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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5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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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斐走后三个月,嘉州西境与吐蕃东境接壤处突发暴动,两国皆大军压境,却无人知晓暴动由何而起。
消息传到嘉王府时,已是暴动发生的第二天。容歙丢下吃了一半的早饭,带着我匆匆赶赴边境。
两军已然对垒,嘉州守将王守清坐镇前方,见容歙前来先是震惊,接着露出安定的神色。
“王爷,你怎么来了?”
容歙道:“嘉州既是我的封地,我岂有不来之理?此次冲突因何而起,可有查明?”
王守清道:“听巡逻的将士说,昨日有一队吐蕃人擅越边境,来我军中偷粮草。”
“偷粮草?”容歙罕见地露出疑惑神色,“怎么回事?”
“不知道,被他们跑了,还杀了我们五个弟兄。”
容歙顿时愠怒:“这么多人擒不住他们几个人,干什么吃的!”
王守清吓得利索跪下:“是末将无能!”
“罢了,如今形势如何,你与我细细说来。”容歙敛了怒火坐下,听王守清讲述此刻的形势。
吐蕃人逃走后,王守清怕他们还有什么阴谋,连夜召集大军戒严,并派使臣前往警告。不料对方不守规矩,不仅将我方使臣扣押,更是同样连夜召军戒严,便成了两军对垒之势。
容歙听罢沉默片刻,忽的问道:“你刚才说……他们是来偷粮草的?”
“啊?是……是啊……也不知又有什么阴谋。”
容歙忽然笑了,“王将军,本王如今无权调动军队,只能给你出个主意,你也别告诉任何人这是本王说的。”
王守清连连点头:“王爷请说。”
“他们既然要粮草,你们就想个法子送些过去,别送多了,三天就行。第四天时改送一封劝降书。”
我和王守清露出同样震惊而疑惑的表情。
“本王只是有个猜测,未必准确。你先试试,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记住,粮草是他们抢去的,不是我们送去的。”
王守清虽然不解,却听话,立刻便吩咐下去执行。
营帐中只剩下我与容歙,我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要做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了?”
容歙笑道:“前几天你陪玉蝶出门采买时,我收到一封密信,说嘉州附近有一支吐蕃部落不服管教,反了。这部落不小,只是和整个吐蕃王朝比起来却是弹丸之地,造反结果可想而知。可若是我们向他们展示诚意,让他们知道我们可以接纳他们,或许能不费兵卒拿下这支部落也未可知。届时,这便是我们通向吐蕃的大门。”
我反驳道:“既然这支部落不服吐蕃管教,为何又能接受我大周的管教?他们想要的恐怕是自立为王,而不是成为谁的附属。”
“你说的有理,可如今他们连自立为王都做不到,谈何附属不附属?如果我们能支持他们自立,暂时附属又有何妨?若他们的领袖足够聪明,就会接受我们开出的条件。”
容歙确实很会算计,可我依然觉得,这个计划不会如此顺利。别的不说,吐蕃一直强盛,怎能受附属之辱?他们可不是东瀛国。
但争执毫无意义,只需等一个结果。
送了三天粮草后,第四天王将军按计划那般送去一封信。
信是我亲手写的,容歙的字迹不宜出现在这里,只能我来代劳。
信里并未明说劝降,只说谈判,但字里行间已透露出劝降的目的。什么“大周有容,愿与赞普结秦晋之好”“龟兹、焉耆、高句丽皆与大周交好”……
写完我对容歙道:“谁不知龟兹焉耆是我们的附属国?他们恐怕会把信撕了。”
容歙不置可否:“先送去吧。撕有撕的应对,不撕有不撕的应对。”
他这副万事成竹在胸的模样,确实迷人得很,要不是有正事要做,我高低得亲他一口。
信的消息很快送了回来。
王将军气喘吁吁地跑来回禀:“他们把信使放回来了,还送来一句话……”
容歙皱眉:“什么话?”
王守清支支吾吾:“他们说……做什么……春秋大梦……”
容歙冷哼一声:“看来不是个能成大事的。那就打!”
军队下令集结,集结到一半,王守清又来了,喜笑颜开道:“他们又同意谈判了!”
容歙错愕了一瞬,接着得意地朝我挑了挑眉,王将军又为难道:“可是……他们要见写这封信的人……”
容歙的脸一下子黑了,“不行!”
王守清踟蹰不敢言,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想劝容歙的。大敌当前,实在不该儿女情长。
我扯了扯容歙的领子,好言劝道:“他们想见的必然是你。可你不便出面,我乔装打扮一番替你去也是一样的。你告诉我该怎么应对,不会有事的。”
“不行!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那怎么办?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又要开战?”
