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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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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歙把我的身份告诉了父亲,因为他清楚,如果家里不知道我还活着,而只知道窦文斌是凶手,他们固然也恨,也会竭尽全力报仇,但终究有妥协的可能。但现在我还活着,为了保护我不再受到窦家伤害,哪怕拼个玉石俱焚,他们也再所不惜。
我也知道,他是算准了我们能赢。
虽然不光彩,可一旦容昀知道真相,以他对我的感情,窦岳一家甚至都轮不到我爹出手,就会整整齐齐地去见阎王。
他惯会运筹帷幄,哪怕如今卧病在床,也能决胜前朝,取敌人狗命。
二哥回京第二天,陈水根面圣,后被送进王府庇护,窦家谋反一案容昀当朝宣布彻查;第五天,宫里传出消息,窦岳一家夷三族,除太后外,满门抄斩。
太后怒急攻心,一病不起,恐怕再也无力插足朝政。
我们又见到了我爹,这次他是和容昀一起来的。
容昀又长高了,瘦了一些,眉眼凌厉了一些,越来越有帝王的风范。
我该欣慰的,可如今已经欣慰不起来了。
他依然免了容歙的礼,但容歙靠坐也疼痛难忍,他分明看出了皇叔的不适,却也没有让他躺下,自顾自逗了会儿孩子,才开口:“这孩子长得不像老师。”
容歙不与他计较,道:“孩子还小,看不出像谁。”
“也是。”他收回逗孩子的手,半晌又道:“老师会瞑目吗?”
容歙:“会的。”
容昀却摇摇头:“她不会的……她还这么年轻……朕一定要窦文斌受尽折磨,千刀万剐,即便这样,也难抵他犯下的罪!”
我不动声色捂住孩子的耳朵,不愿他听去这些满是仇恨的话。所幸容昀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说,不知为何又红了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克制住,只是颤声说了一句:“他也配?!”
“陛下慎言!”容歙呵断了他,“太傅已去,冤情已明,往事便让他过去吧。我们都该向前看,陛下要学会做一个独当一面的明君,切勿让太傅失望。”
容昀看着容歙的眼里有不易察觉的怨恨,很快垂下眼去又看着襁褓里的孩子,低声“嗯”了一声,又补了一句:“朕知道。”
“皇叔,朕后日会接吐蕃公主入宫,你能来吗?”
容歙没有立刻回答,先看了看我,我自然是摇头,他便装作愧疚道:“臣生产不久,恐让公主沾染血光,还是不去了。礼部各个夙兴夜寐,自然不会丢了□□颜面,陛下放心。”
容昀又点了点头,临走依依不舍地看着熟睡的婴儿,突然道:“皇叔,等孩子再大一些,多带他进宫来玩。季卿,虽然你是外公,可别总霸占着,朕还是叔叔呢。”
爹诚惶诚恐:“老臣不敢。”
他们便走了。
*
我有点猜不透容昀的心思,尤其是那句“他也配”。
窦文斌对我做的事无耻之尤,我并不想过多回忆,没想到他竟会当着容歙的面提起来,甚至不顾毫不知情的死者父亲。
如果我没记错,容歙告诉我,我家只有二哥知道这件事。
容昀想做什么呢?刺激容歙?还是单纯心有愤懑?或是想隐晦地告诉我爹,以便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又感到无比疲惫。可一想成日昏睡的容歙,又生出一股坚韧劲儿来——想护着他,想让他不那么累,想成为他的臂膀。
他已经辛苦太久了,该好好坐个月子了。
*
吐蕃公主进宫那天,听说半个京城的百姓都站在路旁围观,想一睹异域公主的风采。
王府离主街有些距离,我也不爱凑这些热闹,专心地围着容歙孩子转,转着转着被容歙拉进怀里,身子一翻吻便劈头盖脸落下来。
我用力推开他,惊魂未定,收着力道揍了他一拳:“干什么?身子好利索了是吧?不疼了是吧?这么能耐你下床走几步。”
容歙只是笑,捉住我的手放在唇下碰了碰,油盐不进:“走不了,只有嘴巴能动,不能让我亲一亲么?”
“不能。”
他耷拉下眉眼,装出可怜的模样,道:“可是容昀今日洞房花烛,我一想起来便心生嫉妒。”
“……”生完孩子怎么还性情大变呢?
“有什么好嫉妒的……难道你也想纳妾?”
“深深说的哪里话?答应你的,此生只有你一人。”
哼。
我低头赏了他一个吻,替他盖好滑到胸口的被子,颁布奖励:“今晚我和你睡,省的你心生嫉妒。”
他又舒朗地笑起来:“我绝不为非作歹。”
我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孩子出生后一直是我和两位大夫在带,除了喂奶帮不上忙,其余事情一丝一毫都不敢劳烦容歙,故而我已经将近半月没有陪他好好睡一觉了。
难得前朝用不着他,怎么也要抓住机会腻一腻。
他挪动不方便,我便泥鳅一般钻进里侧,找了个好姿势挂在他身上。
“弄疼你没有?”
