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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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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昀来过一次之后很久都没有再来,爹也不常来,倒是娘十天半个月来一次,每次过来都会给孩子带些小鞋袜,还亲手做了身小棉袄。
她对容歙的态度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肯给笑脸,但不多,会煮吃食,但从不自己揭盖,谎称厨房做的,她只是顺手带过来。
她还不知道我是谁,所以对我的态度比对容歙的更差,毕竟算起来我是这孩子的后母。
日子越过越平顺,朝堂纷争多被拦在府外,已经很久没有大事递到我们手上了,容歙得以好好修养了两个月,精神气恢复了一半。
另一半,师父说恐怕要用一辈子来养。
我想我们是有一辈子的。皇权回归,摄政王下位,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九王,如今只是个在家奶孩子的普通男人,还能对君王造成什么威胁?
我捏捏孩子的脸蛋,心里满足得发胀。
*
季家认我做义女的事情很快提上日程。
说是快,其实也不算快了。容歙告诉容昀想入冬前成婚,可如今都大雪节气了,圣旨还不知道在哪里。爹旁敲侧击问过两回,听说容昀都搪塞过去,没有作答。
爹看着我和容歙欲言欲止,看他的眼神,分明是什么都看透了。
才会提出先把认女的事办了。
爹和二哥知道我的身份,却仍是费了许多口舌劝服娘和大哥三哥。尤其是大哥,他从小就疼我,我在他身上骑大马,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我生气砸他的笔墨,他也不会真发脾气,只是板着脸吓唬我。
这么多年,他就是为我遮风挡雨的树。
二哥说起这事,一个劲地摇头叹气,一会儿骂大哥倔驴,一会儿又叹他爱我至深。
我抹着眼泪想,如果有一天能告诉他真相,我该朝他磕几个头。
好在经过一番斡旋,认义女的事定了下来,就定在冬至日。
我跟着容歙回家,怀里抱着香软的孩子,礼物交给了尹光和玉蝶。
这座府邸已经许久不来了,再踏足熟悉的庭院,竟觉得陌生了许多,可它分明和从前一样。
爹娘和哥哥嫂嫂礼数周全地在门口迎我们,一见着孩子便凑过来,这个捏捏小手那个摸摸小脸,各个都爱不释手。
大哥笑着一抬头,错愕了一瞬,“是你?”
多月前我们在街上相逢,他还想送我珊瑚耳环,原来他还记得。
“你们认识?”二哥问。
大哥摇摇头,“不算认识,一面之缘。”他不欲多言,朝容歙一揖,“还未感谢殿下生育之恩,让小妹有子嗣存世。”
容歙浅笑:“大公子言重了。”
一群人便簇拥着往后院去,领着我们去了一间客房。
没能住进从前的屋子,还是有些遗憾的。
容歙很快就被爹叫走了,三位嫂嫂围着孩子神采飞扬,一会儿说这孩子生的好看,一会儿又说长得真像深深,一会儿又难过起来,马上又轻咳一声,绕过了这个话题。
在家里时,幸幸睡觉无人敢扰,今天来了外祖母家,难免睡得不好,不多时便被吵醒,小嘴一扁大哭起来。
嫂嫂们一个个面露不忍,趁机抱起孩子圈在臂弯里哄,三个人都轮了一遍,幸幸还是哭声震天,只得依依不舍地还给我,坐在一边不甘心。
我摸摸他的小尿布,还是干的,便又试了试他的小嘴。
小嘴撅起老高,看来是饿了。
可容歙还没有回来,只能托人去找。
大嫂刚走出两步,房门一响,人竟然自己回来了,女眷便都识趣地离开,留我们二人照顾孩子。
容歙拉下床帐,掀开衣襟坐在床上,抱着孩子凑到胸口,边看孩子吮吸边对我道:“你爹和二哥想在认完义女后把你的身份告诉家里人。到时候你母亲对你亲近便也有了名分,不至于太惹人怀疑。至于你大哥,会嘱咐他不要太过疼你,偶尔还是要扮个黑脸,免得惹人疑心。我认为可行,但不知你有没有什么顾虑,便来问问你。”
他们想得真周到,把我的心思都想周全了,我哪里还有什么顾虑?