“不行!”
“所以让我去吧静砚。我也想成为真正配得上你的人。”我捏捏他的手,将他安抚下来,“你们会保证我的安全,对吗?”
容歙久久不言,再开口时,声音带了些哑:“你要好好地回来……”
“我保证。”
*
这是我第一次做使臣。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这一路仍然危机重重。
不是不怕的,可我身后是嘉州的万千百姓,如果谈判成功,他们就会免于战火,得到长久的安宁。
想到身上的担子,恐惧也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在将士的护送下,我见到了这支吐蕃部落的首领,聂松。他是个挺年轻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却有十分威严压迫的气势,不愧是能做出造/反这种事的人。
他掏出一封惨不忍睹的信,是我写给他的那封。
信果然被他撕了,但又用浆糊粘了起来,一塌糊涂地摆在我面前。
他鹰隼一般的眼睛盯着我,问:“你就是写这封信的人?”
我点头:“是。”
“一个女人?”
“是。”
“你是什么人?”
“我是王守清的女儿,王曦。”
他狐疑地眯起眼睛,还想问什么,我打断他:“赞普,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谈的事,不是吗?”
他轻嗤一声,终于正襟危坐,虽然眼中仍有对女人的鄙夷,好歹能好好说话了。
我便将我方的意思告诉他,包括兵力粮草支援,立国时的文书承诺,以及立国后的附属保护。他想了很久,突然露出十分轻蔑的神色,下/流地看着我道:“若我不答应又该如何?”
我心里一惊,意识到他恐怕在想什么猥琐之事,顿时感到一阵恶心。
“那就只能开战了。只是,你要想清楚,现在你们势弱,如果被你们德赤赞普和我大周夹击,恐怕不能全身而退,而我们则会因为帮助你们德赤赞普平息叛乱而受到礼遇,届时两国盟约加强,你又能讨到什么好处?”
他冷笑了一声:“小小女子,嘴皮子倒是厉害。”
“这不是嘴皮子,这是言明利害。如果聂松赞普听不进去,那我也不必再叫你赞普了。告辞。”我起身要走,他却突然拉住了我的手,眼中闪过精光,“如果王大将军愿意把你送给我,我立刻答应,如何?”
我厌恶地甩开他,睨着他道:“如果你只是这样的下/流人物,这合作不谈也罢。算我们看错了你。”
聂松却轻笑一声,在我身后吹了声口哨:“王曦小姐,我会证明自己不是什么下/流人物。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嫁给我。”
我加快了脚步。
女子生于世间难过,就是这种人太多。若世间都是容歙这般光风霁月的男人,哪会有那么多受苦受难的女子?
回军营第一件事,咬了容歙一口。
他吃痛也不撒手,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一通,确认我没事才放下心来,问我谈得怎么样。
我略去聂松戏弄的部分,将预想跟他说了:“没有正式确定,但我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愿意的。”
容歙松了口气,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就这一次,再也不让你去冒险了。”
我回抱住他,心里却想,恐怕不能如他所愿了。
*
聂松使臣第二天就来了,传的话是希望尽快借兵,他愿意归属大周。
还来不及高兴,京城容昀的旨意也姗姗来迟,却是指明要容歙领兵,打开通往吐蕃的入口。
容歙轻敲着“打”字,不满道:“陛下想打仗。”
我也看出来了。容歙还太年轻,血气方刚的,这次估计是想趁机打出大周的威严,震慑吐蕃。
可他却没算过士兵的伤亡,百姓的流离。
“静砚……”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眼中含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你想好了吗?这么做必会被问责。”
“先天下之忧,个人得失,何足挂齿?”
他将我揽进怀里,亲吻我的脸颊,笑道:“我就知道,深深不输男儿。”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容歙亲自出面,敲定了这次合作。
聂松看到坐在容歙身旁的我时愣了愣,接着露出自嘲的笑容来:“原来王曦小姐是嘉王殿下的王妃,怪不得……”多余的话,被容歙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合约签订后,合作开始运转。我和容歙回到嘉王府,等待容昀的降罪。
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唯一不放心的只有元阳,她孤身在吐蕃王宫,如果吐蕃赞普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的日子恐怕会难过。
考虑到她,我们在合作时商量了一致的口径,说是聂松主动投诚,我们不好推拒。希望如此能缓解一些元阳的处境。
容昀的旨意很快就来了,措辞严厉,君王之风毕现,要容歙“即日回京,听候发落。”
嘉州的闲适生活至此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