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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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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说容昀急怒攻心,动了胎气,需要静养几日。
既然他没什么大事,我也不愿久留,便又向他讨要昭儿,想和孩子一起回家。
容昀却怨恨地盯着我,一手搭在肚子上护着尚未出世的孩子,一手用力攥紧了锦被,咬牙切齿地问我:“老师都不关心朕身子好不好,只一心想着回去陪容歙吗?”
我垂首:“臣惶恐。御医说陛下需要静养,臣带着孩子离开,陛下才能静养。”
他冷笑了一声:“若是朕不放呢?”
我的心沉了下去,但仍尝试动之以情:“陛下也将为人父,应该能体会为人父母的一片深情。昭儿还小,他不能离开臣,他会害怕。”
容昀道:“那你也陪他留下不就行了?”
我耐着性子道:“昭儿还要回季家读书,他的课业不能落下。”
容昀怒道:“朕找庄斐教导他!”
我压下心头火气:“家中老人年迈,见外孙之心切切——”
容昀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我:“你说这么多,无非是不愿意留在宫里陪朕!”
我抬眸看他,坦然承认:“是,臣不愿意。陛下明知臣不愿意,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容昀的眼眶蓦地红了。
“因为我爱你……你明知道我爱你!却总想着逃离我!我要把你绑在身边,让你再也不能离开我!”
容昀……真的疯了。
“朕告诉你,朕不可能放你走。前半辈子你是容歙的女人,后半辈子,你只能做朕的女人!”
我怒视着他,潜藏的杀意险些掩不住:“陛下不怕臣自戕?”
他愈发疯狂地盯着我:“你就是死,也要入朕的陵!”
我没想到容昀会疯癫至此。他手里有昭儿,我不能再刺激他,只能徐徐图之。
“陛下既然执意如此,臣不敢抗命。只是臣入宫可以,陛下要答应臣几个条件,否则陛下别想得到臣的尸首。”
他愣了愣,难以置信地笑起来:“老师要什么?只要你来陪朕,朕什么都可以给你!”
“第一,容昭要和臣住在一起,谁都不能对他不利。”
“这是自然!老师的孩子,朕疼他还来不及!”
“第二,臣只是入宫,不是陛下的妃子,臣不侍寝,也不做任何亲密举止。”
他神色一僵,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同意了:“好,朕答应你。”
“第三,每天晚上臣要带着孩子回家,确保容歙每日安好。”
容昀的脸便黑了下来:“老师,你既然答应入宫,心里就不该再有别人。”
“陛下刚才答应了臣不做陛下的妃子,又怎么能要求臣忘记自己的丈夫?”
“你!”他忽的皱起眉,捂着肚子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道:“一个月回去一次。”
“三天。”
“半个月!”
“五天。”
“十天!不能再多了!”
容昀已经被我逼到了极限,我想了想,答应下来:“好,那就十天。”
十天回家一次,是难熬了些,但总比被困在宫里一辈子强。今后怎么脱困,还得一步步来。
*
容昀放我回去收拾了一些衣物,我向尹光玉蝶和师父传达了容昀的旨意,尹光和玉蝶红着眼说一定替我照顾好容歙,师父却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以为他是怪我自作主张,临走时他却把我拉到一旁,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这辈子……总之努力活下去……”
我当然会努力活下去,我还有容歙,还有昭儿,还有父母兄嫂,还有这个总和我逗趣的老头……我有这么多放不下的人,一定不会让自己轻易再次丧命。
“师父,你也照顾好自己。”
师父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放,我等了许久,等到宦官开始催促,才出声提醒:“师父,我该走了。”
师父依依不舍地松了手,目送我离开时的眼神哀痛而绝望,好像我走向的是一条不归路。
不会是不归路的。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和大家团聚。
*
容昀给昭儿找来了庄斐做老师,这在我的意料之外。
被软禁在宫墙之中的人本不该再奢求这样好的老师,或许容昀说会疼爱容昭的话也不全是骗我的。
既然送了,坦然接受就好。
昭儿有庄斐保护教导,我也算是松了口气,剩下的就是和容昀过招。
他的要求不算过分,每天陪他一日三餐,陪他批阅奏折,陪他散心玩闹,孩子淘气闹腾时哄哄他,也就罢了。
倒是有一次得寸进尺要我揉揉肚子,我强硬拒绝后,他也没再提过。
一天六七个时辰随侍左右,不是宫妃胜似宫妃,容昀的后宫便传出一些风言风语,说我狐媚惑主,不知廉耻,图谋后位。
容昀怕我心下不快,下令不许嘴碎,但这种事越堵传得越快,短短三天,谣言已经升级到容昀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私生子。
消息传到容昀耳中时,他正靠在美人榻上小憩。腹中孩子一日日地长,他的身子越发惫懒,想浅浅休息一下,吐蕃的公主,当今的贤妃,就委委屈屈地来跪了。
“陛下是真的喜欢嘉王妃吗?”
贤妃是容昀不情不愿纳入后宫的,对她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贤妃容貌出众,对容昀来说是一只很美丽的金丝雀,偶尔也会宠幸。
异国他乡的公主,所求不过君王的点滴爱意,也是个可怜人。
一直以来容昀对她还算客气,大概因此给了她残忍的错觉,觉得容昀心里有她,故而来撒娇告状来了。
可话一出口,容昀的脸色就变了。
“贤妃,你想说什么?”
贤妃不服气道:“后宫都在传陛下要废后,要立嘉王妃做皇后,皇后姐姐这几日茶饭不思,都瘦了一圈了!她们还说……”
“说什么?”容昀的声音冷得能结出冰碴。
“说……陛下腹中的孩子,恐怕就是嘉王妃的……啊!”
一个杯子在贤妃身边碎开,她吓得尖叫一声,顿时哭得梨花带雨:“陛下!臣妾也是听来的!陛下恕罪!”
“滚!”
贤妃走得很不优雅,容昀担忧地望向我,保证道:“以后这些话不会再有,老师相信朕。”
我没有说话。
她们会有这样的猜想,也在情理之中。只要我还在容昀身边,这种流言是不会断绝的。
不过贤妃让我意识到,其实容昀身边的女人也是很好的突破口,利用得巧妙,或许可以在将来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
容昀病了。
一半是为繁重的国事,一半是为朝堂对我的攻讦。
昔日同僚对我的辱骂很是难听,有些传到耳中,颇有些扎心。
晚上我抱着熟睡的孩子怔怔落泪,对容歙的思念一日胜过一日。
他一直没有醒,前几天回家,见到的依然是昏睡的人,只是更瘦了,苍白得令人心惊。
师父说不必太过担心,只是瘦而已,性命并无大碍,反而是我憔悴了许多,要我多保重身体。
我和容歙单独相处了一会儿。和他在一起时,无人可说的委屈就变成了滔滔不绝的倾诉,即便知道他听不见,说出来心里也会舒服一些。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我真的很想你……”我趴在他的胸口落泪,他的胸膛起伏,没有任何回应。
“我得走了……”
也没有挽留。
走出门外,月光皎洁,我又忍不住回身看他。床上的人形销骨立,安静虚弱,曾经一次次将我护在身后的男人,已经无力再保护我了。
该轮到我保护他了。
我擦干眼泪,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哭,今后务必不许再如此软弱。
入睡时晨光熹微,新的一天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