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第48章 ...
-
略去每晚床铺哀鸣不提,在娘家的半个月我过得很舒服。孩子有父母帮着带,饭全是我爱吃的,人都是可信任的,连兔子都是乖巧可爱的。
在家蹭吃蹭喝的半个月,肚子上的肉都厚了一层。
我还想再赖几天,容歙捏着我的小肥膘问:“就这样成亲?”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亲呢……”我嘟囔着反抗。
容歙把一本奏章递到我面前,示意我打开看看。
是一折赐婚请旨。
我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你什么时候写的?你想什么时候成亲?容昀能答应吗?我爹知道吗?
念头太多,一时间竟堵住了,疏通半晌,我问出一句:“你要去上朝了?”
容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产育假可没那么长,年节过完,也就该办事了。”
“可容昀会让你干预朝政吗?”
“不如你去问问你父亲,看从前送进王府的奏章,现在送到了哪里?”
我豁然开朗。怪不得老爹热情邀请我们来家里小住,还天天缠着容歙下棋,原来下棋是假,处理政务是真。
这二人自从成了准翁婿,前仇旧怨都跟忘了似的,都成了忘年交了。
所以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他们牵线搭桥?
有点憋屈。
*
新年开朝第一天,容歙就被扣在了宫里。
他现在不是孕身,身子不错,我倒不是很担心,只是他选择这个时机要求赐婚,实在会让容昀多想。
容昀这孩子心思重,难免会觉得皇叔是在给自己下马威,一怒之下再反过来给容歙一个下马威,事情就麻烦了。
我在宫外等了很久,等得手脚冰冷,脸都快冻僵了,才看见容歙慢悠悠地走出来,闲庭信步似的。
我忙扑上去,双手钻进他袖子里,冷得发抖:“怎么这么久?”
他把我兜进怀里,笑意盈盈,“陛下冲我发火,我得等他气消了,才好说我们的事。”
“你做什么非要今天说?明天也比今天好。”我不满地掐了他一把。
他受痒低笑,道:“我只是要他知道,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他,唯独你不行。”
听着怪感动的,也怪嚣张的。
果然,容歙他再谦让,再退守,还是一身的傲气,想进攻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我无可奈何,唯有拉着他回家。
婚事在容歙的重压下开始筹备。
婚期定在三月初五,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但我心里总是惴惴。
容歙这次太冲动了,他为了得到我,和羽翼渐丰的容昀对着干,难保今后容昀不会翻旧账。
我实在很担心。
但他总是一副我在杞人忧天的样子,让我只管好好瘦身,安安心心地等着做新娘。
新娘自然是要做的,但未雨绸缪也是必要的。
*
自从新年开朝,容歙比从前更忙了,十天里有七八天都不能准时下朝。据我爹说,容昀是故意的,就见不得我和容歙朝夕相处。
容歙却乐在其中,每天都春风满面。果然,只要身子不拖累,他什么场面都能应付。
筹备婚期的一个多月里,摄政王尽心竭力地为从前效忠于自己的人谋求出路。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后就彻底是容昀的天下了,以他的心性,那些人难保不被打上乱党之名。
容歙不是感情用事之人,只是他的麾下确实能人众多,如果都以乱党之名诛杀,实在是朝廷的损失。容昀想来也明白这一点,并没有过多针对。
朝廷的权力变更颇为复杂,从上到下都要考虑。容歙一直忙碌到婚礼前一天,才有空套上那件送来许久的婚服。
他没有穿过大红色,我想象过他穿上会是什么样子,也清楚定然姿容卓绝,可真看见了,还是惊得双眼发直。
如果说穿朝服的容歙是谪仙,穿婚服的容歙就是天上的仙人。他身姿端正,高挑修长,贵气逼人,笑容明艳,朝我张开双臂,亳不拘谨地问我:“怎么样?好看吗?”
他对自己的相貌十分有自知之明,所以连一丝紧张都没有——大概也从我眼中看到了答案。
“也就那样吧。”我嘴倔道,“我得回家了,明天早点来接我。”
他拦住我的去路,忽然认真看着我,显出几分局促来。
“深深,我们真的要成亲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好几次,问过娘好几次,问过玉蝶好几次。我以为没出息的人就我一个,却原来,谁也别笑话谁。
“不是,明天我们就要成亲了。”我也认真地回答他。
他一把将我拥进怀里,“深深,今晚没有你,我睡不着。”
嘶……突然腰痛。
赶紧推开他,钻进娘家派来的轿子,溜之大吉。
*
婚礼隆重又麻烦。
由于是摄政王和丞相联姻,仪式更加隆重繁琐。
天还没亮我就被娘拽起来梳妆打扮,三位嫂嫂笑得好像又嫁了一次,一会儿往我头上添只钗,一会儿又补点胭脂。
我昏昏欲睡,强睁着眼睛撑了一会儿,总算清醒一些,在心里痛骂容歙八百遍。
都是他不好,说什么没了我睡不着。他有没有睡着我不知道,我当真是没睡着。
我早已习惯身旁有他,突然一个人睡张大床,总觉得空荡荡的,心里不踏实。
好不容易进入太虚幻境,将睡未睡之际,娘就来了。
该不会在轿子里睡过去吧?