能认祖归宗,孝敬父母,是我这一年魂牵梦绕之事,我巴不得早日和娘相认,和哥哥嫂嫂嘻笑打闹,怎么会抗拒?
“我没有顾虑。”
“那就好。”他擦掉我的眼泪,笑道:“现在就哭,一会儿相认了还不知要哭成什么样。”
我撅了撅嘴,“就会笑话我。”
*
认义女的仪式并不繁杂,只是磕头敬茶,一起吃顿家宴。
往常除了父母大寿,我也不向老人家磕头,今年落下两次,便在这次补回来,真心实意地磕了三个。
一抬头,爹苍老的眼里泪水混浊,右手抖得厉害。
娘红着眼,看起来不是很情愿,又像期盼着什么。
我颤巍巍开口:“父亲,母亲。”
娘猛地攥紧了手,起身想走,被爹按住手腕,便又坐了回去。
她不再看我,眼泪簌簌而落。
“请父亲母亲喝茶。”我端着茶敬二老,爹欣慰地喝了,娘却迟迟不接。
我执着地跪着,一想到她此刻正在想我,心便疼得针扎一般。
父亲开口劝她:“夫人,莫让女儿久等了。”
娘良久才接过去,浅浅喝了一口,又还给我。我痴痴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终于看我一眼,蓦地怔住了。
但她什么都没说。一旁父亲欢天喜地地扶我起来,摸着我的手一个劲地喊“好女儿”,她只是坐着,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不肯亲近我。
我的心好疼。
但我必须等,等到只剩最亲近的人,再扑进娘的怀里,做回她最疼爱的小女儿。
*
家宴设在后厅,待到菜上齐,父亲屏退所有奴仆,门窗一关,沉声道:“深深,向你母亲磕头。”
我在娘面前跪下,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深深低下头去。
“娘,深深不孝,请娘责罚。”
席上一时无声。
“爹……”大哥声音颤抖。
“你……”娘语带哽咽。
“女儿季溪深,特来向娘认错!”
娘战栗起来,忽的滑下圆凳箍住我,与我一同跪在地上,声声泣血:“你真的是深深……怪不得……怪不得……我的深深……我的女儿啊……”
大哥急切反驳:“爹!你们是不是糊涂了!她不是深深!她是玉鸾啊!”
二哥拉住大哥:“哥,她真的是深深,我验过了。”
大哥的质疑卡在嗓子里,化作一阵古怪的咕噜声,半晌忽然揪住二哥的衣领,痛声质问:“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才说!”
二哥没有反抗,平静道:“窦岳未除,我怎么敢?”
大哥忽然如同被抽走了魂,身子一晃,被大嫂扶住。
家宴的开端混乱悲情,等到终于坐下来好好吃饭,我已经被挤在母亲和大哥中间,离容歙半张桌子远。
容歙幽怨地看着我,倒也没说什么,自己夹菜吃饭,当起了旁观者。
在家人七嘴八舌问我这些日子好不好的时候,他噙着淡淡的笑容。
在家人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肉的时候,他给自己夹了一片绿菜叶。
在大哥突然问起文如竞的时候,他脸色一沉,轻轻撂了筷子,“季国老,陛下说什么时候赐婚了吗?”
爹面露难色,“殿下息怒,季怀允他与文如竞交好……”
大哥喝多了酒,拉着我的手还在不怕死地叨叨:“自从得知你的噩耗,文如竞他整日借酒消愁,颓废度日,一年来两次左迁,都快迁到外地去了!你如今没事,该向他去报个平安……”
我挣开他的手:“大哥你别说了……”
“什么别说了!文如竞爱慕你多年你知不知道?他就等着你功成身退回来娶你呢!”季怀允舌头都大了,还在叽叽咕咕地乱说话。
我为他捏把汗。
“深深,你还是坐到殿下身边去吧,你大哥喝醉了,胡言乱语不要听。”爹用力向我挤眼色。
我忙端着碗挪到了容歙身边。
他幽幽看我一眼,从我碗里夹走了一只大哥给我剥的虾。
娘不满地看了眼容歙,又把不满咽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