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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

  •   我定了定神,刚把人扶稳,手里被塞进什么东西,依着触感,像是张字条。

      马车就在宫门口,可容歙已经发动,疼起来时无法走动,等我和尹光将他搀到马车边,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宫缩更强烈了。

      他靠在车壁上,紧闭双眼,额角冷汗如瀑,两条腿不自觉地大开着,便于给孩子留出更大的空间折腾,双手用力捧着早已下坠的腹部,咬着牙将痛苦的呻吟咽回嗓子里。

      深夜无人的街道,让人胆寒。

      “什么时候疼的?”我终于能问问他,终于能为他做些什么。

      容歙熬过一阵阵痛,将急喘拉得长长的,变成带着极小声呜咽的吐息,才道:“刚进宫就疼了……呼……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尹光和马夫驾车,马车平稳又快速地往王府跑去。我将容歙揽进怀里,护着他一侧的肚腹,打开他在宫道上塞给我的纸条。

      字迹娟秀,看来是太妃的手笔,只写了四个字——小心暗算。

      冷汗从后背急速渗出,我和容歙默然相视,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不安。先不管暗算的人是谁,他现在这幅样子,如何去与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抗衡?

      而我……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累赘罢了。

      “王爷!”尹光突然大喊,声音惶急,“好像有人来了!”

      接着便听到凌厉的破风声,尹光跃起应敌,金属撞击声清脆又激烈。马匹受到惊吓,竟控制不住奔跑起来。剧烈的颠簸将我和容歙大力甩向一边,情急之下我只来得及护住他的腰腹,耳边响起痛苦的闷哼。

      “静砚!你怎么样?”我吓得指尖发冷,紧紧抱着他,不敢让他碰了撞了,可发疯的马还在往前奔,马夫惊叫连连,速度却不减。

      容歙好像撞到了哪里,疼得脸色发白,搂着肚子不回应我。

      我更害怕了。

      空空荡荡的街道回响着失控的马蹄声和马夫竭力御马的嘘声,一声一声像是催命。我嘶声冲外吼:“快让车停下!快停下!”

      马夫惊慌失措地叫喊:“玉鸾姑娘!它好像着魔了!它不听话了!”

      看来马也被他们做了手脚,真是无孔不入。

      “嗯……”容歙睁开湿漉漉的眼睛,从我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对着车帘挥了挥手。

      我愣了愣,立刻明白过来,拉开了车帘。

      几乎一瞬间,马儿哀鸣一声,接着轰然倒地。马车彻底失控,以巨大的力道撞在马尸上,几乎将车里的人甩飞出去。

      “哼呃……”容歙被我禁锢在身前,往前一冲撞在我身上,又疼得哼了一声。

      好在人没事。

      马夫已经跌出去晕倒在地,但此刻顾不了这么多了,我扶着容歙下车躲避,尚未躲进黑暗里,三五个身穿黑衣的杀手又将我们围住,人手一把明晃晃的长刀,看来是非要我们的命不可。

      容歙突然冷笑了一声,扶着肚子挺直身板,一个一个看过去:“就这么些人,也想要我的命?陛下真是天真了。”

      为首的黑衣人目光一闪,低喝道:“狗贼人人得而诛之!上!”

      我虽然没什么用,也想拦一拦,刚迈出一步,忽然被扯了一把,竟是容歙将我拉到身后,自己与他们缠斗起来。

      我知道容歙武功很好,可他现在就要生了!他怎么能这么胡来!

      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王爷!”尹光的声音!

      “尹光!”我高声呼唤,便听到一声急遽的风声,左边的黑衣人应声倒地。

      一支羽箭贯穿了他的咽喉,当即毙命。

      我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这不是尹光的手笔……这是……

      我看向黑暗中羽箭射来的方向,是一个巷道。

      衣角一闪,是斗篷的样式。

      “咻。”

      “咻。”

      “咻。”

      又是三箭,黑衣人只剩了一个。

      虽然震惊,但尹光还是个优秀的武士,立刻擒住最后一人,卸了他的下巴,扯下了面巾。

      并不认识,意料之中。

      那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辆小巧的马车。

      “你们快走,别回府,王府已经被包围了。”

      我眼眶一热,几乎看不清月光下她坚毅的眼睛。

      我的母亲,即便她蒙着面,穿着斗篷,嗓音也苍老了,可我不用见到她就知道,她是我的母亲。

      外公虽然官至礼部侍郎,走的清流之路,可也有一身好武艺。母亲小时候不爱读书,就喜欢舞刀弄剑,外公便倾囊相授。母亲学的最好的,就是箭法,百步穿杨。

      “……”我想上前一步,抱一抱她,可容歙拉了我一把。我骤然惊醒,忙擦了擦眼泪,按照奴婢的礼仪行了礼,容歙也道了谢,三个人便登上母亲准备的小马车,匆匆离去。

      不知道母亲会把那个黑衣人怎么样,她会审问吗?她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容昀的计策吗?

      我们季家……会如何抉择呢……

      “我们去哪儿?”尹光问。

      “去……呃……哈……去京郊……”容歙抠着窗沿嗓音嘶哑,另一只手不住地在肚子上打圈,两条腿分得更大了。

      他马上就要生了……

      “去京郊做什么?你这身子……”

      “去子虚观……去师父那儿……呃……快!”

      我几乎嘶吼:“尹光,去京郊小竹山!快!”

      尹光策马疾驰,马车颠簸不已。我怕极了容歙出事,不顾他反对将人抱在腿上,能缓解多少震动便缓解多少。

      可他好像受不住了,阵痛越来越频繁,每次疼起来时,他都掐着我的手用力,再这么下去,他真会把孩子生在车上!