胡思乱想了一阵,回过神时,喜娘已经在给我梳头。
“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谐连理,五梳和顺翁娌,六梳福临家地,七梳吉逄祸避,八梳一本万利,九梳乐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百无禁忌,真是顶好的祝福。如果都能成真,该有多好。
娘看着妆成的我,泪眼婆娑,伸出手想摸摸,又怕花了妆,犹豫着收回手,擦了擦泪水,转身拿过一个匣子。
匣子打开,里头静静躺着一副玉镯,还有一只长命锁。
“这是娘当年的嫁妆,早就想好要留给你,本以为没机会了……深深,手伸出来,娘给你戴上。”
我忍着泪水伸出手,手骨一疼,通透的玉镯便滑到了手腕上。
娘又亲手为我戴上长命锁,摸着我的耳朵边哭边笑:“如果是你的原身,定然更漂亮。我的深深是整个京城最漂亮的女子。”
爱子之心盲目,可此时此刻我只能担下这一盲目的名头,扑过去抱住她。
“娘,我会常回家来的。”
“娘知道。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回来告诉娘,娘一定给你出气。”
我哽咽,“嗯!”
还没抱够,外面来人通传,新郎官到了。
头一次,我不那么想见容歙。
娘给我盖上盖头,喜娘引着我走出闺房,目之所及只有脚下方寸之地,每一步都走得慎重。
大堂里爹娘都已入座,容歙站在中央等我,我与他并排站立,拜别双亲。
周遭喧哗,我听见了很多熟悉的声音,有些是同僚,有些是哥哥嫂嫂的朋友。他们本该衷心祝福我,此刻却不知都心怀怎样的心思。
对于父母亲认义女之事,坊间还是多有微辞。
我装作不知道,却也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日子是给自己过的,过多在意这些,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我们在真真假假的恭贺声中跨出家门,一马一轿,前往太庙。
先帝元妃均已魂归,我也只能来这里见公公婆婆。
太庙肃穆,我重重磕下头去,偷偷祈求先帝元妃保佑容歙,让他不要再受容昀刁难。
他们疼爱容歙,应该能满足我这一小小的请求吧。
拜完公婆,终于要回王府。
王府的排场比我家大得多,主要还是因为容昀亲临,不能怠慢。
我便有些兴致缺缺。
不想见容昀,至少今天不想见他。
回到王府时,门口已经挤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很是热闹。我跟着容歙往里走,越往里声响越小,走到大堂时,便没几个人说话了。
我听见容昀的声音:“皇叔。”
容歙:“参加陛下。”
“皇叔今日大婚,不必向朕行礼。”
“谢陛下。”
容昀又道:“别误了良辰吉时,快继续吧。”
继续,就是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在外厅陪酒。
容歙送我回房坐下,在我耳边低语:“等我回来。”
我拉住他的手:“别喝太多。”
“我有分寸。”
我在房里等了一会儿,玉蝶抱着幸幸偷偷进来,看起来很是头痛。
“姐姐,小王爷一直哭,怕是饿了。”
可怜的幸幸,才半岁,正是粘人的时候,却被迫和爹娘分离一整天,哭得嗓子都哑了,真是让为娘心痛。
我将孩子抱过来,让玉蝶去热了羊乳,用小勺一勺一勺喂了一碗,才把小宝贝哄住,趴在我肩头睡着了。
我和容歙本就只差个名分,此刻又在房里无人管束,便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和玉蝶二人守着孩子直到天黑。
夜很深时,容歙终于回来,是被尹光搀回来的。
他喝得酩酊大醉,路都走不稳,额角汗涔涔的,眉头紧紧皱着。
尹光小声抱怨:“陛下怂恿大臣给王爷灌酒,灌了不知多少。王爷本就身子不好,不宜多喝,又不愿拂了陛下的龙颜,只能一杯一杯地应……我看陛下就是故意为难王爷,他还说……要王爷有了新欢也别忘了黄泉之下的季太傅。大庭广众的,这不就是让王爷难堪吗?”
我默不作声皱了皱眉,让玉蝶抱着孩子和尹光先出去,又吩咐玉蝶去熬一晚醒酒汤,自己扶着容歙在床边坐下。
他的手紧紧摁在腹部,在房门关上的刹那,眼神清明如星。
“深深……我痛得厉害……”他歪进我怀里,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
我掰开他的手,摸索进繁复的礼服中,在他痉//挛的胃脘上轻轻地揉。
他疼得挣扎,小声呻/吟,不敢让隔墙的耳朵听了去。
我心疼地低声道:“怎么喝这么多?你大可以装醉的。”
他冷笑一声,“装醉了可就要成别人的戏本子了。”
我心一沉,“什么意思?”
“你的好学生……嗯……排了出捉奸戏码,等我上钩呢。你这里也有……幸亏我……早有安排……”话到一半,他突然身子一颤,扑出床外大口呕吐起来。
没有食物,只有酸腐的酒气,和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