“没有。你再抱紧些。”
我已经抱得很紧了,再紧就该弄疼他了,便只是将手盖在他仍旧鼓胀的腹部,轻轻柔柔地打着圈。
“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
“伤口怎么样了?”
“快好了。”
他惯会报喜不报忧,我不敢信他,但师父每日给他检查身子,也说产后恢复得不错,只要注意休息,坐完整个月子,便不会落下太严重的伤病。
想起那日生幸幸的场景,我后怕地钻进了他怀里。
“静砚,吐蕃公主既已入宫,你什么时候功成身退?”我实在不愿容昀再为难他了。
容歙想了想,道:“半年内我把政务全部交还陛下,然后我们就做对闲散夫妻,好不好?”
半年……希望容昀不会再有所动作吧。
“好。”
容歙毕竟还是虚弱,最后也没能腻歪成,只是相拥着说了会儿话,沉默片刻,再开口时,他便已经睡熟了。
我侧身搂住他,贪婪地嗅着属于他的气息,不同于从前的清冷,如今更添几分柔和的奶香,让人沉迷。
在黑暗中描摹眉眼半边,我向老天许愿,愿下半生我们都能平安顺遂,健康喜乐。
*
吐蕃公主和亲第二天,容昀怒气冲冲地冲进了王府。
容歙正在喂孩子喝奶,听见尹光着急忙慌的通传,忙将孩子递给我,飞快地收拾散开的衣襟。
可还是让横冲直撞的容昀看见了半片肿胀的胸口。
容昀年轻,一下子红了脸,却没有躲闪,仍然直愣愣地盯着皇叔掩上的胸口,半晌似乎想到什么,红了眼眶。
他在一旁坐下,大发雷霆,一句一句都在控诉吐蕃公主有多蛮横无理,他有多么不喜欢她,问容歙能不能把人送回去。
我简直听不下去。
什么叫把人送回去?他身为君主,怎么能说出这样愚蠢任性的话?元阳只身西嫁,容歙重孕操劳,他就连做做戏都不愿意吗?!
“陛下。”容歙沉声开口,“臣不曾见过吐蕃公主,但既然陛下如此生气,公主定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不过人家毕竟是皇室贵胄,有些脾气也在所难免,再说,吐蕃与我朝相距几千里,风俗习惯不同,语言也不通,人家小姑娘因为害怕闹些脾气也是有的。陛下作为公主的丈夫,又作为东道主,该礼让一些,免得丢了我大周的脸面。”
容昀听完更生气了。
“朕知道!皇叔说的朕都知道!可她实在可恶,朕只是太累不想和她圆房,她就在屋里又哭又闹,吵得皇后大半夜跑来安抚她!皇叔你说,大周的女子谁敢如此不知羞耻?丈夫不愿意还要强逼的?”
“咳……”容歙尴尬地咳了一声,“陛下,床笫之私,还是陛下自己解决吧。”
容昀堵了一口气,片刻后又道:“皇叔,你什么时候能上朝?舅舅留下的那些人都不服朕,季国老也压不住他们。”
小容昀,都学会借力打力了,先放低姿态示好容歙,让他帮忙平定朝堂,再找时机拔出最后一颗眼中钉,权力便尽归他手。
他和容歙也算是想到一起去了,只是各怀鬼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臣生产时伤了身子,恐怕还要些时候。若是陛下迫切,臣可在家中为陛下处理些琐事。”
容昀拧紧了眉,焦急问道:“还要多久?”
我快要恼了。
“至少半个月。”
容昀耷拉下眉眼,无精打采道:“皇叔,朕真的要被他们欺负得走投无路了。”
听出来了,这是要逼迫容歙上朝,从而摧折他的身体。
他可真是……天生的帝王啊。
容歙怎会不知,可他却问都不问我,擅自做主了。
“既然陛下如此着急,臣明日上朝一趟,替陛下解一解这燃眉之急。只是……如果做成了,臣想向陛下讨一个奖赏。”
“什么奖赏?”
“臣想求一道赐婚诏书。”
容昀呆了。
我也呆了。
“皇叔想娶谁?”
容歙看向我,眉眼含笑:“我的贴身侍女玉鸾,温柔娴静,聪慧灵巧,深得臣心。臣不愿委屈了她,已求季国老将她收为义女,如此也算门当户对。如今还想求陛下赐下婚约,以昭臣灼灼之心。”
容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皇叔,她只是个婢女!做个妾也就罢了,你……”
“陛下!请陛下成全。”
容昀的神色变换良久,终于握拳咬牙道:“朕自然成全皇叔。”
“谢陛下!”
我忙跪下磕头,“谢陛下!谢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