      “啊……孩子……孩子好像要出来了……”容歙突然抬起了臀,大汗淋漓,“深深……”

      我慌得手抖,颤巍巍地替他解下衣带,心惊胆战地检查产程。

      还好,还摸不到孩子,他只是太紧张了。

      “还早,你放轻松……静砚,我给你揉揉肚子吧,我们说会儿话……对了,师父给了我药,他说……他说你要生了就给你用……”我从怀里摸出师父给的小药袋,打开一看,彻底傻眼。

      “这……”脸好烫,师父果然不正经。一看容歙,苍白的脸上也浮起两抹红晕。

      “还是……还是别用了吧……”

      “咳……好……”容歙好像暂时忘了产痛,靠着车壁不说话了。

      “王爷,好像有人跟来了。”尹光又开口,马车更快了一些。

      我探出头去,看见尚远处亮起许多火光,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七八朵,也不知来了多少人。

      “尹光,快,去西山口,越快越好!”

      敌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现在没有帮手,我们只能靠自己。这里是小竹山山脚,只要进了山,就是我的地盘了。

      怪不得师父那时候坚持要我夜闯道观,看来他早就算准了这一天。

      这老头,真有点本事在身上。

      尹光加快了速度,马车越发颠簸,容歙又难受起来。我想了想师父的嘱托,又拿出老头给的东西,肃然道:“静砚,师父什么都算到了,这个东西……还是用了好。”

      容歙蹙眉虚弱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便将他托起,将这戏弄人似的东西放入容歙身子里。

      刚处理好后续事宜,马车骤停,尹光一把掀开帘子,急切道:“王爷,快走!他们跟上来了!”

      “好……”容歙扶着肚子笨拙地挪出来,尹光一把抱起他,跟着我就往山里跑。

      小竹山已经是个九死一生的阵法,九个死门,一个生门。只要他们不能及时跟上,我们就算安全了。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他们速度如此之快,不过十几步路,先锋部队已经跟了上来,约有十来人,个个杀意毕露。

      “快!尹光,跟上!”我快跑两步,尹光紧随其后,那十来人却也穷追不舍,跟着我们进了入口。

      只能想办法甩掉他们了。

      今晚月光忽明忽暗,还算有利,我们趁着无光时躲进草丛,静待他们离远一些,可容歙不知怎么了,忽然挣扎了一下,草丛晃动,黑衣人便警惕地聚了过来。

      三人屏住呼吸,可他们依然越来越近,就要发现我们时,尹光突然跃了出去,与他们缠斗起来。

      天太黑了,就算他们知道这是调虎离山,也不知道虎在哪儿,只能先解决尹光。

      尹光忠心耿耿,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和容歙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尽管心中万分悲痛,还是不能辜负他的好意,我拉起容歙,替他护着又在发硬的肚子,在一片打斗声中悄然离去。

      阴云遮月,偶尔漏出的光照亮山林,我搀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顶赶,身后追兵已经甩开七七八八,但仍有三两个身手矫健的紧随其后,野狗一般追踪着我们的痕迹。

      容歙的阵痛越发厉害,身子轻轻颤抖着,衣衫湿透,每走一步都像在上刑。

      我心疼万分,可实在没有办法。生死存亡之际,只能委屈他再忍一忍。

      “嗯……”他突然又是一僵,托着腹底撑在树上,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深深……你自己走吧……我不能拖累你……呃嗯……”他渐渐滑下去,指尖掐进腹部,神色愈发痛苦。

      他真的快不行了……

      “静砚……你再忍一忍……过了前面那棵树,我们一定能甩掉他们的!”我急得落下泪来,用力撑住他,哀求道:“再走几步,就几步……好不好?”

      熬过这一阵阵痛,他虚弱地点点头,便在我的搀扶下又踏着荆棘往前走去。

      “深深……那东西让我很不舒服……嗯……”他咬了咬唇,听得出在强忍着怪异的声音,月光如水泄下,照出他苍白中染上红晕的面庞,像一朵美丽的花。

      这种时候不该想这些旖旎的东西,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当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们也只能照做。

      离机关只有几步远时,身后还是响起了脚步声。我拽着容歙快走几步,他像一条濒死的鱼,双目无神地被我拖着走。突然响起利箭破空声,我来不及回头看,使出浑身力气把他往前一推,两棵巨木之间的空隙被迅速关闭,小竹山风水大变。

      我不敢去想这一推会让容歙遭受怎样的伤害,我只想他活着。

      我也要活着。我要去见他,陪他把孩子生下来。

      羽箭钉入树干,没入寸许,我吓得冷汗滚滚,趁月光又消失殆尽,捂着嘴滚进了树丛里。

      杀手在黑暗里搜寻起来,因为再次失手愤怒地大声咒骂。我一动都不敢动,等他们稍微走远一些,才找准时机一跃而起,奔入另一个机关之中。

      别的不敢说,但现在的小竹山,是我的地盘。

      但搞得这样狼狈,也已经没什么值得吹嘘的了。

      我躲进去的是个小机关,拖不了他们太久。在这段时间里,我必须找到容歙,保护他走完最后一段路。

      好在计划顺利,在巨变的格局里,我依然很快找到了他。

      只是我那一推太着急,他摔倒在地,此刻正躺在地上痛苦辗转,指尖都被粗粝的砂石磨破了。

      他似乎以为我死了,哑着嗓子唤我的名字,声音悲切而颤抖,一边做出产娩的姿势不管不顾地用力,我的鼻尖嗅到一阵淡淡的腥气。

      我的心更加剧烈地疼痛起来,小跑几步扑过去,将他轻轻搂在怀里。

      “静砚……静砚……我没事,你冷静一点……”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颤着嘴唇摸上我的脸,继而哽咽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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