。他的意思,等小皇帝的孩子落地,你立刻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其他的事他来处理。”
离开京城?为什么要离开京城!我错愕地看着师父,忽然间又想明白了,他已经不想见我了。他记恨我不告而别,所以现在要逼我走。
既然选择了离开,就不要再回来。
这是他的意思。
可我舍不得。
“我不会走的。”
似乎在师父的意料之中,他没说话,低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